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娜有些顫抖着拉了拉江東城的衣袖道:“東,東城,你快打車趕去現場,這件事我幫你處理。”
說完,宋娜連忙掏出手機撥打了120。
江東城根本來不及聽宋娜在說些什麼,已經開門下了車子趕到了前面的出租車旁邊,他艱難地打開車門從試圖將裡面的人拉出來,被壓住的司機已經滿臉是血地奄奄一息,他深深呼吸,抓緊他的胳膊:“堅持住。”
宋娜這時匆匆跑了過去一把拉回江東城吼道:“你杵在這裡幹什麼!不是說了趕緊走讓我處理嗎!你想讓別人認出你再讓媒體寫什麼對你不利的新聞嗎!”
江東城神色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道:“首映式我不去了,他們願意怎麼寫就讓他們寫。”
宋娜一愣,雙脣抖得厲害:“你,你說什麼?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去的後果是什麼?你還想不想在娛樂圈混了?”
江東城根本沒再理她,一直到救護車來了,他一併上了救護車,宋娜沒辦法只得跟了過去,到了醫院,江東城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再出來的時候,宋娜堵在門口不讓他走,一直在嘮叨着同樣的話:“幸好沒多少人認出你來,你不適合再在這裡待下去了,現在趕去現場還有機會向媒體解釋。”
“讓開。”他冰冷的語氣令宋娜一時愣在原地,不敢再說一句話。
走廊裡忽然傳來一個女孩的哭聲,引得全醫院的醫生和患者都開始看向那裡,女孩一直跟着擔架車向前跑,滿臉的淚痕橫亙在面頰上,早已泣不成聲,江東城看着那一幕忽然心莫名地沉痛,他親耳聽見女孩哭喊着:“爸爸,媽媽,你們醒醒啊!求求你們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是蜜蜜啊!”
女孩的父母被推進了手術室,連續幾個小時的手術一直在進行着,女孩就在門口的長椅上坐着,哭着哭着累了,累了一會兒接着哭,直到最後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了。
江東城最終還是沒有去首映式,他去醫院走廊盡頭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瓶牛奶,放在女孩身邊的時候她甚至沒有任何感覺,他看着她低着頭呆呆地一語不發想說點什麼,沉重的心情終於讓他放棄了,他什麼也沒說地走遠了。
女孩的父母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女孩瘋了一樣地撲過去抓着醫生的領口問道:“我爸媽怎麼樣了!他們沒事了對嗎,對嗎!”
醫生哀怨地嘆了口氣,說他們盡力了,隨着這句話脫口而出,兩個人的心忽然碎裂成一片,女孩倒在長椅上,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江東城就在不遠處的牆角聽着這一切,他忽然以爲這只是一場夢。
一個女人走了過去,站在女孩的面前,哭得像個淚人一樣指着她大吼:“你那個只會玩賭博的爹死了更好!我姐跟了你爸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還清你爸欠我們家的錢之前,別指望會有人養你!”女人瘋了一樣地大笑了一聲轉過頭哭着跑走了。
女孩頭也不擡,彷彿失去了靈魂一般地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宋娜剛剛接了幾通電話,一時面沉似水,她掛斷電話後走到江東城身邊問道:“江東城你就不能聽我一次話麼,首映儀式結束了,你準備怎麼應付媒體?”
江東城眼神直直地盯着前面的一個瘦弱的身影,脣抿的緊緊的,許久後,他沙啞着聲音對身邊的宋娜道:“馬上找人幫我查那個女孩的所有背景資料。”
事後宋娜通過了各種手段和資金賄賂了媒體,江東城被爆出耍大牌的消息才被扭曲成了一場誤會,同行的一些眼紅的人抓住一個機會就開始使用各個地區的IP地址註冊會員登錄不同網站論壇造謠,還好,平時江東城在娛樂圈有一定的地位和聲譽,在宋娜的極力挽回下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影響。
三條人命的代價是寧司機被判了刑,一切司法程序都秘密進行着,在宋娜全身心地保護下,沒有人將車禍事件和江東城聯繫在一起,即使所有的手段用盡也要護住江東城的名譽。
事情告一段落後宋娜纔去找了一名叫阿南的偵探調查出來了當時父母雙亡的十六歲少女所有資料。
也是沒幾天後,報紙上刊登了一條消息,某某社區的某位少女父母車禍身亡希望社會上的好心人能捐款給她。
江東城本來就要打算找個理由送錢,這個時機他剛巧利用上,讓宋娜寫了一封安慰鼓勵的信和一筆鉅款一併寄到了女孩的家裡。
同一時間,名叫阿南的偵探和江東城第一次見面,阿南將女孩所有的資料整理出來交到了江東城的手裡,江東城一邊看一邊聽着他說:“死者只有一個女兒,名叫唐蜜,今年十六歲,在校學生,據說她爸爸生前喜歡賭博輸了不少錢,向親朋好友借了很多都沒有還,所以目前還沒有找到監護人。”
江東城放下手中厚重的資料,面色凝重:“從明天起你幫我盯着這個女孩,一舉一動所有發生的事都要向我彙報,酬勞的問題你隨意開價。”
阿南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幾天以後,江東城給江父打通了一個電話,語氣凝重:“爸,我可能暫時沒辦法跟你們移民了。”
“什麼?這手續都快辦好了,又怎麼了?”
“沒什麼,我在國內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你跟媽先過去吧。”
掛斷電話,心底浮起一絲憂鬱,但是,他不得不留下。
女孩的高二生活正式開始的時候,漸漸的身邊多了很多朋友,阿南平常的工作就是跟蹤女孩,一天的生活起居到了晚上再打電話告訴江東城,包括她交的所有朋友,發生的所有事。
那陣子阿南不懂,問江東城:“幹嘛這樣偷偷摸摸的,你完全可以直接給她送錢。”
江東城只是回:“等等吧,讓我想想我應該以什麼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
一轉眼女孩的高中生涯結束,阿南說女孩又一邊過馬路一邊跟同學講話,女孩數學考了第一名,女孩喜歡上了一個叫暮北的男孩。
一直到女孩上了大學,江東城在她的生命里正式出現。
阿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經意擡起頭來看唐蜜才發現她竟然在渾身顫抖,他明白她的心情,放下茶杯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很清楚的,你父母的死跟江東城並沒有直接關係,他不是有心的,嚴格來說真的和他沒有關係,你也不要記恨他,他就是害怕你知道真相後會恨他所以才……”
阿南的話還沒有說完,唐蜜忽然臉色煞白地站起身來,她儘量穩住渾身顫抖的身體,保持正常的語速道:“謝謝你能告訴我真相,我回去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阿南喊住她的名字,她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家,胸口的疼痛早已潰爛成一片,再也無法癒合。
彷彿以前的一切都像一場鬧劇一樣在她的腦海裡徘徊,所有她認爲最真實的東西也被宣佈演變成了一種欺騙,這場命運褻瀆了她對人生唯一的期待。
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苦笑一聲向前走遠。
忘記是怎麼回的家,只是覺得周圍的景色在迅速地退去,林沛沛站在樓道口剛要上樓一眼就看見正在走過來的唐蜜,她喜滋滋地拎着一個大的紙袋子拉過她道:“嘿嘿!我跟楊可愛的結婚照出來了,快點看啊!”
坐在客廳裡,唐蜜無心看那些甜蜜的照片只是將剛剛她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了林沛沛聽,林沛沛愣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半天才舔了舔脣道:“蜜蜜……這件事情其實不能怪他,他不是有心的……”
她深深呼吸,終於難以保持平靜地有些焦急地低吼着:“我不需要他的同情,如果他是爲了贖罪,我只是覺得這幾年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完全沒有意義。”
過了好一會兒,她纔有些疲憊地說道:“那件事……我不怪他,對他,我恨不起來。”
是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到現在她才明白那句話的含義,愛一個人就是給了他肆無忌憚傷害你的權利,無論帶給自己怎樣的傷痛,因爲那個人是他,所以什麼都可以原諒。
幾天後,她正在樓下的花園散步,迎面走過來一個瀟灑的身影,到現在她才發現江東城是無論怎樣她都看不膩的一個人,她咬了咬脣,剛要扭過頭往回走,後面熟悉的聲音傳來:“不要躲着我,今天我來是想說些道別的話。”
一時間,冷風灌入領口中,直直拍向胸口。
她扭過去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的眼睛,沉沉的眸子長久以來明明倒影着她的影子。
江東城雙眼微闔,有些無力地說:“我千方百計讓阿南什麼都不要說,他還是說了,他以爲知道真相我們會在一起。”
“你覺得我們現在還有什麼理由在一起?”她靜靜地問。
他不吃驚,這是他早就預想到的結果,她不可能不恨他,他沉着嗓音看着她的眼睛:“對不起。”
她眼眶忽然一熱,她慌忙地扭過身用指尖堵住涌出來的眼淚,很多很多年以前,或許說一直,他用溫柔的眸子看她,帶她吃遍所有美食,去所有好玩的地方,他是世界上最寵愛她的人,到頭來這一切只是他的贖罪,因爲五年前的罪找到她,追求她,給她最好的生活,原來這一切都不是愛情。
她在心裡不停地問,爲什麼一定要用男朋友的身份出現在她的生命裡,要幫助她也好,償還她也好,不能是別的身份嗎,哪怕認她當妹妹,哪怕他們只是談得來的朋友……
唐蜜背對着他不說話,胸口的疼痛令她難以張開口,許久後面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我知道你不想再理我,我就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問完我就走。”
她沒有回頭沒有響應,江東城問:“你和他在一起幸福嗎?”
她的身體猛的一僵,而這卻是令她更加地心涼,只有她好好地活着,也許他心裡的罪孽纔會減輕。
“我們挺好的,不用擔心。”她平穩住語氣淡淡道。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用千瘡百孔的一顆心去感受,江東城似乎淺笑了一聲,他說:“那就好。”
自那天以後江東城走了,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