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有了她,爲什麼還要回來找我?”她屏息凝神,知道不該問,卻情願讓他一道道劃過她的心口,只爲了想要個明白的答案。
“因爲我想試試你的心是不是還活着,”明成佑棱角有致的脣瓣淺勾,“你當初的離開,是我這兩年來始終難以跨過去的坎,傅染,爲了讓我能夠抽身而出,我無所謂了,只能讓你也嚐嚐我當日的痛苦。”
傅染眼裡的溼意氤氳了視線,“這就是,你說的要重新開始?”
“我沒真打算跟你重新開始,我身邊有了應蕊,不可能會放下她。”
傅染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們以爲尤應蕊在國外是被包養了,可有誰能料到,她背後的男人竟然是明成佑?
竟然是這個整天穿梭在傅家,說要跟她過下半輩子的明成佑!
她眼裡的亮光一點點被抽掉,臉上也無神。
“傅染,你看我這個計劃多麼天衣無縫,就是委屈了應蕊,好幾次我們碰面她卻只能裝作完全不知情般看着我接近你,還記得這兒有間上鎖的房間嗎?”
傅染擡起頭,眼裡的淚水唯有寄希翼於以這樣的角度纔不會流出來。
“是她的房間,但我生怕你起疑,纔會讓她搬走,還有,新聞上曝光的女人並不是況子的女伴,也是應蕊,”明成佑自始至終神色未變過,眼裡帶了些諷刺,語氣一貫的嘲謔。傅染感覺他像是拿了把最鈍的刀子在一刀刀割她的肉,明明疼的撕心裂肺、鑽心蝕骨,可卻看不到一點血,“那晚她本來是要在這過夜的,沒想到被人跟蹤,我只能想了化妝舞會這個法子。”
傅染的目光穿過明成佑頰側,外頭分明是晴朗的天,爲何看在她的眼裡卻是陰雲密佈。
傅染把事情都想得太簡單。
她想起爲她走了大半夜山路的明成佑,那一抹白色成了永遠抹不去的痛,它深深紮在傅染肉裡,轉變成一根刺,以後哪怕不經意想起,都會疼地她無法自持。
她想起總被她說成孩子氣的明成佑,想起他氣極了也只會抽她幾下,想起爲證明自己清白當衆解了皮帶的明成佑。
不能想,當真不能想。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往昔像放電影一般在她腦子裡輪番流轉,傅染也不想去記起。
她咬緊牙關,可還是沒有辦法。眼淚不聽使喚地淌過臉頰,冰冷的,沒有一點溫度。
明成佑手裡的香菸燙到指尖,他咻然回過神,把它掐滅在菸灰缸內。
傅染最終是咬着一口氣沒有哭出聲,喉間逸出的哽咽猶如垂死的人僅存的最後掙扎,更如受傷的小獸般,聽在耳中,無疑將全部悲傷和淒涼放大,明成佑坐在牀沿,他已然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一早便說過,他的心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還有那條皮帶,不是我買的,而是應蕊送我的,”明成佑想到那支脣彩,話到嘴邊卻並未說出口,“傅染,你送我的我當時真是不小心丟了,這可能就是有心和不放在心上的差別。”
他起身,抽過紙巾遞向傅染。
她擡頭正好看到明成佑鎖骨間被她抓出的痕跡,一道曖昧的紅色,如今卻成了極大的諷刺。
“僅僅因爲我當時的離開,你就要這樣處心積慮對付我?”傅染並未接過他手裡的紙巾,她難以置信望向明成佑。
他伸手攫住傅染的下巴,兩根手指齊用力,彷彿要捏碎她的下頷,明成佑揚聲,眼裡恨意漫過瞳仁的墨黑色,“僅僅?哼,傅染你說的真是好,我也不過是跟你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你又何必做出這幅表情?”
眼淚流過明成佑指尖,他似是嫌燙手,狠狠甩開桎梏。
傅染臉撇向一側,頰邊頭髮凌亂地緊貼着臉,眼裡的這個人影碎成一瓣瓣,怕是再難拼接起來了。
傅染手掌撐在身後,臉上因爲明成佑的用力而泛出兩個清晰的血紅手指印,觸目驚心,她眼睛脹痛,目光落到地上那張結婚證上,傅染慢慢伸手把它撿起。
登記日期,就是前兩天。
今天,也不過是他們領證後的第三天。
傅染揚起手裡這張不屬於她的結婚證,“你們領證是週五,那天我們還在fu一起辦公,晚上去了清風雅苑吃飯,飯後還看過電影,明成佑,你把我置於何地,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
面對她的質問,明成佑充耳不聞般傾起身,他走到牀頭櫃前摸出支香菸點在指尖,他背對傅染,臉稍擡起以一種悲愴的她所見不到的眼神望向窗外,“傅染,以後我們誰也不要干涉誰的生活,我們兩清了,你走吧。”
她掩面而泣,平日裡再倔強再堅韌,說到底,那還不是因爲有他在身邊?
儘管說得好,哪怕摔疼了,哪怕被傷了,咬咬牙爬起來,但那又怎樣?
爬起來了還是會痛,有些痛刺到心裡面,別人看不見。
傅染咬住自己的手背,狠狠用力,甚至能聽到牙齒刺入皮肉內的聲音,她餘光擡起後望向明成佑,最後的不死心,最後的……想讓自己完全死心。
“你失蹤的二十天,是不是也是跟尤應蕊在一起?”
傅染看不清明成佑的表情,只見煙霧團團縈繞在他頭頂,爲他整個人平添幾許不真實。
明成佑手指掐着煙,眼睛定在半空中的某處,她聽到他的聲音空洞而殘忍地傳來,“是,我的生日應蕊沒能陪着我,正好那段時間她有空,我過去跟她商量結婚的事。”
傅染閉起眼睛,伸手擦眼淚卻越擦越多。
她算什麼?
他們前三天領了證,她卻跟明成佑昨晚上了牀。
他所謂的報復,是要將她禁錮在他跟尤應蕊無法插足的婚姻關係之間,如果一個人的恨能將另一個人摧毀的話,那麼,他做到了。
明雲峰臨死前的秘密一度竄到傅染喉間,她衝動地想說出口,想讓明成佑也嚐到跟她一樣的痛。
但,到底是吞嚥了回去。
傅染緊咬脣肉,當初明雲峰讓他保守秘密的時候她不該答應,最不該的是猶猶豫豫還是跳入了明成佑的這張網。
她也想自私,也想讓明成佑嚐到剜心的痛……
傅染嘴裡有腥味涌出,他對她下着狠心往絕路逼,她卻在最後精疲力盡,甚至失去了說話的氣力。
喉間血腥味越來越濃,嘴角很疼,說話帶着撕扯的輕微力度,傅染眼神由原先的悲慼轉爲最後的期艾,“你,愛沒愛過我?”
明成佑半晌不說話,就在傅染以爲等不到答案的時候,卻看到明成佑轉過身,白色浴袍揹着光,這種極致的顏色讓她想到在青山時明成佑穿着的羽絨服,他居高睨望。傅染張張嘴,突然想收回那句話,她卻看到明成佑表情涼薄,帶着斐然春色的面容揚起道諷刺笑意,殘忍地衝她拋出兩個字,“不愛。”
她好不容易,心裡固守住的最後堅毅,就這樣轟然倒塌。
傅染怔怔盯着他,眼裡男人的五官幻化成一張巨大的雙掌,一把扼住她的喉嚨後她再難呼吸,如要瀕臨死亡缺氧的魚,眼神痛楚而悲愴地盯着他。
明成佑雙腿越過矮茶几,浴袍的擺沿幾乎貼到傅染膝蓋,他傾下身,眼睛淺眯起,似是嫌她的傷口還不夠深,他兩手抱定於胸前,淬了笑意揚脣道,“還有件事想聽嗎?”
傅染喉間哽住,死死盯着他卻再說不出一個字。
“還記得你的照片嗎?我的手機根本沒有丟,原也是我自導自演的一齣戲,包括明錚的出現都是我意料中的,當然你也別擔心,你那樣的照片我怎麼捨得給別人看?不過是看他順風順水的提醒他一聲罷了,你到底是和我上過牀的……”
傅染擺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捏成拳,再痛,再痛,卻始終不知道麻木。
倘若真的麻木掉多好?
“卑鄙!”她憋了半晌,嘴裡的兩個字咬着牙顫抖說出來。
明成佑好笑地伸手拂下額前的碎髮,他慢慢直起身,眼簾垂着瞅望傅染的頭頂,“我卑鄙無恥也不是第一天,傅染,男歡女愛最尋常不過的事,也別因爲我睡了你而想不開,我早說過,一次和一百次並無多大的差別。”
他話語淡漠,也那麼隨口一說,並沒有多大的神色起伏。
傅染緊盯這張臉,無奈視線模糊成一片。
門口突然傳來扭動門把的聲音,明成佑退開身朝那頭望去。
“成佑!”一身奢華衣着燙着大波浪的尤應蕊走進來,她刻意找人化了個妝,右手戴着只歐米茄新款女表,她款款而來,在傅染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眼神中走到明成佑身側,“讓我過來你自己也不知道換好衣服。”
話裡似有嗔怪,眼睛望見傅染,“小染也在這。”
明成佑擡起手,親暱地拍了拍她的臉,“在這等我,換好衣服帶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