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歡以爲睡着的男人突然睜開雙眼,藉着微弱的光亮直勾勾看着她,短暫的靜默後,突然說道:“陪我睡會?”
莫司爵的聲音很輕,失血過多,聲線有些弱,聽在耳中不似他平時說話板上釘一樣,而似帶着幾分殷求。
扣在她手腕上的力道並不重,她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抽回。
“報酬嗎?”
沐歡未抽手,只是垂眸迎上他的目光,沉默幾秒後低聲開口。
聲音同樣很輕,聽進耳中,刺的心臟一陣緊縮。莫司爵瞳孔一緊,扣在沐歡手腕上的大手明顯顫了一下。
……
沐歡站在牀邊,就算臥室裡光線很暗,沐歡還是輕易感覺到他眼底深蘊着的痛楚,一點一點盈滿整個眼眶,越來越多,多到似要溢出眼眶。
這樣的目光看的沐歡平靜的眸也掀起幾分波瀾,眸子迅速斂下,藏住眼底的情緒。
她進臥室,是擔心他又像上一次一樣後背受傷發炎引起高燒,故意在沙發上等了許久才進來這裡。卻沒想到,她探出的手會被抓個現形。
並沒有所謂的尷尬,這個時候的她關心他的傷勢也是情理之中。
他是爲了她弟弟文博纔會如此……
不管他的目的爲何,護住了弟弟文博那是事實。
至於其他……
她不願意承認,也不會流露出一絲其他不該有的情緒。
……
他在睜開雙眼的那刻,沐歡心底便已知莫司爵有可能會有類似的要求。答案,在他話還未說出口的時候便已在大腦凝聚成型……
扣在她手腕上的大手力道一鬆,落回牀單上。
薄脣掀了掀,可最終還是沒說話,沉默在兩人間蔓延,安靜的臥室,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輕輕交錯在一起。
……
沐歡收回手,轉身離開。
臥室門再次合上……
擋住一直追隨着在她身後的目光,可後背的位置卻依然火辣辣的滾燙着。
他的目光深像是能穿透這扇門板,直達她心口位置。
面上再無波動,心底卻沒法控制住掀起波瀾。
後背靠在門上,沐歡垂下的目光盯着自己腳尖位置,脣角慢慢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曾經在別人眼中她渾身都帶着刺,隨時會刺傷人。
現在她身上依然帶着刺,卻像只刺蝟,縮進了自己的殼裡。
刺成了她的保護色,她不是爲了刺人,不過是爲了保護自己……
她不再像表面表現的那樣堅強,她也沒有自己表面裝的那樣不在意。
交出的心有多不易,邁出的那一步,有多艱難。
在交付一片心後,被他用最不堪的方式踐踏。撕裂的心,有多疼只有她自己清楚。
有人說,想哭哭不出來的時候纔是最難過的時候。而她想說,痛無法說出口無法表露出來時,纔是最痛的。
沒人知道一個人坐在御湖上園陽臺上等待的那一晚,她是懷抱着怎樣的心情。
也沒人知道,她坐在沙發上聽着電視裡莫司爵對着鏡頭說出那個是字時她的心情。
劉阿姨在爲她抱不平的時候,她雲淡風輕的吐出一句我和他沒有結婚時,她是在拿刀劃自己的心,只不過是想更痛一些,讓自己認的更清一些。
她扔掉了御湖上園與自己有關的所有東西,用着最直接的方式,割斷和莫司爵的關係,迴應了他用親口承認的方式證實那些網友的揣測,把她推上不折手段破壞別人感情的小三位置……
她做不出來尋死覓活,也做不出來衝到他的面前歇斯底里,更加做不出來在她眼底最傻的行徑,衝到一個明顯不愛自己的男人面前追問,有沒有愛過,哪怕一秒這樣的問題。
她只能全副僞裝起來,把自己僅存的面子保住。
黑夜白晝交替,未拉的窗簾在天放亮後,室內也是一片明亮。
莫司爵睜開雙眼,眸中已是清醒。看了一眼時間,剛過八點。
睡了幾小時,氣色雖還是很差,但精神比昨晚好了許多。
掀開薄被起身,穿上昨晚沐歡從沐文博臥室拿過來的襯衫,修長的指尖一顆顆把鈕釦扣上。拉開臥室門,提步走出去。
……
站在門口,看着不遠處沙發上躺着的沐歡。
黑色長髮如海藻般鋪散在淺色沙發上,側着身子蜷縮成一團,睡的正沉。
沐浴在陽光中的精緻五官,被陽光染上一層朦朧的光芒,似夢似幻。
隔着一段距離,目光像是被定格在她的身上,捨不得移開。
提步走過去,彎身,把沐歡抱起,轉身往臥室走。
溫柔的把沐歡放在自己剛躺的位置上,拉上薄被蓋在她身上。看着沐歡只是發出細小的嚶嚀聲,把臉往枕頭裡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沐歡是驚醒的……
雙眼睜開的同時,從牀上彈坐起來,呼吸有些重,匈口劇烈起伏,心跳亂了頻率。
雖然窗簾拉着,臥室光線很暗,沐歡還是很清楚自己現在身處在臥室的牀上,而不是沙發。
側頭看了一眼身側位置,並沒有莫司爵身影。目光在臥室裡環顧一圈,沒見莫司爵。
伸手摸過一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十一點……
沐歡瞳孔一緊,迅速掀開被子起身,赤着腳就直接往外奔。
……
“文博!”
三步化作兩步,沐歡衝到沐文博的臥室門外,看着昨晚自己特意微掩着的門此時緊閉着。立刻伸手去擰門,果然如自己所想,反鎖着。
“砰砰砰!”
沐歡站在門外,手拍打着門。
“莫司爵,開門!”
裡面並沒有迴應,等了幾秒,也沒有人過來開門。
“莫司爵,我讓你開門!聽到門有,開門!”
沐歡並沒有放棄,兩手加重力道的拍着。像是不知道疼一樣,一遍遍的敲着門,堅持着要讓裡面的莫司爵把門打開……
昨晚他的傷口是她處理的,是她一片片把碎玻璃給從傷口夾出來的。
他的傷勢雖然不重,可是那麼多傷口,只是止了血,並不能大幅度的動作,否則,那些傷口一定會再次撕裂開來。
他昨晚原本就失血過多……
再折騰幾小時,她不確定他不會有事!
她一點也不想他有事!
她並不是不想文博戒-毒成功,她只是不想因此而揹負上這麼重的人情債。一直以來她都知道,最不能欠的就是人情。
她以前不想欠莫司爵的人情,現在,更加不願意欠莫司爵的人情。
還是這樣重的人情……
失血過多可能的後果,她不願意承受,更不願意揹負……
太重,壓的她喘不過氣。
她的心,已不受控制!
……
“莫司爵,開門,開門!”
沐歡兩手拍疼的已經麻木,裡面還是沒有迴應。
拍着門的動作突然停下,沐歡直接轉身,往後走了幾步,加快腳步,人到了門邊,直接用身體撞上去。
砰的一聲,門發一聲巨響。
門並沒有被她撞開……
沐歡沒放棄,更像是半邊身體不疼一樣,轉身又往後多走了幾步,加快腳步再次向前,衝勢也更大,人剛到門邊,門從裡面拉開。
“沐歡,你瘋了嗎?”
莫司爵一手勾住向前衝的沐歡腰身,穩住她的身體。手臂微用力,把沐歡抵到了牆壁上,手臂按在她一邊肩上……
陰鶩的眼神盯着沐歡因情緒激動雙頰染上紅潮的臉,他的聲音充滿戾氣,卻撼動不了沐歡分毫。
……
匈口劇烈起伏着,如果不是情形不允許,莫司爵真想把沐歡提到臥室狠狠收拾一頓。她瘋狂的拍門也就算了,竟然拿自己的身體撞門,她真當自己的身體是銅牆鐵壁嗎?不會疼的嗎?
他現在不用扯開她的衣服也知道,剛剛門發出來的響聲,她用了多大的力道,一定會瘀青一大片。
“出去。”
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莫司爵低聲吐出兩個字。
沐歡人被壓在牆壁上,目光第一時間看向不遠處單膝跪在地上的沐文博,額頭大顆汗珠正在往下滾落。
還有最後的三四天,如果文博熬過去了,之後,就會輕鬆許多。
但許多人都是敗在這最後的兩三天裡,現在只熬過了昨天,還有兩三天時間,每過一秒鐘對文博來說都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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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沒有經歷過,可是也聽別人說過。更加在一些電影裡看到過,更甚是親眼目睹了文博有多難受。有多難熬她知道,可是,她必須要壓着文博撐過去,她不可能放縱自己弟弟一輩子就被這玩意給毀了。
他必須要戒掉。
這是她不停在沐文博耳邊重複的一句話,必須兩個字,她要像烙印一樣烙在文博心底。再痛再苦再難受再困難,他都要熬下去,也必須要熬下去。
這也是爲什麼沐文博直到現在只求過她送他去戒-所,而沒有一次開口求她放過他,他要放棄。
就因爲如此,她才更加不願意鬆口讓文博去戒-所。
沐文博的手扣在自己的膝蓋上,抓的力道很重,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像是要爆開一樣。他在極力的壓制着,隔着一段距離,看着她。
……
沐歡看着,眼眶一紅。咬着脣,目光從他身上收回,看向莫司爵。
入眼的便是熟悉的俊臉……
可此時的他,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慘白慘白的。看着,讓她覺得像是有什麼壓在她心口,讓她喘不過氣來。
搭在他腰上的手,掌心粘滑一片。身高關係,她只要稍稍垂下一點視線,就能看到他被染紅的襯衫。
……
文博不喜歡穿深色襯衫,不像昨天莫司爵穿了黑色衣服,鮮血不容易看到。沐文博的襯衫是淺色的,所以當傷口都裂開,鮮血再次滲出來。
紗布染紅,套在外面的襯衫一樣被鮮血染紅。後背的襯衫顏色已經整個被鮮紅取代,現在已開始慢慢往前匈蔓延……
越是往前,就代表他背後的傷口沒有停止過流血……
“莫司爵,滾,這裡不需要你!”
沐歡斂下眸子,手突然抓住莫司爵的手臂,直接把他往外拖。
手上用勁很大,像是把全身力氣都用上了,卯足了勁要把莫司爵脫離這個房間,甚至是拖出他們的家。
“沐歡!”
莫司爵因沒有防備,人被她扯的往門前邁了一大步,一腳在門內,一腳再門外。
“滾,我讓你滾,聽到沒有!”
沐歡手上力氣沒鬆,把莫司爵往門外推。
聲音很冷很冷,聽着很平靜,但吐出的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她在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從昨天莫司爵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一直翻涌着的情緒就沒有壓下過。
在心口,一點點的在發酵,讓她喘不過氣來。
……
沐歡再推,根本就撼動不了莫司爵。
“沐歡!”
莫司爵伸手扣住沐歡正在推自己的手,手上用力,把她扯到自己並肩的位置,然後往外推。
“外面等着,這裡交給我,聽話!”
莫司爵相較於沐歡的冷漠,他的聲音很溫柔。扣在她手腕上的力道雖不重,但推她出去的力道卻是很堅定。
“呵。”
沐歡聞言突然冷冷一笑,大力甩開莫司爵扣在自己肩上的手,身體突然往後退了一步。
臉上的平靜像是突然被撕裂開了一道縫隙,縫隙越來越大,她的情緒已處在逐漸失控狀態……
“交給你?”
“聽話?”
“莫司爵,夠了!”
“你算我什麼人?我們的關係早就結束了!結束了!你憑什麼出現在這裡?這裡憑什麼要交給你?我又爲什麼要聽你的話?”
“你給我聽清楚了,文博是我的弟弟,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不需要,不需要你在這裡,不需要你做什麼,不需要,立刻滾出我的家,從此都不要出現在我的視線裡,滾!”
“莫司爵,你給我滾!滾!立刻滾出去!”
沐歡最初的聲音還能保持着聲線平穩,可是越說,情緒越來越無法自控,聲線便不由自主的跟着拔高。最後一句話,接近撕吼了。
真的夠了!
這是沐家的事情,和他有什麼關係!
她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他用這樣的方式!
不需要他做這些! Wωω⊕тт kǎn⊕¢o
……
不遠處,沐文博在極力壓制着,可身體裡住着的那隻野獸在肆意的撕咬着他。越是強壓,越是難受。身上的衣服早已溼透,死命的咬着嘴脣,想要用疼痛來壓住自己體內那蝕骨的渴望……
他想要……
很想……
可是,他不能!
目光隔着一段距離看着不遠處的沐歡,兩人從小就親密,沐歡此時在想什麼,沐文博再清楚不過了。
她承受的遠遠比外界看到的還要多……
一個人的肩膀能夠撐起多少,她撐的有多累,他清楚,可當初自己沒用而走上這一條路,他想分擔都沒有辦法,只能自私的把擔子全都壓在沐歡一個人的身上。
看着這樣的沐歡,就連面對爸媽的屍體,在一羣人的面前,她都沒有歇斯底里過。面對有些人說風涼話,他聽不過去,沐歡卻只是扯扯他,對她搖搖頭。
他知道,她並不是不難過。否則,也不會在人都走了之後,一個人趴在爸媽面前,哭的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
……
心底很難受,如果不是因爲他,沐歡不會被逼至這樣的境地。
她的性格,她有多不想和莫司爵再有牽扯。雖然她什麼也沒說,可他清楚的知道,小三那把枷鎖之於她有多沉重,爲此,她有多難受。
現在面對這樣的莫司爵,連他都爲之撼動,更何況愛着的姐姐,她的心有多掙扎,而這樣的掙扎,都是因爲他!
“姐!”
沐文博哽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咬字太吃力,一直緊咬着的脣瓣,在鬆開吐字的時候,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發出的聲音有些支吾,可卻成功讓沐歡的注意力從莫司爵身上移至他的身上。
“把我綁起來。”
……
把我綁起來……
在和文博達成共識後,沐文博便和她說過,讓她答應他。如果到時候他失控,她沒辦法控制住他。她一定答應他,在他還有理智的時候,把他綁起來。
當時,她應了!
從戒的第三天開始,他就提了好幾次,可都被她用行動給拒絕了,一起熬了過去。
這一次……
沐文博開口,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堅定,看着她的眼神讓沐歡鼻子發酸。
剛剛失控的情緒瞬間消散,沐歡站在門口,對上沐文博哀求的眼神。
他這是不想她再爲難。
最後的幾天,她一個人一定熬不過。
他也不忍心傷害她,說到底,如果莫司爵身上的傷是在沐歡身上,沐文博一定會不管不顧的直接自己去戒-所……
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把沐歡弄成那個樣子……
可,越是往後,他越是失控,他又怎能保證自己可以不傷害到她。
他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傷害沐歡……
可沐歡卻是寧願她自己受傷,也不願意他受傷……
“姐!”
沐文博的聲音更低,帶着哀求……
沐歡脣緊抿着,怎麼也無法說出那個好字。眼眶紅透,有溼意浸溼了眼眶。
……
“沐歡……”
莫司爵的大手搭上了沐歡的肩膀,沐歡身體顫了一下。沒有避開他的大手,也是整個人都陷入爲難的境地中。
明知不需要莫司爵這是最好的辦法,可是……
這個好字,她怎麼能說的出口。
“我不會讓自己有事。”
莫司爵低聲開口,每個字都能敲中她的心扉,他把她看的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