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瑤從那暗影迴廊出來,就進入了一個青光隱隱的空間。
四下一看,只見綠水盪漾,花木蔥榮,空中有無數粉色花瓣飄落,如同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花雨。
花雨當中,一個女子亭亭而立,髮髻高挽,紅袖羅衣,顯得娟秀而又美好。
段瑤在她身前停下,打量了她一眼,便道:“你就是那劍主之一?可是也要與我一戰?”
那女子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輕柔如水的聲音說道:“我是木系術法者,長於術法,不擅長戰鬥。”她往四下望了一週,目光落在左側一處,又轉回來道,“我這庭院當中,有一棵樗木,此樹乃是上古之種,堅逾金鐵,你只需切下一小截給我,我便讓你通過此關。”
段瑤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樹身有無數銅錢大小的斑痕,樹枝盤根糾結,曲拐彎卷。果然正是傳說中材大難用的樗木。她聽了那女子的說法,不覺好笑,轉而向她問道:“任意一節都可以?如果我只取那頂端最小一處,你也認可?”
那女子以袖掩口,輕笑道:“但隨閣下所願。”
段瑤飛到近前,只見那樹幹粗過三五人合抱,外表呈鐵灰色,斑痕處則是黑色,像是被火燒傷一樣,她以手敲了一敲,傳出空空的聲響。
“吶,我說”她似笑非笑轉回頭來,望向那花雨中仿若天仙的女子,“如果我把你這棵樹砍了,你會不會惱羞成怒跟我拼命啊?”
那女子微微一怔,就見段瑤手指往天一指,半空中一道大霹靂打將下來,白光乍現,聲動震天,巨木碎屑當中,只聽見那少女有如銀鈴的笑聲,一道紫氣沖天而起,眨眼間已經消失在空間出口處。
“”紅衣女子若有所思的望着地上那堆木屑,面上忽露出一個頓悟的表情,“原來呂幻說的那人就是她”
段瑤出了那綠樹環繞的空間,只見前方紅光閃耀,層層火焰捲起半人高的火浪,熱氣席捲而來。
她饒有興趣的看着那千重焰火,口中自言自語的道:“火術,又是火術,這世上火系的人還真多”
“哦,小姑娘還看過其他人用這火術麼?”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無邊火海當中,忽有一道人影騰躍而出,帶着滾滾熱浪,呼的一下飛到她面前。
一個身穿烈火長袍的胖子笑眯眯的湊了過來,“小姑娘還看過誰用這火術啊?”
段瑤也是擡頭一笑,道:“烈火魔君,你可曾聽過?”
胖子唔了一聲,右手在雙下巴上輕颳了兩下,皺起眉頭,“那個老東西還沒死啊”
段瑤奇道:“你認識他?”
胖子哼道:“我與那老傢伙之間的宿怨有兩百多年,你說我認不認識?”
段瑤眼睛一亮,“宿怨?正好我也與他有仇,你什麼時候去找他麻煩,我也去!”
“好!一起去!”胖子高興的一拍大腿,原地轉了一圈,偏頭想了一陣,忽然又搖起頭來,“不妥不妥不妥,”他口中碎碎念道,兩條粗眉擰成一股,“現下正是多事之秋,怎可輕易去找人麻煩?不妥不妥不妥”
段瑤在旁見他念個不停,不禁蹙眉說道:“你這胖子好不爽快,要去就去,不去就不去,那有什麼妥不妥的。”
那胖子搖頭晃腦的道,“你這小丫頭知道什麼,天道運轉,盛極必衰,我老人家要考慮到這其中的玄妙之處,哪裡是你這小丫頭能明白的”邊說邊擡頭朝她瞥了她一眼,這一瞥,頓時又是一驚,瞪大眼睛喝道:“你這丫頭怎麼不怕我的火焰?”
原來兩人說話間,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他烈火圈當中,段瑤正站在火焰之上,一身紫衣飄飄,絲毫不見損傷。見他瞪眼之下,脣上的八字鬍一翹一翹,煞是有趣,一時玩心頓起,便將手伸出去在那叢烈火上烤了一烤,歪頭道:“我有避火之寶在身,你這這火焰嘛,確實是不怕的。”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胖子突然發起怒來,大叫了一聲,往上一縱,身形剎時遁去。空中卻響起了他的聲音:“你這丫頭好生狂妄,哼,要過我這關,可沒你想的那麼容易!”
話音剛落,半空中突然數百支火箭黑壓壓的撲了下來,箭頭烏黑如鐵,帶起熊熊火焰。段瑤足下一點,身體便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一拉,驟然往後退去,與此同時,她身上銀光一閃,騰起一圈雪色光華,沒避開的幾隻火箭正擊落其上,砸起陣陣銀亮波痕,卻是撼它不動。
胖子“咦”了一聲,道:“原來你有這寶貝在身,難怪不怕我的火焰,嘿嘿,再吃我一招!”
只見他一聲令下,那數百支火箭竟似接到了命令,齊刷刷地折轉了方向,打橫裡朝她轟了過來,無論她怎麼躲閃,始終緊緊追在她的身後,怎麼也甩不開,烈焰炙烤,將雪魂珠的冷光也照得黯淡下來。段瑤被這一追,不由也來了火氣,揚手一揮,唰的一片烏金飛芒拋出,正面迎上火箭,只聽嘭的一聲巨響,她被反擊回來的衝力一撞,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往前看時,只見空中兀自玄黑金烏繞成一團,纏雜爭鬥不休。這兩樣寶貝都是火屬之物,碰撞之下,直鬥了個火星四濺,天花亂墜。
段瑤正要再施手段,忽覺手上勁力一鬆,周圍火氣瞬時消失,她即刻明白對方已經撤去功力,便也擡手一招,將離火神針收了回來,只見面前紅光一閃,那胖子重又立在眼前。
“行了,你過關了。”他笑眯眯的說道,似乎心情頗好的伸出手,給她指了指對面牆上突然現出的門扉。
段瑤斜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一腳踹開門走了。
胖子也不生氣,摸了摸自己的雙下巴,砸吧砸吧嘴道,“這小丫頭可比剛纔那幾個好玩多了,我希望是她勝出啊”
第三重空間,尚未走近,便聽見其中風聲尖厲,呼嘯不已。段瑤俯身衝將進去,只見迎面一根巨大風柱,掀起漫天的颶風,黑沉沉的一片朝己傾軋過來。她早在寒域中的時候,已經對罡風的走向有所瞭解,此刻將身一輕,便如一葉扁舟,飄忽靈動,沿着風向的軌跡悠悠滑了進去,絲毫不費力氣,端的輕鬆異常。
忽聽那風穴之中,有掌聲遙遙傳了出來。
“好身法!”一道少年清朗之聲,隨着人影飄了過來,段瑤定睛一看,不遠處已是站了一個少年,淡黃羽衣,一張娃娃臉笑得格外親切。
她正覺得此人有些面熟,就聽那人說道:“怎麼,才過了三年,你就不記得我了,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了你呢?”說到此處,話音一轉,嘿嘿笑道,“當初被你僥倖逃過一次,沒想到這回,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段瑤聽他的語氣,再聯繫三年前的情形,心中已是有了計較。當年在積雲山時,她與南宮去謀取那離火玄金,中途遇到兩個人阻攔,還口出狂言想要帶走她,後來反而被他們倆聯手擊敗,奪得了離火玄金走人。面前這少年,可不就是那兩人當中的一個!想到此處,她不禁冷笑一聲,口中輕慢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手下敗將!怎麼,當年吃了敗仗,現在想從我手中討回來嗎?”
那少年原本輕鬆悠然的出場,一聽她此言,登時勃然大怒,立時就要反脣相譏,卻又不知爲何忍住不發,表面仍是不動聲色,兀自笑嘻嘻的道:“當年被你暗算一記,我可是至今銘記於心,今日正好有這個機會,說不得還要討教討教你的高招啊,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我呂幻爲人,一向是很厚道的,就算你這丫頭恩將仇報,我也不至於跟你一般見識”
他伸手打了個響指,四周空間突然就起了變化,黑雲散處,空氣中如水起漣漪,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紋,罡風以無形化有形,雖是看去溫和無害,實際卻要比那狂風龍捲更是厲害三分。
段瑤在他說話之時,早已暗自戒備,此刻見他突然發難,心念動下,身上自騰起一道銀光,轉眼化作雪色光幕,將周身護在其中。
那名叫呂幻的少年身輕如薄絮,隨風飄搖瀏覽器上輸入39;看最新內容-”而動,手上一指,罡風如水波紋一般,圈圈重疊而來,一碰到段瑤身外的護身光幕,就像是無數飛蟲撞到紗窗之上,發出一片咯吱咯吱的響聲,彷彿下一刻就要碎裂開來,饒是她將靈氣不斷注入,仍被那不斷疊加的勁力衝得連連往後退去。
“你看,其實我待你還是不薄的,”那名爲呂幻的少年忽又說道,“當年你若是肯跟我走,今日也就不用過這勞什子的試驗,只要我跟閣主說上一聲,那搖光劍早已是你囊中之物,又何需在此,任由那幾個老變態來對你評頭論足,到頭來還不一定能入閣主的眼呵,呵呵,所以說,這完全就是你在自討苦吃,好事多磨”
段瑤以千斤之勢穩住身形,此刻也不去管那雪魂珠所化的光幕不斷消磨之聲,傲然擡頭望向他,語帶嘲諷的道:“說的冠冕堂皇,你不過就是對當年敗於我手耿耿於懷,既然如此,就不要在那邊唧唧歪歪,儘管放馬過來,看本姑娘是懼你還是不懼!”
呂幻終忍不住冷哼一聲,“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忽的袖袍一卷,周身忽有無數半月形風刃成型,隨着他的手勢,在空中飛旋出千萬道閃亮的月痕,紛紛錯錯擊落在她的護身光幕上面,轟然一聲,便將那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光圈切得支離破碎。
就在這時,段瑤全身突然綻出無數銀光紫個光球將她纏繞其中,只聽她大喝一聲,耀眼的電光猛地朝外迸射開來,直將那罡風形成的波紋也震得皺了一皺,她隨即騰身而出,雙手指尖冒出數十道精白電芒,快若電閃就朝他反擊過來。
呂幻將身一長,避開幾道電光,伸手又將那些風刃收歸攏來,周身銀月亂舞,便與段瑤戰在一處。
一時間只見空中雷鳴電閃,風捲怒號,黃、紫兩道身影縱行交錯,偶爾碰到一次,就撞出漫天的流星火花,將風一**震盪開去。
那呂幻見長時間拿她不下,心中惱火非常,尋了個空隙,忽的將手一招,半空之中,忽有一柄無色無形的透明長劍,隱隱現了出來。此劍一出,霎時間便將周圍所有風氣全部聚攏過去,在空中彙集出一條驚天長龍,威勢無比的將雷電擊散開去。
段瑤認出正是他在積雲山用的那柄飛劍,只是威力明顯不是一個等次,這柄劍,比當年要高上不知幾個等階。
呂幻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面有得色的道:“當年那柄不過是天璇劍的□,今日我就要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的天璇劍的厲害!”
隨着話音,那柄劍忽然在空中消失,段瑤正要有所動作,就覺一股巨力已是衝到面前,手上連忙一道天罡劍氣發出,只聽錚的一聲,精芒擊到一物,虹光一現,即刻又失去它的蹤影,她心知此劍能夠隱身,當下也不敢大意,重又將雪魂珠的結界運轉起來,凝神靜氣聽着周圍的動靜。
噌噌
數聲輕響,頓時各處都傳來震盪之聲,那柄無形的飛劍從四面八方撞擊着光幕,明明有能力將之破去,卻偏偏只使出八分力道,只將它擊得黯淡無光,待到那光幕恢復,又再次出擊將之擊散,就好像是在故意逗着她玩。
段瑤對上那少年朝己勾起的脣角,眼光慢慢轉冷。
呂幻接到她的目光,眼神頓時也變得陰沉,“就是這種眼神,少爺我最討厭你這個樣子,哼,你有什麼可神氣的,我叫你囂張,我叫你神氣”他右手慢慢舉起,空中那一條長龍風捲再次凝聚成形
“呂幻!”
空中忽有另一道雄渾的嗓音叫了一聲,兩人中間,一個高大威猛的身影漸漸現了出來。
呂幻被那聲音一喚,臉色大變,伸手一招,已將那無形飛劍收去,他隨即露出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湊了上去,若無其事的道:“破叔,你怎麼來了?”
那人轉回頭來,卻是一個長相威嚴的中年男子,段瑤認出,正是三年前那另外一人。只聽他對呂幻說道:“方纔你動用了天璇劍,違反了規矩,依照少主的指令,你需入那暗門禁閉三天。”
“哇~~~不是吧?”少年誇張的叫了一嗓子,立馬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圍着那男子連聲叫道,“我剛纔只是跟她開個玩笑,破叔你幫我跟閣主說說,就免了這一回吧,好不好?好不好?”
那中年男子一揮手道:“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別人!速速歸去,否則我稟明瞭少主,你那懲罰只怕還要加倍。”
“別!千萬別!破叔你可一定要手下留情啊,我這就去,這就去!”少年一聽,連忙改口道,往段瑤看了一眼,折轉了方向,一溜煙跑沒影了。
段瑤遇此變故,正好省去一番手腳,也樂得輕鬆,只收了法力,在一旁作壁上觀。
卻見那中年男子轉過頭來,又對她說道:“你就是三年前那個丫頭吧?你的能力我已經知曉,我這關就不用過了,你直接從這裡出去,去找那第五位劍主吧。”
段瑤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調轉身形,從出口飛了出去。
那中年男子看着她的身影遠去,將身一轉,也自空間中消失。
落舟山,清風www.Qingfo.Cc崖。
那絕壁之下,地底深處,有一座方圓數百丈的宮殿,其中宮闕萬間,亭臺樓閣,莫不美輪美奐,應有盡有,半空中祥雲流動,有瑞氣千條,霞光萬道,照映得這附近流光幻彩,恍如仙宮水府。
那宮闕深處,珠簾漫卷,香霧繚繞,點點熒光飛繞其間,如夢如幻。
當中又有一亭,朱琉碧瓦,水晶團凳,上方那一面雪白長絨坐塌之上,一個身着黑色羽衣的男子單手持着一個玉杯,身子半倚着。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肌膚白皙,有若凝脂,鳳目丹脣,一頭如墨的長髮閒散的披在肩上,姿勢慵懶而又隨意。
他對面的團凳之上,正坐着方纔那一箇中年男子。
“現下情況如何?”那榻上男子出聲悠悠問道。他的聲音偏柔,帶有一抹些微的磁性,聽來有如天籟。
那中年男子微微欠身道:“已遵從少主吩咐,將那幾人帶入地宮之中,現在只等最後一人通過測驗,即可進行擇主儀式。”
“這最後一人,可是呂幻曾經敗於她手的那個人?”
“回稟少主,正是此人。”
榻上男子脣角微微一翹,鳳目之中,笑意盎然,“百變神君果然一諾千金,既然她已經來了,那個女子,你便與他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