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城東郊區,有一片開闊地,中央是一池湖水,湖水旁邊,有亭臺樓閣,犬牙交錯,勾心鬥角。沿着樓閣的小路,幽深曲折,直到盡頭,靠山處,有一棟別緻的小樓。樓上的其中一個房間,燈還亮着,燈光透過窗,映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夜色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忽然,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照亮漆黑的夜。刷刷刷!下雨了,雨水落入湖中,湖面上,浮起一層水霧,朦朦朧朧。
這時,屋中沙發上,一個清麗脫俗的少女,睫毛輕顫,她緩緩地睜開眼睛。
她腳步輕盈,走到窗前,怔怔地望着窗外,然而夜色茫茫,她什麼都看不見。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多愁善感,雨更大了。少女上前一步,靠着窗,那扇窗承接住她的絕代芳華。
忽然,那雙如凝脂般的纖柔小手,伸出窗外,少女微微閉上了眼睛。
嗒!嗒!嗒!任憑雨水滴落在她手心,很涼!少女忽然笑了,整個富麗堂皇的房間,頓時黯然失色。
她把手收回來,輕輕頷首,那嬌豔欲滴的紅脣,如同蜻蜓點水一般,觸在手心上,她呡了呡嘴脣,風目微微睜開,眼神迷離了起來,擡頭望着夜空,喃喃道:“這場雨,是酸的!”
正如她所說,夏天的雨,是酸的,這是思念的味道。
正在這時,門開了,一個魁梧的青年走了進來。青年看着倚窗而望的少女,一陣失神,他收住了腳步。少女似乎沒有察覺,依然望着窗外。
兩人一前一後,安靜的站着。
時間仿若停滯下來,此時此刻,一片靜謐,除了窗外連續不斷的風雨聲。
“咔嚓!”
又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照亮了少女清麗脫俗的臉,同時照亮了整個房間,也打斷了少女的思緒,她緩緩回頭。
“你真美!”青年看着她,又一陣失神。
“張一先生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說話,差點嚇了我一跳!”少女展顏一笑,踏着蓮步,緩緩走向沙發,一顰一笑之間無不透露着風情萬種。
“陳曦小姐到現在還沒睡,住得還習慣嗎?”張一勉強定神,坐在她對面,看着她。
實際上,從他第一眼看到她起,他已經爲之着迷,只不過當時有吳志遠在,他只能把念想藏在心裡。如今形勢不同,他的心思,表露無遺。
“你們把我抓來,像金絲雀一樣把我關在這籠子裡,還問我住得慣住不慣,張一,你難道不覺得這樣很無恥嗎?還有,這裡到處是血腥味,我怕睡着了,會有惡鬼來敲門!”陳曦迎着他的目光,語氣冷了下來。
“做金絲雀不好嗎?錦衣玉食,總比外面那些吃上頓愁下頓的好吧!”張一笑了起來。
“像你一樣做別人的狗麼?”陳曦聲音很輕,卻很有力,“我記得上次見張一先生的時候,那時我被陳榮攔住了去路,還多虧你一直暗中保護我,幫我解圍,我當時還以爲,你是個鐵血漢子。沒想到,時過境遷,你搖身一變,變成一隻搖尾乞憐的狗,爲陳總鞍前馬後,爲非作歹,也不知道他施捨給你啃多少骨頭!”
“陳曦,難道你還不懂麼?做有錢人的狗,總比做窮困潦倒的人自在得多。做有錢的狗,只有一條鏈子拴着,而且這條鏈子是金色的。做窮困潦倒的人,無形中不知道被多少鏈子捆着呢!陳總那裡有我想要的東西,更何況,我可以叫他老闆了!”張一說得很坦然,沒有絲毫覺得不妥。
陳曦看着他,搖搖頭,露出失望的神色:“你喜歡聽別人叫你先生,無非是想在你醜陋的靈魂上灑點花粉而已。不過,你做人也好,做狗也罷,這與我有什麼相干?你們把我抓來,到底是爲什麼?”
“老闆的心思,我猜不透!”張一搖頭說道,盯着陳曦,目光銳利起來,“不過老闆做什麼,想必都有他的理由。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有時候人的精神追求遠遠大於物質追求,想法會變得越來越不實際,你還是想想自己的處境,務實點的好!你激我,沒用!”
陳曦咬着下脣,冷冷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張一點燃一支菸,繼續說道:“你不是問我們爲什麼把你帶到這裡來麼?老闆的心思我雖然猜不透,但你自己想想,你有什麼是他需要的?無非是你的身體而已!你年輕貌美,這是你唯一的資本,如果你拋卻這點不要,你在這裡會過得很淒涼!等某天你芳華不再,醒悟過來,你纔會發現,你所追求的自由,你所渴望的愛情,不過是鏡花水月,到那個時候,你現在所認爲骯髒的東西,纔是你唯一的依靠!”
“我要是你,會利用自己的優勢,認真做好老闆安排你做的每件事,等某一天,你有權有勢了,想要什麼會沒有?何苦這樣頑固不化呢?”
張一深吸一口煙,終於收回目光,懶散的靠在沙發上。
這時,陳曦突然笑了起來,開口道:“明明在做傷天害理的事情,還說的信誓旦旦,好像很有道理一樣。明明是在害我,還裝着一副爲我着想的嘴臉。不知道你是被權勢迷失了心智,還是本來就是個賤骨頭,自己站在懸崖邊上,卻不自知!”
“哦?願聞其詳!”張一對她的譏諷毫不在意,反而對她最後的幾句話似乎感興趣起來,一下子坐直了腰桿。
“今晚那一聲爆炸難道你不知道麼?”陳曦掃了他一眼,“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警方必然插手,陳總家大業大,想必見不得光的事做了不少吧,這點你心知肚明,你就敢保證,公安機關不會查出點什麼來?終有一天,紙是包不住火的,你這樣爲陳總賣命,只怕是到時候,你不但得不到你想要的,反而會遭牢獄之災,受人唾罵。還有一點,難道你沒發覺嗎?叫陳勝天老闆的人,除了香兒之外,都死了!”
“叫老闆的人都死了?你怎麼知道?”張一沉聲問道。
“我見過一個女人,很漂亮,就是她帶我來這裡的,隨同她的,還有幾個人,都不見了!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當然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怎麼會輕易換人?而且是換香兒這種人來看守我!你不用猜測,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香兒殺人,但我來這裡的時候,我看見她拖着一具屍體,從我身邊插肩而過,死的那個人,我也認識,也是抓我的人的其中一個!”
陳曦頓了頓,繼續說道:“與其如此,爲什麼不棄暗投明,爲自己找一條活路呢?非得在懸崖邊上跳舞,難道你不知道,這一掉下去,就是萬丈深淵?”
“你到底想說什麼。”張一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想讓你放我走!”陳曦一字一頓,說得很認真。
張一聞言,神色呆滯了一下,隨即反覆的打量着她,過了半晌,才悠悠說道:“我希望你這是跟我開玩笑!”
“我像是開玩笑的麼?”陳曦毫無畏懼,目光變得深邃起來,與她平日間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繼續說道:“你放了我,有三點好處。第一,放了我之後,你可以與遠哥聯手,聯合有關部門,一起對付陳勝天。檢舉他,指證他,把他拉垮臺,這樣你也許可以免去牢獄之災。第二,陳勝天的經營理念,管理心得,想必你學得很精了,只要他垮了,憑你的本事,你想要出人頭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還不是輕而易舉?第三,你可以堂堂正正有尊嚴的活着,不再受制於人,這樣豈不是更好?”
“你不但讓我放了你,還讓我背叛老闆,讓我做不忠不義之人!”張一這個時候,對陳曦刮目相看了,她,不是任人擺佈的花瓶。
“你現在跟我談忠義?可笑!”陳曦嘴角翹起,譏諷道。
沉默片刻,張一深深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嘆道:“你變了,不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陳曦了!你變得心機重重!”
“任何人遭遇我的事情,都會變的。”陳曦不爲所動,不鹹不淡地說道。
“很多人總覺得改變是件好事,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發生了不幸的事情。但他們不知道,改變不見得是好事,有時候會害人害己!”
張一說完,走向門外。剛到門口,身子頓了頓,繼續說道:“今晚的談話,我不會說出去!就當我沒聽到過,但以後不允許再提起!你好自爲之!”
“沒聽到過麼?”陳曦淺笑起來。
張一走了,房裡恢復寧靜,雨不停的下着。
“我變了麼?”陳曦恢復淡雅之色,喃喃自語。目光一閃,她望向漆黑的夜,“我沒變,就算某一天,芳華逝,紅顏老,我還是我!遠哥,不論什麼時候,我心裡會留着一塊最乾淨的地方,那裡裝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