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倒是知道，平州總督姓胡，叫做“胡一凡”，這個叫做胡云生的年輕人，的確是胡一凡的兒子，應該錯不了。
“一個總督府庶子，這排場也太大了！”不少人暗中嘀咕道。
“這上聯極難，也不知道鹿山書院的學生能否對出來，如果對不出來，什麼風光都沒有了，鹿山書院也因此名譽掃地。”
一些人的臉上露出擔心之色。
江易的目光，落在那胡云生身上，總覺得對方的笑容太過於刻意，有些虛假，有些陰森的味道。
“寒窗十載，虛度光陰，百無一用是書生！”
一羣人走到樓船前，其中一個鹿山書院的學生頓時看向布帛，將之念出，隨即臉色微變：“混賬，這等話也敢說出口，簡直是有辱斯文，惡意中傷天下讀書之人。”
“古人有云，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聖上定禮法，修大典，就是最好的說明。”
“我們鹿山書院，作爲平州第一學府，今天一定要爲天下讀書人討回一個公道。”
……………………
這些鹿山書院的學生，心高氣傲，哪裡能夠忍受得了，頓時就紛紛駁斥起來，頭頭是道，言吐之中，引經據典，書卷氣息極濃，非同一般。
“一定要殺一殺對方的威風！”
這時，一個鹿山書院的學生站了出來，環顧四周，冷冷一笑，便開口道：“深閨千日，蹉跎歲月，三從四德爲女子！”
這下聯一出，震驚四座。
一些讀書人反覆地品味着這鹿山書院學生對出的下聯，甚至那些拿着紙筆的人順手將之寫出，眉頭不禁一皺：“這下聯對得倒是工整，不過……”
上古女風極嚴，講究三從四德，但是如今中央皇朝，早就已經沒有了這些框框條條，女子可以習武，可以讀書，甚至可以上陣殺敵，有的時候連男子也不如。
身爲鹿山書院的學生，飽讀詩書，不可能不知道，然而這個學生卻對出這樣的下聯，顯然是故意爲之。
深閨千日，也有巨大的學問在其中，鄰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知！
說的是上古時期，那些女子，足不出戶，整天呆在閨房當中，刺繡運針，需要學習很多東西。
但是不過是蹉跎歲月，女子無才便是德，只要遵從三從四德就行了。
三從四德，一直以來都是束縛在女子身上的一把枷鎖，是對天下女子的踐踏。
這個鹿山書院的學生，顯然也從這上聯的字裡行間，知道了這樓船的主人是一個女子，於是便對出了這麼一聯。
這女子公然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那他便對出：“三從四德爲女子”。
簡直沒有一點手下留情，憐香惜玉的意思。
“不愧是大書院培養出來的學生，這種詭辯的思維，犀利的言辭，絕非一般人擁有。”樊如花說道。
她也是女子，雖然聽到這下聯，也不舒服，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些鹿山書院的學生的確是有本事，不是浪得虛名。
沒有真才實學的話，也對不出這樣的下聯來。
“小姐，是鹿山書院的學生，他們對出下聯來了，深閨千日，蹉跎歲月，三從四德爲女子……”
翠兒臉上一變：“這些鹿山書院的學生真是太可惡了，居然敢罵小姐你，要不要派人去把那院長叫過來，好好問問他是怎麼管理學生的。”
“不必了！”
女子罷了罷手，似乎並不生氣，風輕雲淡地說道：“此人的確是有一些才能，但也就這點見識，斤斤計較，目光短淺，就算走進科考當中，也難成大器。”
“小姐寬宏大量，不然要他好看，哼！”翠兒口中哼哼道。
“秦兄，好文采！”
那人對出下聯之後，其他鹿山書院的學生紛紛喝彩道，那些剛纔沒有對出之人也絕得非常解氣。
鹿山書院，算是爲天下讀書人出了一口惡氣。
剎那之間，鹿山書院名聲大震，在衆人的心目當中變得高大起來，一些人甚至已經暗中決定，要去鹿山書院求學。
“慚愧！”
秦柯口中謙虛道，但是臉上哪有謙虛之色，一副得意洋洋，趾高氣昂的表情。
“秦兄此聯甚妙，胡兄，不如你也來對一對？”
“是啊，胡兄身爲我們鹿山書院的首席學生，在詩文大會之上，技壓羣雄，奪得頭籌，這種對子想來也難不倒胡兄。”
“胡兄學識淵博，滿腹經綸，已經把鹿山書院的典籍都讀透了，對聯，不過是小菜一碟。”
……………………
那些鹿山書院的學生，氣勢高漲，紛紛叫道。
剎那之間，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胡云生的身上，充滿了期待和熱切之色。
“既然諸位有此雅興，雲生自然卻之不恭，就來對上一對。”胡云生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一些，渾身散發出一股胸有成竹的氣勢，似乎早有應對，顯得從容不迫。
他幾乎沒有猶豫，便脫口而出：“春風萬里，船渡天平，九紅十甲稱狀元！”
狂大！
無比的狂大！
春風萬里，說的真正是這個時候，春風徐徐，萬物復甦，一艘船渡過天平大運河，到達京都參加科舉，金榜題名，狀元及第。
九紅十甲，是中央皇朝狀元的象徵，只要中了狀元，便有紅衣，紅冠，紅靴……九紅加身，十甲士跟隨，遊京都青雲街，極爲氣派。
九紅十甲，這是無數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場景。
這一聯，顯然是暗指胡云生自己，這次前往京都參加科舉，必然能夠九紅十甲，狀元及第。
這樣的自信，這樣的氣勢，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
再場之人，讀書人極多，立刻就明白了這裡面意思，不由得驚呆在了原地。
不僅如此，這上下聯結合在一起，堪稱絕配，不知道比剛纔那秦柯所對的精妙了多少倍，沒有犀利的言辭，但是卻氣勢磅礴，霸氣側漏。
百無一用是書生，但是這書生，在春天降臨之際，渡過江水，九紅加身，十甲傍身，何等風光，何等榮耀？
“果然不愧是鹿山書院的首席學生，居然有這等氣魄，似乎對於狀元之位，勢在必得，自信到了這個地步，實在是可怕！”
溫紅鈺目光一閃，忍不住說道。
實際上，讀書和練武相通，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路途艱辛，有千般磨難，萬般阻攔，必須要有絕對的自信，披荊斬棘，斬殺一切，才能取得成功。
寒窗十載，無數日夜，挑燈苦讀，爲的就是科舉，如果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那怎麼可能成功，狀元及第？
“九紅十甲稱狀元……小姐，這胡云生口氣也太大了，就如此自信能夠高中？”翠兒開口說道。
“科舉，筆墨兵伐，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場，充滿了想象不到的殘酷，比真正的戰場還要血腥百倍，如果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那也枉自讀了這麼多年書。”
女子的目光落在胡云生身上，微微閃動，然後吩咐道：“翠兒，既然這羣鹿山書院的學生已經對出了下聯，就請上船來吧。”
“是！”
翠兒立刻轉身而去。
“胡兄大才，秦某佩服！”那秦柯心有不服，但是也不敢表露分毫，只能開口說道。
“胡兄這下聯與上聯乃絕對，也只有胡兄才能想出，我等自愧不如，這次京都之行，胡兄肯定能一鳴驚人。”
許多人紛紛開口說道。
胡云生笑着，卻不說話。
就在這時，那樓船之下，走下來一個丫鬟，正是翠兒：“諸位，我家小姐有請！”
“哦？”胡云生看了看翠兒，又看了看樓船，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也罷，恭敬不如從命。”
於是，在衆目睽睽之下，這羣鹿山書院的學生就跟隨在翠兒的身後，登上了樓船，不知道遭來了多少羨煞的目光。
“時辰不早了，還有沒有應對者？”
那樓船之上，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大聲說道：“唉，看來是沒有了，把這上聯收了吧，啓程回京……”
“慢着！”
但是，那布帛剛收到一半，一個聲音便突然從人羣當中響起，然後走出一人：“在下有一對。”
此人，正是江易。
“這樓船主人，身份絕不簡單，很有可能是京都權貴。”他在心中想到。
這次他們前往京都，並非是爲了參加科舉，主要還是爲了拯救蘭若妃，對於京都，他們人生地不熟，如果這樓船主人真的是京都權貴，倒是可以結識一番，說不定對救人有一些幫助。
即便猜錯，反正他們也要去京都，搭個順船，何樂而不爲呢？
“你？”那中年管事看向江易，發現他不是書生穿着，根本沒有一點讀書人的樣子，臉上頓時露出狐疑之色。
“哈哈，哪裡來的小子，竟敢在這裡撒野？你知道什麼是對聯嗎？也不怕被人恥笑。”有人大聲地嘲笑起來。
“你想對此聯？且說來聽聽，如果可行，也能上船來。”那中年管事想了想，開口說道。
“烽火八方，劍蕩天下，千軍萬馬真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