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另一側的男人望向猶豫的妻子,“我不同意,你們爲什麼會知道我兒子的心臟可以匹配,你們買通了醫院裡的人是不是?我知道了,爲什麼我兒子原本脫離了危險期今晚卻突然病危,肯定是你們想害死他,醫院也不好好搶救,你們就想要他的心是不是?”
“不是。”傅染忙不迭搖頭,男人哪裡肯聽她的話,“就是你們!”
她單手捧住肚子,“我知道錢買不來命,如果你們肯救我老公,他也會是你們的兒子,他體內跳動的是您兒子的心。”
婦人雙手掩面慟哭,“是不是真的,我兒子還能活嗎?”
傅染好不容易逮住些希望,男人幾步走到妻子身邊,指着傅染道,“你趕緊離開。”
“我求您了好嗎?”
“好,你不是說求嗎,你跪到外面去。”
傅染幾乎沒做考慮地跪倒在牀邊,“這關係到一條性命,只要您點點頭,就能救起一條命,求您了。”
男人老淚縱橫,兒子的突然離世已是滅頂之災,他激動地拽住傅染手臂想將她拖出去。
李韻苓坐在椅子上,趕緊推了把蕭管家。
“少奶奶!”蕭管家進去後護在傅染跟前,“我扶您起來。”
“別管我。”傅染另一手壓在牀沿,婦人看了眼牀上的兒子,再望向丈夫,“我不想兒子就這麼白白走掉,如果能把心給別人,至少兒子還算活着!”
李韻苓聽到這句話,緊張地站起身來。
男人頹然坐倒在牀畔,“人死後講究的是入土爲安,倘若連一具完整的遺體都保留不住,你忍心嗎?我不稀罕別人做我兒子,如果有一天你看到別人帶着兒子的心活下去,你要怎麼想,你難道不怕兒子躺在冰冷的地底下整夜整夜的心疼嗎?!”
“不!”婦人哇的哭叫出來,撲過去摟住病牀上的人,“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傅染淚流滿面,無力感充斥全身,想到如今日漸消瘦不知道還能撐過幾天的明成佑,她只能竭盡全力,傅染伸手拉住男人的褲管,“求求你們了行嗎,我的孩子需要爸爸,我不想他一出生就沒有父愛。”
“說什麼我們都不會同意的,走吧。”
主任和護士長再度回到病房前。
李韻苓似乎意識到什麼,慌忙走過去攔在跟前,“再給我們一些時間好嗎?”
護士長解釋道,“家屬不同意的話,我們也沒辦法,必須按照醫院流程走。”
主任嘆口氣,臉色沉重,“還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等得到。”
李韻苓神情崩潰,“說什麼我都要讓他們同意,這是成佑唯一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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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用力推開傅染,並拖着她的手臂將她拽出去。
主任跟護士長走進來,“對不起,我們要拔掉呼吸機了。”
“不要!”傅染積壓的情緒頃刻間迸發,“再給我一點時間,一點點就好。”
可家屬的態度卻異常強硬,“想要我兒子的心你們想都別想,還有,這些昧良心的醫生,不是要心嗎,好,把我的挖走,我的心還是活的,給你們挖!”
主任示意護士長過去,傅染一手按住肚子,垂放在膝蓋上的另一手緊握成拳。
“遺體捐獻必須要得到死者家屬的簽名,還有,這次搶救我們已經盡力了。”
護士長彎腰,準備將戴在男人臉上的呼吸機摘去。
傅染猛地起身撲過去,“不可以!”
難道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明成佑分明有了活的希望,卻要面臨被放棄的絕望嗎?這不是別的,而是一條命啊。
是她和明成佑心心念念說要珍惜每一天的希望。
這樣,於傅染來說何其殘忍?
倒不如,索性,一點點光明都不要給她,讓她永遠存活在黑暗中。
天差地別,誰能承受得了?
她撲到牀前,近乎不顧一切想阻止護士長的動作。
胸前猛地被一股力道給箍住,生生絆住傅染撲向前的動作,她雙腿使勁想往前蹬,腳底踩着冰冷光滑的地磚,她恨胸前的這隻手,傅染用力掐着對方的手臂,使勁全力用指甲撕開對方的皮肉,“放開我,放開我!”
眼裡猛然一痛,胸口壓來窒息似的疼痛。
護士長退回身,跟主任相繼走出病房。
“啊!”
傅染歇斯底里地哭喊,最痛,不過如此,比一道道凌遲竟還要痛上千萬分。
她知道,再沒希望了。
身子如浸在冰冷的寒水中,傅染雙腿癱軟往下滑,卻被身後的力道緊箍住。
她無處發泄,只能將全部的恨都怪到這隻手上。
傅染淚眼朦朧扭過頭,撞入眼簾的,卻是雙佈滿沉痛哀傷的眸子。
她嘴巴張了張,半晌開不了口。
男人抱住她胸前的手慢慢鬆開。
傅染轉過身,兩手緊緊擁住他的脖子,“成佑!”
他們要怎麼辦?
要怎麼辦?
怎樣才能找到一條出路,怎樣才能給他找到一條活路啊?
傅染的臉緊貼在明成佑頸間,她兩眼紅腫,“爲什麼?”
他手掌撫着她後腦勺,“傅染,我們不能強求。”
或許,這就是命。
蕭管家擦着眼淚回到李韻苓身邊。
明成佑退開身後,拉起傅染的手,“我們回家。”
她腳步卻定在原地不肯走,臉別過去眼睛望向那張病牀。
眼淚怎麼都忍不住,一行行淌至脣邊。
嘴裡能夠嚐到苦澀,心裡煎熬一般的疼。
明成佑攥着她的手緊了緊,用力把她往前帶去,“走!”
傅染踉踉蹌蹌跟在他身後,走廊上,李韻苓着急地正在撥打號碼,嘴裡反覆唸叨,“不管怎樣,我使盡一切手段都要讓他們點頭,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誰都難以承受,卻又無力,好像是回天乏術。
傅染手指掐着明成佑的腕部,“我不走。”
他停住腳步,摟住傅染的肩膀將她拖出去。
經過李韻苓身側,他手掌按住她撥鍵的動作,“媽,來不及了,就算現在可以,得不到別人真正的同意,他的心也很難跟我融合到一起,算了吧。”
“怎麼能算,我們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李韻苓不聽勸,從明成佑掌心內抽出握住的手機,她背過身要撥打,病房內深淺的悲慼哭聲傳入耳中,她也知道徒然而已,手臂垂至身側後,掌心內的手機掉在了腳邊。
明成佑拉起傅染的手往前走,蕭管家瞅着兩人的背影,她看在眼裡都酸澀的想哭,更別說是他們自己。
她走過去,攙扶李韻苓在外面的椅子上坐定。
走廊的燈光往下泄,如水簾洞灑下的薄霧細雨。
傅染手裡的掙扎逐漸轉弱,難以接受,卻必須要接受。
她扭過頭,看到李韻苓臉蒙入掌心似在哭,她咬緊脣肉,跟着明成佑大步走出醫院。
迎面而來的寒風蕭瑟淒冷,舉目望去,陡然發現在下雪,傅染站在醫院門診的外面,側首盯嚮明成佑的臉。
他潭底深邃,幾乎瞅不出半點情緒,咬肌處卻繃起,傅染淚眼朦朧,嗓音沙啞,“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傅染,”他喚起她的名字,“你知道的,不甘心也沒用。”
明成佑走到下一個臺階上,傅染雙手自身後摟住他的脖頸,這會疲乏的一點精神都沒有。
凌晨的醫院門口,偶爾有人經過。
明成佑轉過身,雙臂緊緊將她摟在懷裡,“傅染,就這樣吧,別哭。”
一名病人家屬經過他們身側,面色怪異地瞅了眼。
“成佑,我好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傅染手臂交纏,“我也能體會他們的心情,可我好不容易盼到的希望破碎了,還怨不得任何人。”
明成佑在她臉側輕吻,“那就什麼都別做,我帶你回家。”
傅染抱住他的脖子不放,眼睛酸澀無比始終有想哭的感覺。
零星雪花飄落至肩膀,明成佑在她腰際輕拍,“走吧。”
回去的路上,明成佑取過車鑰匙自己開,車速很慢,行走在夜間幾乎靜地聽不到風聲。
傅染腦袋微側,身上蓋一件男式大衣,眼睛眯起後靠着椅背,應該是睡着了。
明成佑握住她的手,車窗外漆黑如墨,沉重似巨石綿延至遠方,他嘴角抿成道直線,五官鐫刻而緊繃,他跟到病房外看到傅染給對方跪下去的那刻,心好像碎了一地。
他的女人,他應該捧在手心,護在心頭,而不是讓她去給別人下跪的。
明成佑握着傅染的手緊了緊。
當時,病房外與病房內雖然只有一步之隔,卻是生死相間,如若說絕望,沒人比明成佑更能深刻地體會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