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前的香一點點燃盡,香燭也被風給熄滅。
雪越下越大,幾乎蒙人眼睛。
趙瀾的羽絨服很快堆積起白色,傅染走過去蹲在她身側,“伯母我們走吧,以後再來。”
“再一會,小染,就一會。”
趙瀾索性雙手抱住墓碑,“雲峰,時間過得太快,我怎麼伸手抓都抓不住?”
傅染覺得冷,她把連在衣服後頭的帽子戴上。
“雲峰,你跟我說過,讓我不管成佑對我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不要怪他,我一點不怪他,你葬在這還是他告訴小染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明錚和成佑能真正成爲兄弟,這也是你希望的吧?”
趙瀾把臉貼向冰冷的石碑,“我不覺得委屈了,也不會再經常說對我不公的話了,能再看到你,我心滿意足,真的。”
傅染不知,這該是怎樣的一份愛才能隱忍如此,兩年如一日,且不計名分和得失。
她甚至有些佩服眼前這個瘦削的女人。
趙瀾還是不想走,直到明錚的電話打進來。
“伯母,哥哥在外面。”
趙瀾擦乾淨眼淚,知道明錚的脾氣,萬一鬧起來被李韻苓知道,以後想再進來祭拜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傅染撣去她肩頭雪花,攙着趙瀾往外走。
明錚的車停在墓園門口,擋風玻璃上的雨刮器左右重複搖擺,見到二人出來,拿了把傘下車。
負責看守的中年男人語氣比方纔好了很多,“拜祭好了?”
“是的。”傅染衝他點點頭。
明錚面色鐵青攬過趙瀾肩膀,“媽!”
望着趙瀾哭得紅腫的雙眼,他嘴裡的話最終吞嚥回去。
傅染冷得直跺腳,雙手放在脣邊呵氣。
“你們怎麼挑這樣的天氣上山,”中年男人裹着件軍綠色的大衣,“前兩日青山的雪就下個不停,剛纔廣播裡說雪勢太大,再加上白天連出幾趟車禍,現在路都給封了。”
“什麼?”傅染動作僵硬頓住,“你說哪裡的路封了?”
“下山的路啊,”中年男人手裡捧一杯熱茶,“不過別太擔心,山上酒樓旅館應有盡有,依我看這天氣,明天你們都不一定能下山。”
傅染杏目圓睜,雪花一片片落入眼裡化成刺目白色,明錚手裡的傘朝她頭頂挪過來,“小染?既然如此,我們就在這住宿一晚吧。”
“不可以!”傅染想也不想拒絕,她越過明錚往前走,“說不定路才封,我說有急事的話他們應該能讓我下山。”
“姑娘,你要現在下山真的很危險,況且路封掉後是絕不可能讓你經過的。”中年男人也是好心,卻無異於給傅染頂頭潑了盆冷水。
明錚把手裡的傘交給趙瀾,他大步追上,傅染打開車窗,人還未坐進去就被明錚拉扯出來,“你瘋了是不是,玩命嗎?不就在山上住一晚麼?”
“你別攔着我!”傅染掙扎想推開明錚,無奈男女力氣懸殊太大,“我今晚一定要回到市裡。”
“你有急事嗎?”
“有!”傅染拔高音調,“哥哥,你放開我。”
“有什麼事能比安全還重要。”明錚啪地合上車門,“況且你就算急死也沒用,路早被封了。”
“我……”傅染眼裡的焦急蔓開,“明天是成佑生日,我答應過要陪他過的。”
儘管,他的生日早該過了,但明天卻是明成佑一早就同她預定好的,今天打電話他還旁敲側擊着提醒她。
明錚聞言,一怔,手裡的力道鬆了鬆,但轉而又用力緊握住,“爲他連命都不要了?”
“不是這樣。”
不遠處,趙瀾以爲兩人的爭吵全是因爲自己,她匆忙小跑而來,“明錚,你別怪小染,是我要她帶我過來的。”趙瀾擋在明錚跟前,又將他握住傅染手腕的動作強行扳開,“小染,對不起,害得你不能及時下山,要不就在山上住一晚吧?你這樣回去我也不放心。”
傅染軟了聲音,“伯母,這不關您的事。”
趙瀾拉着傅染的手往前走,中年男人指指不遠處,“你們還是步行吧,頂多二十來分鐘會看到酒店招牌。”
明錚拔掉車鑰匙,跟在二人身後。
傅染垂着頭,路面有積雪,靴子踩在上頭髮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涼意透過皮革傳入腳背,趙瀾見她提不起精神,“小染,對不起啊。”
“伯母,沒事。”傅染報以一笑。
“明天是成佑的生日吧?”
“您知道?”
“我記得呢,”趙瀾眼圈通紅,但心情明顯好了不少,“他跟明錚就差20天。”
“是啊。”傅染噤聲,小心翼翼端望趙瀾的臉色,畢竟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應該是比較難接受的。
“希望這場雪晚上能停,要不然耽擱你陪成佑,我可是罪過了。”
明錚靜靜跟在後面,他沒有打傘,趙瀾回過頭去望他眼,明錚由於出去談合作,今天穿着身較爲正式的西服,純粹的黑色襯得滿世界的白。
趙瀾眼裡一刺,感覺到心疼。
在酒店內安頓好後,時間逼近傍晚,傅染的房間在趙瀾隔壁。
聽到門鈴聲,她走過去開門。
明錚隨她進入屋內,“餓了嗎?”
傅染搖搖頭,徑自走向陽臺,“伯母呢?”
“她累了我讓她先睡會,”明錚站到傅染身側,“等她睡醒,我們下去吃飯。”
“反正我也不餓。”傅染雙臂交疊趴在欄杆上,小臉無神,腦袋耷拉着望向山腳下的風景。
“看來,你真的很在乎他。”明錚掏出根菸,隨着打火機啪嗒的聲音,鼻翼間縈繞起一股菸草味道,揮之不去。
傅染臉側過去瞅他。
“我生日的時候,你就沒這樣緊張過。”他抿了個菸圈,似笑非笑盯着傅染。
“誰說的,我當時真有事,儘管遲到不趕着凌晨給你送到了禮物嗎?”她自然沒說,是被明成佑給有意破壞的。
傅染想着,心裡又是一沉,輪到明成佑的生日,她卻被困在山頂跟明錚在一起。
這算什麼事?
明錚也未說穿他當日看見傅染跟明成佑一道在餐廳的事,“所以你也別放在心上,頂多下山後補給他。”
紙包不住火,倘若明成佑知道她跟明錚在一起,還帶趙瀾去了青山……
傅染心有煩躁,不敢往下想。
明錚一口接一口抽菸,傅染聞着味道越來越濃,她的手機擺在旁邊,山上信號時好時壞,傅染看着屏幕顯示的信號從滿格變爲零格。
“小染,我沒想過你們還能走到一起。”
傅染瞅着底層花園內穿梭的人羣,“我也沒想過。”
“真的想好了嗎?”明錚深吸口煙,眸子透出幽邃的迷離。
明錚抽完支菸,回房去看趙瀾醒了沒。
傅染裹緊外套站在陽臺上,手機鈴聲冷不丁響起,她驀然心驚,手指劃開屏幕看到明成佑的號碼。
傅染強自鎮定,手指按響接通鍵。
“傅染,你沒在家裡,秦暮暮和宋織那也沒你的消息,你去哪了?”
她還未開口,電話那頭早已搶先說了一通,傅染手掌擋在嘴邊,“成佑,我沒在市裡。”
明成佑迅速反問句,“那你在哪?”
傅染擡眼看着酒店的招牌,霓虹燈光張揚四射,她若說了實話,明成佑肯定會氣不過,“我要跟你說,你先彆氣。”
明成佑聽聞口氣不對勁,“到底在哪?”
傅染貝齒輕咬脣肉,“我在青山。”
電話那頭良久沉默,只聽到男人越漸急促有力的呼吸聲,傅染餵了聲,明成佑沉沉說道,“去青山做什麼?”
傅染手指一下下戳向欄杆。
明成佑得不到回答,口氣仍然僵硬,“怎麼還不回來?”
傅染有些委屈地壓低嗓音,音線綿軟聽着像在撒嬌,“下了場大雪,封山了,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趕回去。”
她似乎能聽到另一頭的呼吸一緊,傅染對不起還未說出口,就聽到明成佑聲音勃怒傳來,似要掀掉層屋頂,“傅染,你真是長出息了!”
“成佑!”
“嘟嘟嘟——”
傅染把電話從耳邊挪開,對着屏幕怔怔出神。
明錚在門外喊她出去吃飯,餐桌上,傅染心不在焉,幾乎難得動筷,趙瀾拉她說了會話,明錚催着讓她回房睡覺,趙瀾這才鬆開傅染的手。
時鐘轉向八點。
傅染在房間內徘徊,給明成佑打過去電話,雖然是通的但始終沒人接聽。
脾氣還真是大。
傅染坐到牀沿,不過明成佑肯定是猜到她跟明錚和趙瀾在一起,她把手機放到牀頭櫃上,先去浴室洗澡。
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牀,而且還是在墓園附近,傅染裹着被子輾轉難眠,眼睛直勾勾瞅向天花板,她絲毫沒有倦意,房間內的燈都開着,室內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