靜,恍若人去樓空的安靜。
空氣裡滴答滴答的液體滴落聲甚是清晰入耳,席宸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在沸騰,那種感覺讓他情不自禁的掀開被子未曾顧忌身體上的那道血口子。
金嘉意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驀地被人拉住,隨後濃烈的藥水味道充斥在鼻間,她回過神,男人已經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
“你說不會相信承諾,我便不給你任何承諾,我在每一天清晨醒來的那一刻告訴你,我還是如昨日那般愛你入骨。”席宸捧着她的臉,輕輕地摩挲她的眉眼。
金嘉意雙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看着他瞳孔裡漸漸放大的自己,她嘗試着放下戒備。
“咚。”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推開,一人不請自來的站在門外。
氣氛倏然變得有些尷尬。
葉卿看着眼前在青天白日下就擁抱纏綿的兩人,不安的攥緊手裡的果籃,進退爲難。
金嘉意推了推擁着自己的男人,嘴裡的話還來不及說出來就被吞了回去,她有意的退後一步,驀然發現他肩膀處再一次瀰漫開一灘紅豔的血色,猶如嬌豔的曼珠沙華,甚是美麗。
席宸順着她的視線不以爲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輕微的疼痛喚醒了他的知覺,他安分的躺回去,指了指門外左右搖擺不定的男人,說:“你來做什麼?”
葉卿被突然點名,挺了挺後背,將果籃放置在小桌上,嬉笑道:“探病啊。”
“門外的保鏢進來。”席宸面色平靜的喚了一句。
話音一落,門口處負責駐守的兩名保鏢推門走進,彼此眼觀鼻鼻觀心的等待老闆的吩咐。
席宸擡起手,指尖不偏不倚的落在葉卿的身上,他依舊保持着最初的那份淡然,語氣平和,“我記得我說過任何閒雜人等都不許進入這間病房。”
兩名保鏢不明所以的相互對看了一眼。
席宸加重半分語氣,“除了我夫人外,所有人都是閒雜人等。”
“你這話可就過分了。”葉卿炸然,幾乎是跳了起來,喊道:“畢竟我們可是兩小無猜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你這麼說可是完完全全把我當成外人了!”
“嗯。”席宸脫口而出,未曾有半分猶豫。
“……”葉卿面紅耳赤的瞪着他,有些氣急,又有些委屈,“你就這麼不顧咱們從小到大的那濃厚的情誼?”
“嗯。”再一次毋庸置疑的肯定聲。
葉卿咬咬牙,瞧着已經站在自己左右兩側的保鏢,哭笑不得道:“你們想做什麼?”
“葉二少請。”保鏢禮貌的指向門外。
葉卿滿面苦笑,兩眼憋屈的看着牀上狠心絕情的男人,哼了哼,轉身憤然離開,那模樣像極了被趕出家門的小媳婦兒。
“天色不晚了,我也需要回去了,你早些休息。”言罷,金嘉意拿起沙發上的風衣。
“你要回去?”席宸激動的從牀上爬下來,結果還沒有走出兩步,因着輸液管的緣由被迫停下,他索性一把扯開針頭。
金嘉意瞧着他手背上溢出的血液,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皺,說道:“你在做什麼?”
席宸拿起一張紙隨意的搭在手背上,沒有理會它會不會繼續滲血,他急忙抓住她的手腕,言語溫柔:“你就這麼把我一個人丟醫院裡?”
“門外有許多人陪着你。”金嘉意將外套穿上,走到牀邊,按響牀鈴。
醫生護士來的很快,幾乎在鈴聲剛剛停止後所有人一擁而入。
醫生驚愕的看着渾身上下都是血跡的男人,滿目驚恐,忙道:“快準備換藥。”
護士一股腦的跑出病房,片刻之後,乾淨的醫療器械被推進。
“都出去。”席宸大吼一聲。
醫生手裡的動作一滯,所有人面面相覷,這是應該先換藥,還是聽命先出去?
席宸環繞一圈衆人,面色越發難看,“難道還需要我重複再說一遍?”
霎時,所有人沉默着離開病房。
金嘉意自己走到推車前,將醫生準備好的紗布拿起,“剛剛那位老先生給我說了一句話,讓我重新審視了一下你我的關係。”
席宸面色一沉,難不成陳伯伯告訴了她真相?
金嘉意繼續着手裡的動作,垂着眸,讓人看不清她眼裡的神色,她再道:“曾在我天真無邪的時候,有一個人也曾這般憐我護我,允下一輩子不離不棄的承諾,只是最後也只是一場美麗的回憶,回憶裡滿是酸澀的微笑。”
席宸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心裡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的裂了縫,她口中的那個男人就是秦禕弘嗎?
金嘉意擡眸,瞳孔裡有水波在盪漾,好似氾濫着什麼液體,她的手有輕微的顫抖,她嘴角彎了彎,“如果你問我有沒有忘記那個人,我毫不猶豫的告訴你,刻骨銘心,除非斷了骨碎了心。”
“我願意等,我知曉一個人心中的位置只有那麼多,我若想要進去,必然有人要離開。”席宸有些踉蹌,他緩慢的走到她面前。
雙目對視,她言語真切的說,“所以不要強求我太多。”
席宸看她動作很乾脆,拿着棉籤替他將手背上的血跡抹去,他反手握上她的手,緊緊的攥在掌心裡,“我不在家的時候,會讓人給你準備晚飯。”
金嘉意將棉籤丟進廢物處理箱裡,點了點頭,“你好好養傷。”
席宸見她準備離開,有些不捨的抓住她的手腕,滿目懇切,“你明天還會來嗎?”
金嘉意猶豫了片刻,瞧着他肩膀上蔓延開的血跡,眉頭微蹙,“我來只會打擾到你休息。”
她的手從他的掌心中抽離,席宸只覺得手心一空,驀地好像心也被莫名的掏空了那般舉措不定,他欲跟上前,卻又覺得自己好不容易離得近了一點,如若再逼下去,只怕以她的性子會適得其反。
房門輕輕的合上,屋子再一次的恢復安靜。
席宸坐在牀邊,雙手撐在牀沿處,失血帶來的後遺症讓他整個人都虛弱乏力,他望了望那般被關上的門,自言自語着:“沒關係,你只需要走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慢慢來。”
沒有人回覆,他側身躺回牀上,嘴角上揚,笑的很輕很淡。
金嘉意走在無人的走廊上,漫長的走廊,腳步聲迴盪在耳畔,路過電梯時,她沒有停留,而是一路徑直走到最末的角落處。
虛敞的窗戶涌進些許冷風,她攬了攬衣衫,沉默的俯瞰着大樓下的景和物。
流水潺潺,夕陽紅豔的塗抹着蒼穹,她雙手撐在護欄上,興致很好。
“咚、咚、咚。”有條不紊的腳步聲自她的身後響起。
金嘉意警覺的回過頭,看着由遠及近的男人,面上的笑容慢慢的隱下。
秦禕弘依舊穿着那一身剪裁得體的正裝,舉手投足間滿滿的寫着紳士二字。
“對於周伯伯做的那件事,我感到很抱歉。”秦禕弘率先打破安靜,開口說道。
金嘉意一言未發的直視着他,本是平靜的心緒因爲他的靠近而漸漸的起伏不定,明知道不是同一個人,而她卻總是執着的想着他們會是同一個人。
“金小姐,我知道我沒有什麼資格來探病,但我是真心實意來替周伯伯道歉,畢竟這事全由小瑜而起,我身爲他的未婚夫,有責任替她善後。”秦禕弘見她沒有回覆,再一次開口說。
金嘉意閉了閉眼,平復了些許自己腦中那閃現過的一幕一幕,再次睜眼時,她眼瞳中的混沌慢慢的變得清晰,她道:“席氏並沒有公開席宸受傷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當時在現場。”秦禕弘直言不諱道。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是哪個不長眼透露了不該透露的事。”金嘉意站直身子,朝着秦禕弘慢步而來,最後與他擦肩而過時,再道:“道歉就不必了,周家的事與你一個姓秦的扯不上什麼特別的關係。只是你該慶幸,她是你的未婚妻,而不是你的妻子。”
“我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無論小瑜有沒有嫁給我,我們都是有婚約在身,我就得對她做的事擔起責任。”秦禕弘再道,聲音鏗鏘有力,毫不含糊。
金嘉意自嘲一笑,“周瑜婕挺幸運的,畢竟你沒有在她落難的時候拋棄她。”
秦禕弘望着她離開的背影,眉頭處不可抑制的皺了皺,爲什麼每一次看見這樣的一雙眼,都會發現她的眼中帶着憂傷,哪怕是微笑着朝着自己走來,那雙清澈的眸子裡閃爍的都是說不出的無助彷徨,好像她看見了一個很久很久沒有見到的故人。
那一句……子禕,好久不見。
是認識他嗎?
秦禕弘捂住腦袋,劇烈的疼痛麻痹着他的神經,他撐着牆,喘着粗氣,抵抗着好似被砸開了頭顱的腦袋,那種痛,讓他眼瞳泛紅,氣息發燙,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痙攣起來。
金嘉意走進電梯中,單手掩在心口位置。
陳燃的話一遍又一遍迴盪在她的腦中,像似魔咒,一點一點的腐蝕掉屬於那個人的記憶。
你很幸運,不是因爲高高在上的席宸愛上了你,而是有一個人,愛你如生命!
我來換她,只有這個法子才能讓她毫髮未損的離開。
我愛她,比生命還重!
金嘉意靠在電梯牆上,頭頂上的燈虛虛實實的落在她的眼中,有一道影子在慢慢凝聚,手情不自禁的擡起來,她撲了一下,影子即刻變成煙霧,在她眼前消失了。
“叮……”電梯敞開。
邵梓易推着江伊伊正準備進入,三人照面,無人言語。
金嘉意刻意的背對過兩人,閉上雙眼恢復着情緒。
邵梓易進入電梯中,注意到金嘉意紅紅的眼圈,開口道:“昨天發生的事,我們都看到了新聞,嘉意沒事吧。”
金嘉意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看金小姐生龍活虎的樣子,怎麼會有事呢?”江伊伊臉上佈滿冷嘲熱諷,見她依然不吭一聲,繼續道:“只是不知道金小姐惹到了什麼人,對方竟會做出公然綁架的舉動。”
“或許是我太優秀了,總有人眼紅嫉妒。”金嘉意冷冷哼道。
江伊伊靠在椅背上,注意着剛剛電梯停留的數字,說:“聽說醫院的頂樓不允許外人進入,好像住着哪位身份顯貴的有錢人,金小姐剛剛好像是從樓上下來的。”
邵梓易輕輕的推了推江伊伊的肩膀,沉了沉臉色。
江伊伊收斂了些許敵意,輕嘆一聲,“如果是普通人,這麼被綁架帶走,甭說能不能活着,就算活着回來恐怕也得褪一層皮,看金小姐這樣完好無損,不得不說金小姐果真不是普通人。”
“我毫髮未傷的回來還真是讓前輩失望了,很慶幸,我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後臺替我撐着,得罪了我的人,都會有後悔的那天。”金嘉意湊上前,靠在江伊伊的耳畔,小聲道:“譬如周瑜婕。”
江伊伊麪上笑容一滯,不敢置信的瞪着說出這話的女人,驚愕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嘉意笑而不語的走出電梯,不再理會電梯內失去儀態咆哮着質問自己的女人。
邵梓易按住想從輪椅上站起來追出去的江伊伊,見她原本紅潤的臉頰瞬間變得有些蒼白,不明道:“她對你說了什麼話?”
江伊伊雙手緊緊的抓住他的臂膀,口齒有些不清,“周瑜婕變成這樣是她金嘉意做的,她自己承認的。”
邵梓易捂住不停重複這句話的江伊伊,環顧了一圈電梯外並沒有因爲他們的舉動而關注過來你的路人,急忙按下電梯關閉鍵。
江伊伊喘了口氣,高高的上揚着嘴角,“她金嘉意這次得罪了周家,她還有機會翻身嗎?我就什麼事都不用做,坐等周瑜婕這件事被曝光出來。”
邵梓易卻沒有她那麼幸災樂禍,他有些搞不懂爲什麼金嘉意會承認周瑜婕的車禍事件,她或許是有讓人不敢得罪的後臺,可是周家在C國的聲望不同凡響,一旦被周家追查下來,她金嘉意身後的背景再深再厚,只怕也無法再鹹魚翻身。
可是她卻表現的那麼輕鬆無畏,好像周家知不知道於她而言毫無關係。
不知爲何,邵梓易對頂樓上住着的那位貴客越發感興趣了。
入秋後,夜晚寒風有些冷冽,刮在臉上時就像是刀子那般微微疼痛。
席宸坐在窗前,看着夜空之上那閃爍着的寒星冷月,背後的房門未經允許被輕輕推開。
“周曄死了。”對方入屋後直接說出這四個字。
席宸本能的轉過頭,目光凝重的望着來人,道:“就讓他這麼輕易的死了,真是太便宜了。”
“你就留不問問他是怎麼死的?”陳燃興致盎然的坐在沙發上,等着他開口問。
席宸卻是懶得過問,繼續滿目憂鬱的看向窗外。
陳燃將手機打開,播放了一條監控信息。
席宸本是不以爲然的看了一眼,卻驀然瞠目,他走上前,拿過陳燃的手機,目不轉睛的看着視頻裡乾淨利落開了幾槍的女人,雖然畫面沒有聲音,可是見到周曄臨死前那驚恐萬狀的模樣想必死之前一定是死不瞑目。
“那個小妮子看着文文弱弱,動起手來可是半點不含糊。”陳燃打趣道。
席宸關掉視頻,坐在沙發一側,勾脣一笑,“我挺想知道她對周曄說了什麼,能讓他最後怕成那樣。”
“死亡的恐懼,一個人臨死前的那種不甘心,會漸漸的轉換爲怕死,一旦怕死了,任何有舉動要殺了自己的人都會情不自禁的畏懼,這是一種本能。”陳燃解釋道。
“老爺子說的沒錯,我還想讓您把周曄給我留着,我想慢慢的玩玩,很可惜我來遲了一步。”席宸無奈的搖搖頭。
“我可以把屍體給你留着。”陳燃建議道。
席宸瞄了一眼笑意拂面的老人,起身躺回牀上,道:“不早了,老爺子還是先回去吧。”
“你這裡死寂沉沉的,我原以爲你會挽留我下來陪你,果然人老了,處處被人嫌棄了。”陳燃嘆口氣,自怨自艾的杵着手杖站起身,再看看牀上背對過自己的身影,再一次長長的嘆口氣。
牀上的席宸仍舊沒有反應。
陳燃咂咂嘴,搖了搖頭,將被子替他掖了掖,拍了拍他的臂膀,小聲道:“好好休息,別再下牀了。”
“嗯。”微不可察的一聲回覆。
夜色朦朧,大街上卻是熱鬧喧天。
公寓前,一輛奔馳驟然而停,兩道身影急匆匆的從車內走出。
“叮咚……”
金嘉意正側躺在沙發上看着電視,聽見房門輕響,有短暫時間的注視房門,卻是不想過去開門。
她不喜歡被打擾,尤其是晚上,這個時候上門的人都是一些不懷好意的傢伙。
“叮……”放置在桌面的手機打着旋兒的提醒着它的存在。
金嘉意往前探了探頭,瞧着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眉頭不可抑制的緊了緊。
她被綁架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自家父母知曉也是情理之中。
接通電話之前,她刻意的清了清嗓子,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在一個很平靜很安全的狀態下,她說:“爸爸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開門。”言簡意賅的兩個字。
如雷轟頂,金嘉意下意識的看向玄關處,門鈴應景的再次響起,她吞吞吐吐的開了口,“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在你家門外,快開門。”
金嘉意小心翼翼的踮着腳走到玄關處,透過視頻監控看見了門外徘徊的兩人,她尋到角落的位置,道:“我現在不在家。”
“那你快回來,我和你媽等你。”言罷,金主直接掛斷通訊。
金嘉意皺了皺眉,她斜睨一眼房門處,輕嘆一聲,只得走過去將緊閉的大門敞開,笑容滿面的迎接大晚上從姚城趕來的父母大人。
姚翠花見到突然打開的房門,瞧着裡面的正主時,娥眉微蹙,“不是不在家嗎?”
“你們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金嘉意反問。
“想要知道自己女兒的住處很難嗎?”金主躋身入屋,看着裝潢的簡簡單單的公寓樓,有些不明道:“你怎麼會突然搬來這裡住?”
“離公司近一點。”金嘉意含糊的解釋。
姚翠花雙手捧住她的臉,疼惜道:“新聞我和你爸爸都看到了,現在的人太猖狂了,寶貝有沒有地方傷着了?”
“是啊,新聞上說的那麼繪聲繪色,一會兒說對方不是普通之輩,一會兒又說發生了槍戰,嚇得我和你媽媽坐立不安,連夜從姚城趕來。”金主周身上下細細的打量她一番,恨不得猶如放射燈將她裡裡外外都檢查一遍。
金嘉意掩嘴一笑,“我現在這樣子像是受到了什麼重創的人嗎?你們都請放心,我什麼地方都沒有傷到。”
說着說着,金嘉意將兩人送到玄關處。
姚翠花瞪着如此舉動的女人,沉下臉色,道:“你好像在趕我和你爸爸離開?”
金嘉意打着哈哈,顧左言右道:“這不已經很晚了嗎,我這裡只有一間臥室,我先帶你們去住酒店,等明天天亮了再過來。”
“無妨,我和你睡,你爸爸睡客廳就可以了。”姚翠花提着行李徑直走進去。
金嘉意來不及阻止,只見姚翠花好像很熟悉這裡的環境那般直接找到了臥室的方向,一把推開那扇門。
席宸特意在牀頭的位置擺了兩張照片,一張是她側身熟睡時的模樣,一張是他側身熟睡的模樣,兩張照片合在一起,就像是相互擁抱而眠,他的脣抵靠在她的額頭上,畫面很美,好似一張照片被刻意的分成了兩部分。
“啪!”姚翠花手裡的行李箱失去重力墜落在地板上,砸出一聲不輕不重的驚響。
金主聞聲,急忙走進,“怎麼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牀頭處的照片,如此曖昧的照片,可能會是普通朋友那麼簡單嗎?
金嘉意捂了捂頭,刻意的放低着腳步聲想要溜之大吉。
“站住。”異口同聲的兩道聲音強勢的迴盪在屋內。
金嘉意的手剛觸碰到門把手就像是觸電般的縮回來,她解釋道:“你們趕了那麼長的路一定是餓了,我去讓人準備點飯菜,先吃飯,有什麼話吃飽了肚子再說。”
姚翠花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拿起牀頭上的男人照片,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終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金主湊上前,一眼就瞧出來了,愕然道:“這不是席總嗎?”
金嘉意眼神有些飄忽不定,這次她該怎麼忽悠?爲什麼她隱隱的會有一種被捉女幹在牀的錯覺?
“嘉意,你現在現編一個說辭來唬弄你媽是不是有些遲了?”姚翠花沉着聲音問道。
金嘉意搖頭,破罐破摔道:“如你們所見,我和這個人的確同住一個屋檐下。”
“行爲舉止還甚是親密。”姚翠花再補充一句。
金嘉意尷尬的移開目光,幾乎含含糊糊的解釋:“他是我的老闆。”
“所以你這是承認你被自己的老闆給潛規則了?”金主痛心疾首的擡手掩面,甚是傷心,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大白菜,還是這麼完美的大白菜突然就被人連根帶盆的端走了,他好傷心啊,好難過啊,好痛苦啊。
姚翠花嗔了他一眼,吼道:“你別說話。”
金主委屈的嘟了嘟嘴,只得乖乖的退到一旁。
姚翠花走到金嘉意麪前,表情嚴肅,“上一次你口口聲聲說你們毫無關係,這纔過去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女兒,你告訴媽媽,你們這一次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媽媽覺得會是什麼地步了?”金嘉意順着她的語氣問道。
姚翠花蹙眉道:“他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
“我想挺真心的。”金嘉意猶豫着說出。
姚翠花握上她的手,輕嘆一聲,“我知道女大不中留,可是嘉意對方是席氏總裁,咱們這種小家世只怕是高攀不起,如果他只是玩玩,你別陷進去,免得最後失了心。”
“我知曉分寸。”金嘉意道。
姚翠花將相框放下,瞧着兩張照片,微微一笑,“這麼看挺般配的,不過無論對方是什麼人,既然跟我女兒已經發展到了情侶關係,我想作爲父母的怎麼也應該見一見面。”
金嘉意後背一挺,苦笑道:“媽媽的意思是您想見席宸?”
“難道我們不能見他?”金主湊上前,以着一家之主的身份昂頭挺胸道:“他默不作聲的拐跑了我的女兒,難不成我們還不能見他了?”
姚翠花拉了拉他的衣角,瞧他現在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別到時候見了正主又慫又俱,丟人現眼。
“嘉意,你應該知曉你父母的性子,雖然我們在外人眼裡是有些財大氣粗像土財主,可是我們都是老實人認死理的人,你不肯引薦,我們會有很多辦法見到他,只怕到時候的尷尬就不只是現在這麼一點點了。”金主甚是嚴肅的說道。
金嘉意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明天會帶你們去見他。”
“不,就現在!”姚翠花強硬了語氣。
金嘉意不安道:“現在已經入夜了。”
“既然你們住在一起,而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不是在應酬就是在辦公,不存在會打擾到他休息。”姚翠花再道。
“那可能會打擾到他工作。”金主小聲嘀咕道。
姚翠花瞥了他一眼,沒有再理他。
金嘉意權衡利弊,這大半夜興師動衆的跑去醫院實在是不妥,她只得一五一十道:“他受傷了在醫院裡休息。”
姚翠花面色一沉,語氣越發強硬,“受傷了?救你受的傷?”
“嗯。”金嘉意不置可否的點頭。
“你說你這個敗家女兒。”姚翠花忍無可忍的在金嘉意肩膀上拍了一拍。
金嘉意不明所以的看着突然生氣的母親,眨了眨眼,問道:“怎麼了?”
姚翠花打開行李箱,將爲女兒準備的補品一一拿出來,攥緊在手裡,恁了她一眼,“人家席總爲了救你受了傷,你倒好一個人美滋滋的躺在家裡看電視也不去醫院照顧,你說說你這樣做合適嗎?救命之恩別說以身相許,照顧他一晚上可是情理之中,走,哪家醫院,我和你爸爸親自上門感謝。”
金嘉意腦袋有些發懵,被自家母親拉扯着出了房門。
車上,金嘉意思前想後的尋着藉口想要提前通知席宸一聲,免得他到時候又說出什麼不該說的秘密。
金主透過後視鏡看向心事重重的女兒,笑了笑:“原來鬧出這樣的陣仗都是席總爲了救你,嘉意啊,你說你平時待人處事冷漠了一點也就罷了,對於救命恩人怎麼也這麼不通情達理呢?你就這麼放着他一個人在醫院,太過分了一點。”
“豈止是過分,簡直是沒有良心,如果不是我生的,我都想打她一頓了,可惜是我生的,就算再過分也下不去手。”姚翠花撫了撫額,痛心疾首道。
金嘉意尷尬的移目看向車窗一閃而過的景物,她現在最好什麼話都別說,否則一旦開了口,車上必定會變成男女雙簧同時恁她一個人。
有時候她金嘉意也不得不懷疑自己這輩子的能說會道全是遺傳了自家的父母。
……
“咚咚咚。”病房外,一人輕輕叩了叩房門。
席宸仰面躺着,聽見聲音下意識的看過去,滿心期待着是不是她來了。
葉琬提着餐盒進入病房,精心化的妝配上那一身高級定製套裝,遠遠的看過去時,落落大方,近看時膚嫩白皙,甚是美麗。
席宸臉上恢復以往的不苟言笑,聲音毫無起伏,冷冷冰冰道:“你來做什麼?”
“給你送晚飯。”葉琬將餐盒放在桌上。
席宸平靜的五官不由得蹙了蹙,看來葉卿也學會了假公濟私了。
葉琬彷彿知曉了他的心思,忙道:“我哥哥被爺爺叫去了,不是他故意讓我來的。”
“他還沒有那個膽子。”席宸靠在牀墊上,一如既往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氣場,“飯菜已經送到了,葉小姐可以回去了。”
葉琬雙手揪扯着自己的衣角,垂着眸,“大少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畢竟我是有家室的人,保持距離是對葉小姐的尊重,也是對我夫人的尊重。”希宸言道。
葉琬越發用力的揪扯着自己的衣角,她滿腹不甘心的追問:“爲什麼你會喜歡上這樣的女人,我葉琬哪點比不上她金嘉意?憑家世或者外貌,甚至禮數,我哪裡不如她?”
“你很好,只是我們不適合罷了。”席宸閉上雙眼,顯然不打算再繼續跟她攀談下去。
“怎麼就不適合了?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可以爲你做,如果你喜歡金嘉意那種女人,我可以變成那樣。只要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葉琬不再顧忌他是否會抗拒,執意的走過去,溫柔的握上他的手。
席宸面無表情的睜開眼,抽手而出,語氣較之前一刻多了幾份冷冽,他道:“請葉小姐自重。”
葉琬強勢的握緊他的手,直接臥進他的懷裡,雙手環繞過他的腰部,越發得寸進尺的抱緊他。
席宸面色越發難看,甚至是不顧肩膀上再一次縫合的傷口,用力的掀開她的擁抱。
葉琬死死的纏住他,心裡只想着再近一點,再緊一點,只要抱住了,他彷彿就成了自己的那般。
“葉小姐——”席宸怒斥一聲。
“咚!”緊閉的門沒有絲毫預兆的被人從外推開,三道身影,三張面孔,三雙眼齊刷刷的望過來。
“……”金嘉意瞳孔不由控制的縮了縮,望着牀上相擁纏綿的兩人,握着門把的手也是漸漸的加大力度,燈光一照,指骨分明。
席宸注意到門外的三人,憤而發怒的掀開懷中糾纏的葉琬。
葉琬被狼狽的推開,雙腳失去平衡順着牀沿跌倒在地上,她兩眼通紅,眼淚在眸中流轉,她咬了咬牙,欲再抱過去,卻注意到身後闖入的三人,遲疑了片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回頭莞爾一笑。
“原來是金小姐來了,你別誤會,我只是不小心摔在了席哥哥的身上。”葉琬笑着,有點得意,有點小竊喜。
“出去!”低沉的聲音在葉琬身後悶悶的響起。
葉琬咬緊牙關,故作清高的高擡着腦袋,不再多言一句,高傲的離場。
金嘉意站在門外,好似並不準備進去。
席宸見她不退不進,未曾理會自己隱隱作痛的傷口,掀開被子。
“席總怎麼就下牀了?”金主連忙走上前,雙手握住靠過來的席宸,和顏悅色,笑的極其的燦爛,好像並沒有因爲剛剛那一幕而產生什麼不必要的隔閡。
姚翠花扯了扯巋然不動的金嘉意,小聲嘀咕道:“瞧瞧,像席總這樣的成功男士,你如果不懂如何迎合,遲早有別的女人想盡辦法的爬上他的牀。”
“我相信他,更相信我自己。”金嘉意走進病房,反手一扣,直接合上那扇門。
席宸這才注意到跟在她身後的兩人,上一次匆匆一別,他還沒有來得及進一步造訪兩位長輩。
金主依舊笑容滿面,金燦燦的牙齒在燈光的照耀下越發熠熠生輝,他道:“我聽嘉意說了,這一次我家寶貝能夠平平安安的回來,多虧了席總。席總如此大的恩情,讓我家如何相報啊。”
“金先生不必記掛在心,這是我份內之事。”席宸目光炯炯的望着金嘉意,醞釀一番之後,再道:“本準備過幾日親自登門拜訪二老,卻沒有想到會在地方再見面。”
“不用不用,我們來了。”金主笑的更是燦爛,推了推姚翠花的手,靠上前壓低着聲音道:“我和席總單獨聊聊,你帶閨女先出去。”
姚翠花有些不放心,回覆一句,“我覺得我留在這裡比較好,免得你說錯什麼話。”
“我曉得分寸。”金主索性將兩個一動不動的女人給哄了出去。
席宸不明他此舉動所謂何意,一同站起身。
金主見狀,忙道:“席總快坐下,您現在可是傷病患者,不能隨隨便便的就下牀亂動。”
席宸往着門外看了兩眼,收回視線,語氣平和道:“金先生有話請直說。”
金主走到桌邊,倒上兩杯溫水,輕嘆一聲,“我家嘉意自小性子淡漠,不喜歡爭搶什麼,也算是個聽話的女兒,能夠入得了席總這樣人物的眼睛,是她的榮幸,也是我金家的榮幸。”
“金先生過謙了,我能夠遇到她,是我的榮幸。”席宸弄了只枕頭靠在腰上,失血過多造成的後遺症讓他身體有些乏力。
金主看着他泛着病態般蒼白的臉頰,猶豫之後還是強硬了語氣,“我知道您的身份,我們金家普普通通,在外人眼裡定然是我閨女高攀了席總,但畢竟她是我的掌上明珠,我唯一的女兒,無論她做什麼決定,我不會過多的干涉,只希望一點,席總能夠善待她,如果您有一天你覺得她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了,也請不要傷害她,打個電話給我們,我們會親自來領她回家。”
“金先生——”
“可能說這話有些言之過早,但我只想讓她知道,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她還有一個家,一雙父母,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歸途。”金主眼眶泛紅,聲音斷斷續續不成章,“從現在起,我把我閨女交給您了,請您要像我一樣好好的照顧她,她的性子其實不怎麼適合娛樂圈這種是非之地,可是她喜歡呀,所以拜託幫我替她撐起這片天,別讓天塌下來傷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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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答,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