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輪圓月在烏雲下若隱若現。
降魔塔廢墟處佇立着兩道身影,似在互相低聲說着什麼。
“白炎氣若游絲,好在我們及時趕到,如今性命是保住了,只是不知何時才能醒來,”李柏青聲音低沉,神情沉重。
秦雙眉頭深鎖,向四周廢墟環顧數眼之後,嘆了口氣道:“似乎所有事情都針對亦君而來,對了,掌教那邊如何了?”
李柏青神色複雜,沉吟了須臾,道:“我向掌教稟告了此事,現今掌教加派了巡山人手,對於亦君的罪責暫時也壓下了......”他嘆了口氣,接道:“掌教也知亦君身世,自然猜到是有人對那上古之力垂涎,如今四大封印陣法已破,南疆封印岌岌可危,仙島後人如今只有亦君一個活口,上古之力卻還未出世,那些黑暗勢力自然都盯上了亦君。”
秦雙目露憂色,腦海中各種思緒雜亂無章,理不清楚,過了片刻,她似乎想到什麼,突然道:“四大封印陣法已破,上古之力卻還未出現,莫非這其中的變故就在亦君身上?如果是真的......亦君豈不是處境危險?!”
李柏青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再說話,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廢墟之上,過了一會兒,他才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秦雙見他若有所思卻又不作聲,不由焦急萬分,等了片刻仍不見其說話,不由怒道:“你是不是還有事瞞着我!?”
李柏青睜開眼望着秦雙,輕輕道:“你有沒有覺得,亦君跟那個人很像?”
秦雙不明所以,愣愣道:“誰?”
李柏青目光望向遠方,腦海中出現了一道從天而降,猶如天神一般的身影......
崑崙山,幻雪洞內。
與其說是洞窟,倒不如說是建於崑崙山脈深處的一座宮殿,宮殿之內晶瑩剔透,由幾根巨大的冰柱支撐着它,宮殿頂處鑲嵌着成千上萬顆夜明珠,將這座天然形成的宮殿照耀的如同白晝一般。
宮殿盡頭的王座上坐着一位銀髮男子,銀色泛着光澤的長髮如同瀑布一般傾瀉下來,幽黑的眸子略帶疲憊之色的凝視着手中一把吞吐着七彩光華的寶劍,怔怔出神。
“王!王!”一隻小白狐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它連蹦帶跳地跑向狐王,三兩下鑽到狐王的懷裡,忽閃着水汪汪的大眼,道:“王,你就告訴我,那雪蓮到底開在哪裡嘛~”
狐王突然笑了,俊美無雙的臉上浮起一抹暖意,他收起寶劍,擡手一邊撫摸着她的毛皮一邊道:“你就這麼急着想要去人間胡鬧?”
小白狐臉上露出怒色,惡狠狠道:“什麼叫胡鬧了,我是想去看看人間是什麼樣子,哥哥姐姐們都說那裡好吃的好玩兒的特別多呢!”
狐王忍不住笑了,幽黑的眸子突然化作了水晶一般晶瑩剔透的色澤,閃着動人的光芒,他笑着摸了摸小白狐的頭道:“即便你吃了雪蓮一時也無法助你到三尾,還是老老實實再修煉幾年吧!”
小白狐聽到這些突然耷拉下耳朵,嘴裡哼哼道:“人家想曼姐姐了嘛,只是想偷偷去看看她……”說道此處,狐王臉上的笑容立即消散,眸子裡涌起涼意,他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懷中白狐兩條毛茸茸的尾巴,無奈道:“當年她本已是九尾修爲,原本那九幽教定會被她攪的天翻地覆,可惜她人間歷練終是不足,你啊,別說是去看她了,出了這崑崙都不知你能活幾日!”
小白狐聽到此話也不生氣,只是好奇道:“王,當年你爲何不攔住曼姐姐?”
狐王搖了搖頭,道:“當年我閉關修到十三尾巔峰階段,她趁機跑了出去,如若我中途強行中斷,不等我攔住她怕是立即便會被反噬而神形俱滅……豈料最後得知她被九幽教重傷封印……”他停了下來,輕嘆了口氣,接道“本已到凝結十三尾的尾聲,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我便心智大亂,險些走火入魔,雖最終成功,但元氣大傷,至今才恢復了大半而已。”
小白狐似乎被氣氛所感染,神色黯然道:“那日你去凡界,爲何不救曼姐姐出來,反倒是帶了把破劍回來?!”一提到這把青鸞劍,小白狐便是一肚子火,得知這柄劍是一直壓制着冷小曼修爲的劍之後,她便偷偷潛入狐王臥房準備毀了它,結果險些被這劍殺死,如今想起,不由得又是一肚子火,此刻身上的毛髮也有些豎了起來。
“呵呵呵…”狐王輕輕笑了,擡手安撫正在炸毛的小白狐,溫聲道:“這青鸞劍可不是什麼破劍,它是遠古寶劍,裡面的劍靈都已數百年,你可不要再去惹他了!”他停了下來,突然又道“...我不是不願救她,而是即便我破了這封印救出她,那時必然會驚動天下,原本人、妖兩族都頗爲忌憚狐族,只是狐族一直不參與世間紛爭,所以才能換得和平,你曼姐姐就是輕視了他們的實力才疏忽被擒,如今我元氣才恢復一半,無法護你們周全,你可明白?”
小白狐恍然大悟的眨了眨葡萄一般的雙眼,點了點頭,復又疑惑的問道:“可是九幽教似乎已經懷疑到我們了,近年已經看到不少前來打探的人了……”
狐王突然冷冷一笑道:“現如今這世間已經不同往日,人、妖之間似乎並沒有看到的那般和平了……”狐王眼睛一眯,又恢復了幽黑的雙眸,他的腦海中出現了許多畫面,似乎是一些熟悉的面孔,正在陰暗處偷偷商討着什麼。
“與我何干,亂便亂好了,”狐王面露笑意,俊美妖冶的雙眼彎成了月牙,小白狐見狐王似乎心情舒暢,忽然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又問道:“曼姐姐當年爲什麼跑去人間作亂啊?”
狐王的笑容猝然僵在臉上,修長雪白的手指微微一顫。
他低下頭,也不知是何種表情,低沉地道:“是爲了那個守護白虎,叫做慕子游的男人……”
一年後。
自禁地之事壓下之後,慕亦君的性子又變得愈發孤僻,齊白炎傷好之後便自動請纓,前往南疆封印之地調查線索,偶有傳信,也只是向李柏青彙報南疆諸事。慕亦君平日除了呆在藏書樓便只有自己的院落,至多也只有嘯焰抽空帶着酒偷偷找上他一起暢飲,只有那時慕亦君的話纔會多上幾句,其餘時候,似乎很難看到他的身影。
許多事情雖然嚴格保密,卻仍舊有些傳言在私下流傳,彩姬因禁地一事被李柏青罰在戒律閣閉關一年,不許外出,因此平日裡的慕亦君越發孤寂。
這一年裡外界發生了許多大事,他自然也是無法知曉,直到今日彩姬出關。
今日他如往常一般早早起牀盤坐溫習心法,自他一年前甦醒之後便發現自己的體內似乎發生了變化,他的身體裡多了一股金色的靈力,這股靈力只有一小股,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靈海之內,被那青色靈力包裹起來,如果保護一般,慕亦君起初大惑不解,之後多番探查自身,才漸漸發現這股金色靈力似乎是從自己體內某個封印的裂縫中出來,這裂縫自上次自己在昏睡中差點解開,如今裂縫已經是越來越大,慕亦君心中惶惶,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解開封印,放出了什麼毀滅性的邪惡力量,可當他試探性的進行修煉時,卻愕然發現這金色的靈力竟然比起那青色要雄厚純正許多,在百般糾結之後,他仍舊選擇不去解開封印,利用這一小股靈力與青龍的靈力修煉,短短一年,他竟然輕鬆到達第九重!
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股金色的靈力竟是如此可怕!
於是,這件事他至今也未敢告訴任何人。
他此時正在聚集靈力,放空一切念頭,想要衝刺入虛境,他閉上雙眼,緩緩入定,腦海中漸漸出現了混沌,他感覺自身彷彿置身於一片混沌中,彷彿那時的世間還未清明,漸漸地,他似乎看到了星辰,正在這時,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鳥鳴,鼻中聞了青草的味道。
金色的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地上,隱隱綽綽,湖邊奔跑着數名兒童,他們歡笑嬉戲,天真無憂。
轉眼間,濃厚的血腥味傳來,滿地屍骸,血流成河……
“不!”慕亦君額頭滿是冷汗,大喊一聲,突然睜開了雙眼,原來只是噩夢一場,他心中嘆息,也不知失敗多少次,都是因自己的心魔,還有九幽山脈這愈發濃厚的邪氣!
肉眼可見的許多黑氣在他的周圍,他暗自嘆了一口氣,早就習慣如此,他似乎天生有吸引這些黑色邪氣的體質,無論他走到哪兒原本分散的絲絲邪氣都會向他聚集,他起先是有些驚懼,最後發現這些黑色邪氣進入到他體內之後竟然被他一一淨化,之後倒也沒覺得什麼。
只是如今他已是《幽冥訣》第九重巔峰,隨時都可以踏入入虛境界,可偏偏也是因爲這些源源不斷的黑氣,導致他最終還未成功。
慕亦君嘆了口氣,心中升起幾分惱意,他站起身走至門邊推開房門,沁涼的山風襲來,院落中的素馨花傳來陣陣芳香,他的心情這才平靜幾分,正在這時,空中傳來破空之聲,一道熟悉的紫色身影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師兄!”彩姬閉關一年,性子依舊活潑,與以往不同的是似乎也多了幾分穩重,她今日期滿出關,第一個便是來到慕亦君這裡,想要爲自己曾經的任性道歉。
慕亦君先是一愣,隨後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這一年閉關倒是把你關胖了幾分!”
彩姬見他這般,心中更是愧疚,她雖在閉關,但仍舊是不老實的性子,時常偷偷纏着嘯焰打聽許多事情,教中流言和慕亦君的轉變,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師兄…對不起…這件事都怪我…”她低着頭,心中極爲難受,若見到慕亦君沉默不語或是冷面相待也就算了,大家都說他孤僻,她見到的慕亦君卻是還會打趣人,面上也是笑容滿面好似沒事人一般,可越是這般,她便知道這些都是假象。
“好了,過去的事便過去了,不必多說,知道你今日出關,我早就爲你準備了禮物,莫非是不想要了?”慕亦君微微一笑道。
彩姬見他如此只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扭捏造作了,不由面露笑容,拍手道:“師兄準備了什麼禮物?”
慕亦君大笑道:“跟我來!”接着便身形一動,御風化作一道長虹向後山日落泉飛去,彩姬緊跟其後,笑聲不斷。
驚雷峰後山偏遠處,有一汪清泉,泉水自山澗而成,周圍建有亭臺,是早前齊白炎與嘯焰二人請人搭建,二人時常相約此處喝酒切磋,之後因嘯焰任職戒律閣長老一職,於是平日裡也極少再來此處。
近幾年來,發生諸多變故之後,如今也只剩慕亦君一人偶爾來此處收拾靜坐一番,後來因實在太過寂寥,他便在這泉中養起了魚,平日裡也會在山間採些草藥野果餵養,而這些藥魚苗,也自然是他從飛雲峰萬鶴祥那裡‘借’來的。
彩姬看到清泉中游來游去的藥魚時,臉上立即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在她的印象裡,這位師兄向來循規蹈矩,性子也有些內向,之前是因爲自己從旁影響,雖然有所改觀,但因之後禁地一事與齊白炎爲救他險些喪命一事,導致他的性子似乎也大變,整個人似乎充滿了負罪感。
自己禁足閉關期間,嘯焰也與自己說了不少,可如今看來,這慕亦君似乎並沒有什麼極端異常之象,反而整個人比起以前好了許多,臉上笑容也多了,私下居然也會做出一些‘出格’之事了!
彩姬這般想着,臉上露出笑容,拍手道:“師兄,這些魚真是你養的?”
慕亦君面上一紅,道:“是我從萬掌峰那兒借來養的!”
‘撲哧’一聲,彩姬沒忍住笑出聲來,那萬鶴祥視他那些藥魚如命,怎會好心借給別人,彩姬心中有數也不說穿,笑了幾聲,眼神一轉,瞄到兩條略肥的魚,她身形一動,立即將那兩條魚從水中撈了出來。
片刻之後,岸邊便升起了火,二人一邊烤着魚,一邊聊起這些日子發生的趣事,只是聊着聊着,便說道一件令慕亦君十分驚訝的事來。
這一年裡,外界傳言有邪修四處抓走年輕男子修煉邪門功法,之後那些年輕男子雖回到家中,但性情變得十分古怪,時而會突然發狂四處傷人殺人,六親不認。
許多村莊小鎮因此引發慘案,此事鬧的天下間人心惶惶,之後許多凡人便四處尋求幫忙,甚至有人佈下懸賞,請求尋找失蹤親屬,捉拿邪修之類等等。
此事九重九幽兩派自然也知曉,中間兩派也有派人前往案發處搜尋線索,然而自兩派開始調查此事之後,那邪修也如同馬上知曉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於是衆人只好趕赴各地救治那些喪失心智的凡人,只是這其中卻發生變故。
許多恢復神智之人已經記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而其中有一些人在恢復神智之後,竟然指着九幽教弟子大喊“妖怪啊,不要抓我!”之類的言辭,這些人雖不佔多數,但依舊將此事傳揚了出去,於是天下開始傳言,九幽教妖修開始修煉邪門功法,四處害人,想要操縱人心,一統天下。
掌教無滅得知此事之後震怒不已,立即集結衆人暗中調查此事,這一查之下竟然發現有邪修冒充九幽弟子,四處早下血案,雖抓獲數人,但被抓之人口風極緊,寧可自盡也不吐露半分。無滅深知此事背後必定是有勢力在暗中唆使,便立即排列許多弟子暗中追查線索,可惜如今毫無進展,然而此事已經鬧得天下皆知,許多凡人在就有山下集結,想要討個說話,也有許多親屬在山下要求自家拜入九幽的親人下山回家,離開九幽,衆人安撫許久纔將此事暫時壓制。
如今九重突然來信,三日之後派使者前來商議此事,無滅自是希望九重聖宗能夠出面協調,畢竟在凡界,九重聖宗如同凡人心中的仙家之地,神聖不可侵犯,九幽教雖立於凡世,自華山聖宗分裂而來,但終究因人、妖兩族之間千百年前的隔閡已深,凡人雖能夠接受兩族共存於世,但其中微妙不同還是有的。
如今此事一出,凡人對待妖族看法,似乎又將回到之前境況,九重聖宗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如今四獸守護陣已被攻破,南疆封印岌岌可危,此時若是兩派生出什麼亂子,天下間恐怕在帝魔君出世前就會大亂了。
慕亦君聽着彩姬說完這些,眉頭早已深鎖,他擡頭看了一眼逐漸有些陰雲的天空,嘆了口氣道:“這一年九幽山靈力愈發稀少,邪氣不斷滋生,天氣也變得陰晴不定,我總覺得似乎發生了什麼變故……”
彩姬見其面色沉重,不由得放下手中未吃完的烤魚,輕聲安慰道:“師兄不必太過憂心,天下兩派的根基可不是輕易能夠撼動的,當初掌教不願屈居凡人之下,自立門戶兩百多年與九重平分秋色,期間也有邪修挑撥鬧事,如今不也相安無事?”
慕亦君知她說的十分在理,但心中仍舊隱隱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將會因此改變。
似乎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已經向他們籠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