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問題就像拋向大海的石子一樣,沒有得到任何迴應。但是,袁澤的沉默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當你確立了一個命題之後,再去反推它的時候,就會顯得簡單了很多。
以前不被注意和聯繫起來的細節都會自動串起來,比如說:那天在客廳工作的時候,袁澤曾經狀似無意地問我,有沒有以現金交易的方式結過賬。我回想起來在沒有去名啓的那段時間,我是零零碎碎地以這種方式結過幾次賬。
除此之外,就屬那一次我從沈思妍那裡接過來的那張銀行卡了。我跟名啓簽訂了協議之後,就默默地把那張卡塞到沈思妍最新的一本美容雜誌裡面了。後來,她也沒再跟我提及這件事情,我以爲她是礙於面子,我也就權當這件事情過去了,畢竟結果還算不錯。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往下繼續想了。我怕腦洞一旦開的太大了,就收不回來了。有些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對着袁澤輕聲說了句,“如果真的是沈思妍的話,那……爲什麼她最後又沒有出現了呢?”
大概是聽出來我聲音中的疲軟了,袁澤漸漸地把車速放慢了。轉過頭來看了我好幾眼,最終纔回應道,“也許在最後的時候,沈思妍覺得還是你們之間的交情比較重要!”
袁澤說完,我就冷笑了一聲,把窗戶放下來之後,把手伸了出去。後來覺得還不過癮,就把下巴枕在那裡,任由窗外的風一下下地灌進我的鼻子和口腔裡。
袁澤本來想說我的,可最終還是忍住了。等風吹的我感覺有鼻涕要流下來的時候,才把頭收了回來。一邊用紙巾擦拭着鼻子,一邊低着頭說道,“袁澤,也許跟你們比,我許可真的算不上什麼聰明人。可是,我也不是傻子,老實說,你剛纔編的那個理由真爛。不過,還是要謝謝你,至少聽起來還挺動聽的!”
“我比你瞭解沈思妍,絕對的金錢至上。如果說這裡面存在友情和利益之間的衡量的話,那麼,她心裡的那桿秤,肯定是在一開始就已經把彼此的重量稱好了的。而沈思妍她一貫是個不走回頭路的人,就算明知道前面的路走下去是前人責萬人罵,她也會一如既往地走下去的,只不過……”
說到這裡,我感覺自己有些說不下去了,吸了吸鼻子之後,就繼續說道,“只不過,我以爲至少我對於沈思妍來說,還是有些不同的。我們都是那個拼盡了全身的力量,想要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留下自己腳印的奮鬥者。儘管我們拼命的方式不一樣,儘管我們在很多事情上的所秉持的觀點也不一樣。”
“同住一個屋檐下那麼長時間,雖然我們不想所有的閨蜜那樣,有相同的愛好,愛吃類似的食物……但是,還有那麼幾次的夜晚,當我們在外面受到欺凌,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的時候,回到那個小屋子裡。我們還能用一個被子裹住兩個人的身體,哭哭笑笑罵罵咧咧地就幫助對方走過了一道坎……”
我不知道我念唸叨叨地跟袁澤說了多少關於我和沈思妍之間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多少。我想那一刻,我的確需要一個聽我倒垃圾的人,到最後的時候,我用袁澤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來總結陳詞。
“也許你說得對,我隨隨便便就容易輕信別人的毛病,是應該改。我媽也這麼說過我,說我好了傷疤忘了痛,說我不長記性,說我經不住資本主義糖衣炮彈的襲擊,說我要是擱在抗日戰爭期間,一準是做漢奸的料……”
說到後來,我自己笑了,袁澤也笑了。
我擡起頭的時候,正好看到迎着太陽光的袁澤的笑臉,老實說,挺好看的!
“到了!”袁澤的突然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推開門之後,才發現袁澤說到了的地方並不是他家,而是遊樂場。瞬間,有些明白他的心意,但表面上還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帶我來這裡幹嘛?不會是要圓你從小渴望來遊樂場玩一次的願望吧?聽起來怪幼稚的!”
袁澤沒有理會我說的話,車子停好之後,就牽着我往售票處走去了。不過,臨出發之前,還是給自己蓋了一副騷藍的墨鏡。
在排隊買票的時候,我有些無聊,就撥弄了一下袁澤的墨鏡,有些不解地問道,“除非是太陽光很強烈的時候,我一般都不愛戴墨鏡,覺得礙事。有時候,我就特別不理解那些在室內和陰雨天都帶着墨鏡的行爲,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袁澤用有些爲難的表情看着我,清了清嗓子之後,倒是頗爲誠實地說道,“怕遇見熟人,覺得丟臉!”
聽到這個答案,我瞬間就大笑起來。大概是笑的有些誇張了,引來旁邊人疑惑的眼神。袁澤悄悄往後退了退,跟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擺出一副不認識我這個神經病的模樣。
進去之後,袁澤看哪個項目高,哪個刺激,就逮着我在哪裡排隊。我一開始還撒潑打滾地表示不肯坐,後來被他拖麻木了,也就抱着豁出去的心理。當我整個身體被拋到高空的時候,我就忍不住對沈思妍開啓了謾罵的模式。結果就是,小半天下來,我就生生地把自己給折騰成了一個公鴨嗓子。
回去的路上,只要我一說話,袁澤就忍不住要笑我,笑到我都不願意開口了。等嗓子舒服了些之後,我就又對袁澤說了句,“我很想親自去問問沈思妍,爲什麼她最後沒有出現。”
袁澤這次倒是沒有嘲笑我了,只是在猛打方向盤的時候,
丟過來一句,“許可,相信我,當你挖空心思想要去探究一個問題的答案。往往在你手捧這個答案的時候,你倒是寧願自己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
我看着袁澤嘴角處那抹自嘲的笑容,突然坐了起來,伸手彈了彈他的耳朵。我從小就特別愛捏人的耳朵,做數學題做不出來的時候,就喜歡撥弄撥弄自己的耳朵。夏天跟我爸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也喜歡捏着他的耳垂。當然了,我從來不敢垂涎我媽的耳朵!
到了之後,袁澤便一手一個箱子拎着上了樓,還非要勒令我走在前面。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說了句,“我全副家當都在你的手裡了,還能跑了不成?再說了……我現在好像也沒什麼地方可以跑的!”
袁澤沒多說什麼,進了屋子之後,他就把兩個箱子丟給我了,“你自己看着收拾吧,只一條,別把你那些小旗子掛的我滿衣櫃都是!”
袁澤說完,就丟下我一個人去了衛生間。我發現他這人特別愛洗澡,回家來喜歡洗,出門喜歡洗,臨睡前喜歡洗,睡醒了還是喜歡洗,一點也不爲國家的水資源考慮考慮。
不過,我也沒有力氣收拾,只盤腿坐在大衛的對面,跟它說一些它根本聽不懂的鳥語。袁澤出來的時候,掃了一眼那兩個原封未動的大箱子,倒是也沒數落我,大概比較同情今天的我。到了晚上睡覺的點,我很自覺地鑽向了次臥,袁澤倒是也沒有叫我。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袁澤已經出去了。我記得今天是鈴蘭的對外發佈會,估計名啓的人也會到場,袁澤應該會很忙。
我起來之後,就去遛大衛,然後給它弄吃的。自己卻像是成了精似地也不餓,就那麼看着它吃。人總是這樣的奇怪,忙的時候累成狗,就嚷嚷着這下等我休息了,我非睡它個三天三夜不可。
可是,真正等你閒下來之後,又覺得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喧着空虛。我把沙發上、牀上、椅子上都躺了個遍,最終還是決定我必須要去做些什麼,就收拾好自己出門了。
直奔我和沈思妍的出租屋,下了車便一口氣跑上樓。可站在門口的時候,拿着鑰匙,我又好像突然失去了去質問沈思妍探究真相的勇氣了。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鑰匙插進了孔裡,擰開門之後,我習慣性地叫了一聲,“沈思妍……”
腦海中很自然地浮現,沈思妍穿着性感的內衣,敷着滿臉的面膜一下子朝着我撲騰過來的畫面,還會伴隨着她對我的暱稱,“喲,大胸妹子,你回來啦!”
不過,眼前的房間卻是一片寂靜,我走到了沈思妍的臥室門口。伸手敲了敲門,沒有得到迴應之後就直接推開了,發現裡面沒有人,我掃了一眼沈思妍以前每天都要摸上幾遍的名牌包。
屋子裡都是她生活過的氣息,我彷彿看到沈思妍睡相極差地橫在牀上的身影。每每在被我給打斷了美夢的時候,她就會氣急敗壞地朝着我嚷嚷着,“許可,你丫以後再在我做春夢的時候叫我,你看我會不會弄死你!”
我不知道沈思妍去了哪裡,因爲她總是像這樣突然地消失,又突然地出現在你的眼前。我拿起手機給她打電話,耳旁只有機械的提示音告訴我: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我沒理會裡面的提示音,只是一次次地撥打着那個熟悉的號碼。直到每一次都聽到同樣的內容的時候,我終於氣急敗壞地把手機重重地摔在牀上,罵了句髒話。回想起來,我似乎從未在急需找沈思妍的時候,能夠聯繫的上她。
一個人在出租屋裡待了一個上午,感覺到餓意的時候,就泡了兩袋泡麪對付對付。困了就在沙發上抱着毯子眯瞪了一會兒,感覺聽到動靜的時候,就立刻坐了起來。
卻發現這間房子裡其實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無聊了,我就把電視打開,像總是坐不住的沈思妍一樣,把所有的頻道從頭到尾地摁一邊。一整天的所有行爲都顯得毫無意識,所以,天黑了的時候,我也沒有注意到底幾點了。癱坐在沙發上,藉着電視的微光,連客廳的燈都懶得去開。
所以,乍一聽到門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我一開始還以爲又是自己的幻覺。可當門鈴聲和拍打在門板上的巴掌聲一起響起來,我就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彈跳起來了。連鞋子也來不及穿,就直接赤着腳飛奔到門口,猛地一下拉開大門,本能地喊了句,“沈思妍……”
但是,映入眼簾的卻是袁澤寫滿了怒意的臉。是啊,沈思妍她自己有鑰匙,不需要我來幫她開門。以前她一般都是在喝醉的狀態下,纔會一下下地摁着門鈴。一邊摁,一邊喊着我的名字,還一邊引吭高歌……
我有些訕訕地收回了手,略顯失落地說了句,“是你啊,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你的手機呢?”袁澤突然開口問道。
“我的手機啊……”聽袁澤這麼一問,我也纔想起來找,後來還是在沈思妍的牀旁邊找到的,都被我給直接摔關機了。
我重新開機之後,看到裡面又不少袁澤給我打過的電話和發來的短信。我有些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努力擠出點笑容,指着我的臥室說道,“我沒事,也沒想不開,就是準備過來把剩下的東西收拾收拾。”
“嗯。”袁澤點了點頭,倒是也沒有拆穿我略顯拙劣的謊言,只是又追問了一句,“所以,你是打算在這裡過夜了?”
“啊?
聽這意思是,我這麼快就被掃地出門了。袁副總,您喜新厭舊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我還挺佩服自己的,這時候還能嬉皮笑臉地跟袁澤開起玩笑來。
袁澤勾了勾嘴角,就拉着我朝着外面走去了,進電梯的時候,還挺一本正經地說道,“還沒你想象的那麼快,不都說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嗎?你那蔬果沙拉感覺就挺抓我的胃的,尤其是那點睛一筆!”
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袁澤還不忘把我的手指頭給拎起來,看看被創口貼給包裹着的那一塊。縱使再壓抑的心情,還是被他給逗笑了,“好,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天天做給你吃,權當是抵房租了。”
回去的路上,袁澤在開車的時候,還很難得地放了點音樂。我看了他的側臉一眼,問道,“看來今天的發佈會很成功?”
“嗯,很成功!”袁澤的回答很是簡潔,但是,我我還是能從這簡單的四個字之間聽出他的高興,以及爲他自己和一路跟隨他的人而感覺到欣慰。
“恭喜你,袁澤!”我由衷地說了句,他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
過了好長一會兒,袁澤卻突然一轉話題問道,“許可,如果名啓最終能注資鈴蘭的話,那麼,之前跟你簽訂的那個合作協議依然是有效的。如果名啓不打算注資的話,那根據鈴蘭的實際情況來看,我們將會選擇另外一種不同於在名啓的時候,定製的宣傳和推廣的方案。因爲鈴蘭無論是在人力、財力還是市場佔有力上,都無法打到名啓的高度,所以,它也不可能採用大手筆砸錢的方式開拓市場。”
“嗯,我明白!”袁澤說的的確是事實,這是企業的實力所決定的,我沒什麼好質疑的。
我剛說完這句話,就看到袁澤轉過頭來看着我,那表情好像在說:許可,你這麼通情達理,我有些適應不了的表情。
我笑了笑,其實那會兒跟袁澤說話的時候,腦袋裡也有些放空的感覺,總是不停地浮現出我和沈思妍在一起嘻嘻鬧鬧的畫面。
等袁澤在車庫把車停好之後,我就準備推門下來。他卻一邊解安全帶,一邊拉住我,頭也不回地說道,“許可,其實我剛纔所要表達的意思是,你還可以選擇另外一種方式加入鈴蘭,如果你願意的話。”
袁澤的話把我說的有些糊塗,但也來了點興致,索性就把車門給關上,趴在前車座上,歪着頭看着他,“袁總,願聞其詳!”
我特意把那個“副”字給去掉了,是因爲我拿眼前的袁澤作爲鈴蘭新的擁有者來看待的。袁澤很瞭然地捏了捏我的臉,我“嘶”了一聲就拍掉他的手,“嚴肅點!”
“我們的設計師目前需要一個設計助理,如果……你有這個興趣的話。”袁澤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地把右手的手指彎曲起來,在我的臉上來回地摩挲着。
但我一聽這消息就激動壞了,連帶着把沈思妍坑我的事情也給暫時拋卻到腦後了,反握着袁澤的手說道,“容我先問一句,你所謂的設計師是‘慕’系列的設計者嗎?”
袁澤衝着我點了點頭,我本想站起來表達一下自己志願加入組織,並且誓死爲組織賣命的決心的。結果,忘了此時此刻我是在車廂裡,隨着我“猛”地一下站起來。只聽到“咚”的一聲,呵呵,我的頭砸在車頂上,砸的那叫一個結實,袁澤伸手想要拉我都沒有拉的住。
他用有些無奈的眼神看着我,“好了,許可,你的意見我已經收到了。過兩天我帶你過去見他一面,在名啓的態度沒有明確之前,你可以先做這個工作。只要你自己會把握時機的話,應該能學到東西。不過,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設計師本人的脾氣不太好!”
我揉着自己的腦殼的同時,表達了我的理解,“嗯,有資格當天才的人,都有資格當神經病。只要他不像Mark一樣,一邊捏着嗓子說話,一邊戳地我渾身發麻的話,我想……我應該都能接受。”
袁澤丟給我一個“你自己說的”眼神,我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後來的幾天,我窩在家裡把自己之前的手稿都重新整理了一遍,把認爲比較滿意的挑選了出來。又把“慕”系列的所有產品和理念都重新瞭解了一遍,忙起來倒是過的也挺充實的。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爲終於可以去做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了!
而“慕”系列自上市以來,的確如袁澤所料,反響很是強烈。雖然我都算不上其中的一個參與者,但還是爲袁澤和他的那個團隊而感覺到高興,至少讓人覺得付出是值得的。
那天晚上,袁澤說要帶我去見設計師的時候,我感覺自己那心情就跟要參加高考似的。還在家裡倒騰了好幾套裝備,袁澤白了我一眼,隨手指了一套,“就這個吧!”
當我懷着忐忑的心情跟着袁澤一起走進那家西餐廳的時候,我看到有人衝着我們這個方向招了招手。待我走近了一看,當即就傻眼了,因爲坐在對面的就兩個人:一個是李媛,另一個是位中年男士。
我拽着袁澤的衣袖不想往前走,而那邊的李媛卻笑着站了起來,主動走到我和袁澤的身邊。眼神落在我的身上,指着她旁邊的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許可,許小姐,這位……是‘慕’系列的設計師關毅衡!”
我剛要伸出手跟這位關大師握握的時候,袁澤卻適時地在旁邊補充了一句,“也是李媛的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