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到臺北,沒有事先通知喬逸帆。
她先找到下榻的酒店,把行李寄存好,而後照着喬逸帆留給她的地址,打出租車一路找過去,他家在陽明山半山腰上,一棟復古式的園林住宅。
門廊兩邊種着大樹,正前門十分開闊,中間有一個漂亮的噴池,正在噴着水花兒,走過高階,才能到大門。
大門洞開,無人看守。
她張望一下,找不到人,只得先行進入,一路上,遇到衣着樸素年紀稍大的大媽或是園丁,居然一致恭敬地對她彎腰半鞠躬。
納悶了一會兒,忽地恍悟:他們把她當成了陶柔!?
聽電話裡,陶柔對喬逸帆說話的語氣,兩人顯然比較熟稔,她大概常來這兒,所以大家都認識她。
這樣也好,她就用不着自報家門,可以頂着陶柔的身份,在這棟陌生的宅子裡尋找莫莫。
“大媽好,請問你有沒有看到這麼高的一個小女孩?頭髮這麼長,長得很可愛的?”羚找了一圈,卻是沒找到。
路過花園時,攔住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詢問。
女人看了看她,擺手,羚愣了一下,原來大媽聽不懂她的話。
身邊剛好走過一個穿黑衣的年輕男人,很有禮貌地對她點了點頭,她立刻攔住他,問:“你有沒有看到莫莫?”
黑衣男一臉疑惑地盯着她看。
羚愣住了,是自己的聲音不像陶柔讓他懷疑了,還是?
就在她嘀咕時,黑衣男忽地用彆扭的普通話開口了:“見過,剛剛在那邊房間裡。”
他朝東指了指,羚一臉欣喜,連忙道謝,而後朝着東廂房走去。
穿過微風習習的走廊,步入清幽的房間,側耳傾聽,除了鳥叫,一點兒童玩耍的聲音都沒有。
正自狐疑,忽然後面有人抱住她,雙臂緊緊纏在了她的腰間。
“放開我。”身處陌生地兒,突然遭遇襲擊,嚇得羚一陣心悸,回過頭一看,看到喬逸帆惡作劇的俊臉。
麗容板起來,秀眉皺着,用力掙脫喬逸帆,“喬先生,請你放尊重些。”
喬逸帆一臉興味地盯着羚,靜靜地看着她。
“我姐的女兒呢?我想見見她。”羚吸了一口氣,學着陶柔柔曼的語調,開口說話。
喬逸帆低沉地笑起來,突然拍了拍掌,“裝的還不錯。”
羚臉色一紅,沒想到輕易被喬逸帆看了出來,微惱地皺了皺眉,“我女兒呢?”
喬逸帆不緊不慢地看着她,俊臉上滿是笑意,“急什麼?今晚我先給你洗塵,你休息一下,明天再去見莫莫。”
羚自是不滿,可無論她怎麼要求,喬逸帆都不理她,所謂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到後來,她也就不反覆要求了,只沉默地隨他參觀這所院落。
傍晚時分,迷人的晚霞掛在天邊,霞光淡淡,輕染樹梢,整個院落沉浸在一片寧靜祥和中。
喬逸帆走在前面,領着羚到處參觀,羚哪有心思看人家古典雅緻的房子?只留心四周環境,並時時注意傾聽,彷彿是盼着莫莫能突然衝出來抱住她,喊她媽媽。
她的心不在焉,喬逸帆看在眼裡。
他突然剎住腳步,而低頭走神的她,不其然撞上了他。
“你幹嘛停下?”鼻子好疼,羚捂着鼻子,仰着臉,氣惱地瞪着喬逸帆。
喬逸帆一臉你活該的樣子,“誰叫你跟我在一起還走神,這不是等於羞辱我嗎?”
羚皺眉,喬逸帆也太自戀了!跟他在一起,失神也是對他的羞辱?
“你把莫莫帶出來,我就不會心不在焉了。”
喬逸帆笑笑,一臉高深莫測地盯着羚看,他知道如果讓她見到莫莫,她大概會立即帶着莫莫離開。
“你有沒有怪我?”
羚不懂喬逸帆指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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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經過你的同意,把莫莫帶過來,你怪不怪我?”喬逸帆說的明白點。
羚一臉這還用問的表情,“我的女兒莫莫,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邊,你突然把她帶到這麼遠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而且,她的身邊甚至沒有一個親人,她會害怕的。”
喬逸帆認真地盯着她,乾脆地搖頭,“我沒有孩子,也不是女人,不懂這些感覺。”
頓了一下,他突然伸手攬住了她的纖腰,曖昧低語:“要不你跟我生一個,我就知道了。”
羚一臉的不可思議,猛地推開他,毫無頭緒地在錯綜複雜的路上亂走一氣。
這時,有人走過來請喬逸帆去就餐,喬逸帆幾個大步朝她走來,強勢握住了她的手腕,“晚餐準備好了,走吧。”
莫莫還在他手裡,羚只得虛與委蛇。
晚餐很隆重,偌大的餐廳,足以容納二十人的長形餐桌上,擺放着琳琅滿目的飯菜,一半是內地的菜色,一半是她沒見過的菜色,想來是臺北本土菜。
喬逸帆目光盈盈地瞅着她,動作優雅利落地替她拉開了高背椅,又拿起紅酒,替她斟上。
她坐在他的右手邊,他爽快地執起高腳杯,敬酒。
羚不喝,只看着他。
他挑眉,語氣淡淡但不難聽出危險地問:“怎麼?不給面子?”
羚受制於人,只得端起酒杯,可剛要喝下,想起不必這樣,當即欠了欠身,走到外面打電話給騰銘。
莫莫被帶過來,也有騰銘的責任,身爲舅舅,他難道不應該保護外甥女嗎?
說不定莫莫在他那裡,也不一定?
或者如果能找到騰揚,也能問出點什麼,自己幹嘛非要傻兮兮地聽任喬逸帆擺佈?
電話打通了,卻是沒人接。
她不死心,一遍一遍地打。
還是沒人接,正欲再撥打,有電話進來,一看號碼,是宋洛的號。
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通,宋洛立刻出聲問她:“陶小姐,你在哪?”
羚咬脣,許久不說話,宋洛急了,追問:“你在哪呀?是不是去找莫莫小姐了?找到了嗎?”
羚開口:“我已經到臺北了,我會把莫莫帶回去。”
宋洛立即說:“我們也到了,你告訴我,你在哪,我們去找你。”
我們——很顯然,虞修白也來了。
可是他的身體糟糕成那樣,居然也來了?
明明心有怨憤,可仍然止不住擔憂。
語氣很壞地開口:“我在哪用不着你們管,總之我會把莫莫帶回去,你叫他趕緊回去休息,病秧子就該待在醫院裡別亂跑。”
話說出口後,才驚覺自己居然說的那麼刻薄,他聽到了,會不會難過?
心裡有個聲音在回答她:難過就難過!
她苦苦等他,不難過嗎?
他眼睜睜看着她周圍的人一個一個來逼她放棄,眼睜睜看着她沉淪在苦海里,而他是怎麼做的?
明明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卻故意隱瞞身份。
對莫莫那麼好,原來並不是無緣無故的,莫莫是他女兒,他在補償缺席了四年的父愛。
……
“跟誰打電話呢?語氣這麼衝。”喬逸帆的聲音涼涼地在羚的身後揚起。
羚立即掛了電話,避開喬逸帆靠近的身子,站到一旁,沉着臉改爲發信息給騰銘:“大哥,莫莫在你那裡嗎?”
等了又等,信息似是石沉大海,沒有迴應。
喬逸帆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彷彿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就說:“莫莫的去處,你大哥不知道。”
羚心裡咯噔了一下,瞬然擡頭,目光泠泠瞪着喬逸帆。
起初,她對這個男人的印象還蠻好的,畢竟是莫莫的救命恩人嘛。
可是現在,她開始討厭他了。
“你不是要給我洗塵嗎?走吧。”咬了咬牙,走回餐桌。
這一次,她可真是盡心盡力地敷衍着,她不勝酒力,三杯下肚,捂着酒杯不肯讓喬逸帆再倒酒,“再喝,我就醉了。”
喬逸帆微笑,“沒事,你在我家,是安全的。”
羚哼笑,覺得陰風陣陣,忽地打了個激靈,強大起精神,又喝了一杯,之後便死活不喝了,只低頭吃菜。
怕自己空着胃容易醉,她吃的很快,很多,巴不得一下子把胃撐滿,好掩蓋住酒意。
“你介意嗎?”冷不丁的,喬逸帆出聲,她偏首一看,他修長的指尖夾了一根菸。
羚搖頭。
這會兒,吸二手菸能提神,是好事兒。
喬逸帆兀自笑笑,摸出打火機,響起清脆的啪一聲,他低頭,點燃了煙,姿勢流暢好看,可惜羚從頭到尾沒看一眼,一心一意顧着吃。
“你真特別。”他忽地說。
羚鬱悶了。
看喬逸帆的氣質和住所,一定是有錢人,大概之前和他吃飯的女人沒有像她這麼狼吞虎嚥,不優雅的。
這下倒好,居然成了特別。
天知道她已經很不耐煩了,心底隱隱約約有一股煩躁,令她坐立難安。
喬逸帆優雅地抽着煙,不動聲色地看着她吃,許久也不說話。
羚如願把自己撐得飽飽的,還很沒形象地打了個飽嗝,擡頭,說:“洗塵可以結束了吧?”
喬逸帆微笑,起身,“你吃這麼飽,得走一會兒消食,我陪你。”
他把手伸給她,臉上掛着坦蕩真誠的笑意。
羚扶着桌子站起來,頭,有些暈,胃,有些撐,就連心臟都跟她作對,煩躁不安地跳着,跳着。
表面上沒事人兒似的往外走,眼角餘光看到喬逸帆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偌大的院落,異常安靜,整潔,有清雅的香氣隨風而來,拂過鼻尖。
突然,羚的手機嘀的一聲,有信息來了。
羚心裡一喜,連忙從挎包裡拿出手機查看,是騰銘發來的,信息是:媽媽,你在哪裡?
愣了一下,難道這是莫莫發來的信息?
“你是莫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