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崑崙狐王

崑崙山脈,萬年冰川。

崑崙極深處,有一座環形山脈,環形山脈之中四通八達,建有許多通道洞穴,環形山脈中間是一大片森林與一面湖泊,內裡氣候四季如春,與山脈的冰川寒冷形成強烈對比。

這是萬千洞窟石室中十分尋常的一間石室,石壁上有許多凹凸不平的冰晶夾雜其中,石室頂端鑲嵌有一顆巨大的夜明珠,使得整間石室十分透亮。

石室中牀榻,桌椅十分齊全,只是寒氣較重,恐怕只有靈狐一族能夠承受這種嚴寒。

慕亦君此刻就躺在牀榻上,在他身旁坐着的便是一頭銀髮,長相極美的狐王,此時狐王一手放在慕亦君的手上,源源不斷的向他輸入靈力。

轟隆隆。

石室的門緩緩開啓,一襲雪青色長裙,上衣瑩白短襖的妙齡女子,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

“王!你看你看!”她的聲音如銀鈴,清脆悅耳,狐王緩緩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浮起微笑道:“衣裳不錯,是珏明挑的吧?”

青女哼了一聲道:“只是衣裳好看嗎?”

狐王微微一笑,不再說話,青女走到牀榻邊,席地而坐,她有些好奇的看着還在昏迷中的慕亦君,輕聲問道:“他怎麼樣了?”

狐王嘆了口氣,緩緩鬆開手,正在這時,慕亦君的臉色越來越白,眉尖上似乎結出了一層冰霜,青女見狀驚叫一聲,狐王又將手放了過去,這才漸漸好轉。

青女怔怔道:“他的氣息好弱,是不是要死了?”

狐王睫毛一顫,淡淡道:“他全身經脈骨骼都碎裂了,如今我雖幫他恢復如初,但他的元神已碎,怕是很難醒來了。”

青女有些可惜了看了慕亦君,突然想起什麼,不由問道:“他救了我,可是他的血似乎有些奇怪,我不過是沾了他的血,其中一滴金色的液體突然就被我真元吸入,之後就覺得全身暖洋洋的,修爲猛漲,立即就多了一尾!王,他到底是什麼人?”

狐王臉上露出複雜神色,眼中卻是極其溫柔的,他看着還在昏睡的慕亦君,輕聲道:“他的本源血脈...足以滋養萬物...也足以毀滅萬物...”

青女面露疑惑,思索了半晌,似乎沒有想明白,她看了狐王一眼,見他面露疲色,不由擔憂道:“王,你一直這樣也於事無補啊!”

狐王眉尖一皺,輕聲道:“你先出去吧!”

青女還想說話,見其似乎有些怒意,於是吐了吐舌頭,悄悄離去。

轟隆隆。

石門合攏,許久之後,石室之內又恢復安靜,狐王凝視着慕亦君,嘴中喃喃道:“主人......”

他的眼神飄渺,思緒似乎飄向遠方......

一萬年前,神子於浩瀚宇宙之中誕生,因其血脈純正,神力超凡,化神之路必須經歷天劫方可成神,神之子在浩瀚宇宙之選中這顆星辰修煉化劫,那時他落入這顆星辰輪迴,重生於崑崙山脈白頭鎮,是一名獵戶之子,但其逐漸成長,跟隨父親前往天泉城行獵小院,但他不忍獵殺生靈,還偷偷救下一隻雪狐收養,之後隨着他的成長,他的神之血脈逐漸甦醒...直到天劫降臨,此劫只要斬掉今生牽掛,便可成神,神子不忍,最終渡劫失敗,臨死前他喂下一滴神血給那雪狐,願往生還可再次相遇,而那雪狐便是如今的狐王。

五千年前,神子甦醒,再入輪迴,重生於須彌山,狐王因之前服有神子之血,心有感應,不忍其在須彌山受苦,於是將其帶在身邊,四處遊歷,蒐集天下古籍,助其修煉,之後神血甦醒,二人重遊須彌山時,因狐王一句話,神子在須彌山中尋得一顆上古巨樹,賜予神血,妖族便由和樹上的花粉而生,但神子不忍須彌山妖族受苦,時常偷偷回到須彌山,帶領妖族修煉化形,時常帶着妖族逃出須彌山界四處遊歷,妖族發現須彌山外山河秀麗,不想再留在須彌山內北漠一帶受苦,於是想要踏足凡界,步入中原,但凡人不容異類,召集萬千能人異士驅逐誅殺妖族,神子動怒,天地震動,天劫偏在此時降臨,而此劫卻是隻要斬斷此生修爲,便可化神離開這顆星辰,神子放不下正在被驅逐誅殺的妖族,頂着天劫想要幫其脫困,最終死於天劫,再次落入輪迴之中,但他的一抹殘留心魔卻偷偷存活於世。

神子第三世,便是護竹祖師,他生來便有兩世記憶,一心記掛着妖族,想要化解兩族仇恨,兩界共生,之後創立華山聖宗,而他的心魔隨着他的甦醒逐漸壯大,最終成爲帝魔君,之後種種,護竹一心想要平衡三界,念帝魔君是因他心魔而生,於是將其記憶粉碎,重新教化,隨着帝魔君叛離,天劫再度降臨,卻是讓他斬心中平衡三界的執念,一切迴歸最初,護竹不願畢生心願毀於一旦,不願妖族回到須彌,不願地魔君因他而生,因他而死,不願放下心中執念,之後強行擋下天劫,封印帝魔君,之後修爲枯竭,再也無法支撐天劫,坐化仙逝。

今世慕亦君出生,因忘憂仙島四大神獸本就是在第二世被他點化,化爲神獸,護竹死前,留下遺願,願來世不再受記憶之苦,不願繼承神血,甘願做一世凡人,若他往生,定要將他一切血脈封印,之後慕亦君降生於朱雀陣內,神獸感應,發出嘶鳴,慕子游與君漓發覺異樣,想起古籍所記載,便立即懂了自己骨肉的身份。

今生降臨,他神之血脈被封印,記憶也被封印,狐王若不是今日機緣巧合救下他,若不是慕亦君體內有一滴金色神血從封印裂縫中流出,若不是恰巧落在逃回求援的青女身上,恐怕他又要捲入一場紛爭之中......

“我答應過你,不再插手凡世種種,我原以爲此生你可以安然度過......可你仍舊逃不出天意......”狐王手指一動,一股強悍的靈力遊走在慕亦君的心口,最後慢慢將一道紅色封印緊緊包裹,他的手有些顫抖,輕聲道:“你曾答應我,要帶我踏出這顆星辰,要帶我去看更大的天地,參透宇宙的終極......我等你萬年,知你執念,知你苦楚......”狐王的腦海中,出現了幾道意氣風發,俊朗非凡的身影,雖每一道身影的長相不同,但周身氣息,卻是同一人。

他凝視着慕亦君,眼神中流露出敬仰,尊重和親暱,他放在慕亦君的胸口右手,越來越多的靈力涌出,那道紅色封印上的光芒越來越模糊,似乎馬上便要破碎,正在這時,牀榻上的慕亦君突然開口道:“小白,住手!”

狐王聞聲,全身劇震,不可置信的看向慕亦君,只見慕亦君不知何時醒來,嘴脣有些發白,身體此時仍舊虛弱不堪,狐王顫抖道:“你的元神已經碎了.....”

慕亦君微微一笑道:“是啊,我的元神碎了,記憶封印也被青龍真元震碎了,只是這神之子的身份,我不想再要了......”

狐王清澈的眸子裡閃過痛苦之色,他搖了搖頭道:“我雖答應過你不會再插手,但如今你就在我眼前,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看着你死!”

慕亦君見他神色堅決,突然笑了,輕聲道:“你這狐狸,性子還是這般執拗!”狐王見他如此,臉上也露出笑意,腦海中想起自己還是一隻小狐狸時的許多趣事,笑着笑着,他忽然發覺不對,回過神定睛一看,發現慕亦君嘴角流出血,臉上又結出寒霜來。他心中大駭,再度催動靈力嚮慕亦君體內而去。

慕亦君輕咳了幾聲,似乎連咳嗽的力氣也沒有多少一般,他看着一心想要解開神之血脈封印的狐王,溫和道:“小白,若非我願意,這道封印是打不開的......”

狐王臉色一寒道:“替你落下封印的人才多少修爲,其他人解不開,我難道解不開?!你休想唬我!”

慕亦君啞然失笑道:“也是,別人才幾歲,你都多大歲數了!”

狐王眼神一滯,這才發現對方居然還有心思打趣自己,不由怒道:“你都要死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慕亦君見其真的怒了,這才正色道:“我有事情想要託付你。”

狐王搖了搖頭道:“等你好了自己去做,當初是你叫我不要管三界閒事,我纔不管!”

慕亦君臉色依舊凜然,他凝視着狐王,一字一句道:“那你爲何要潛入九幽教取走青鸞劍?”

狐王一怔,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慕亦君眉尖一皺,道:“果然是你!”

狐王額上青筋一跳道:“你詐我?!”

二人相視數息,臉上笑意漸漸淡下,慕亦君見狐王雖與自己說笑,但另一邊仍舊在暗中設法破解神血封印,他暗暗嘆了口氣道:“小白,我想看一看,到底是誰殺害了慕子游。”

狐王一愣,沒想到慕亦君問及青鸞劍竟是爲了此事,他思索了片刻道:“那劍靈極爲忠心,且脾氣暴躁,我怕....”說到此處,他似乎想到什麼,雪白如脂的肌膚泛起紅暈,此時的狐王再也不似人前那般高貴冷豔,他在這萬年前點化他的主人面前,終於露出了本性,他尷尬的輕咳一聲,接到:“我忘了這劍是你鑄造的......”

慕亦君淡淡一笑道:“他曾經好歹也是一位叱吒風雲的惡棍,被我封在劍中數百年,也是該放他輪迴了。”

狐王哼了一聲道:“我去取過來便是了......”說罷他正要起身離去,卻聽見身後似有動靜,不由回過頭,卻見慕亦君此時站了起來,他眉頭一皺道:“這間石室我剛佈下陣法結界,就你此刻身子,還是不要出去了。”

慕亦君眉頭一挑,道:“你小看我?”說着,他周身泛起金色光芒,眉心血色印記若隱若現,竟不知何時他從封印裂縫中,偷偷取出了一滴神血使用。

狐王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青鸞劍我放在不知湖裡了,他前些日子差點害死我的族人。”

轟隆隆。

石門升起,門外是一條深邃的隧道,隧道兩旁分佈許多石室以及岔路,隧道牆壁上,每隔數丈便鑲嵌着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隧道石壁上凹凸不平,分佈着不規則的冰晶和五彩繽紛的寶石,二人緩步而行,低聲交談。

彎彎曲曲,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眼前一亮,竟是走到了出口,慕亦君站在洞口極目遠眺,只見腳下是一望無際的森林,自己所在的山脈向兩邊延伸,許多向這樣的通道出口在峭壁上,密密麻麻數不勝數,他淡淡一笑,負手而立,看見腳下的草地密林中,許多靈狐跑來跑去,也有許多已經化作人形的靈狐正在林中採集野果,好一派安寧祥和,他臉上浮起笑意,這裡本就是他所建,萬年前雪狐遭人捕殺售賣,已經所剩無多,今日見到這般繁榮景象,他心中自然是欣慰不已,他也不去看狐王神色,腳下生風,直接向密林中心的不知湖飛去。

狐王緊跟其後,臉上擔憂更甚。

不知湖畔,青鸞劍溼漉漉的插在地上,慕亦君連連召喚了數次,劍靈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全然沒有反應,他瞪了一眼狐王道:“小白,你快跟他道歉!”

狐王臉色一白,轉過頭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慕亦君拿他無法,突然一掌打向青鸞劍,青鸞劍劍身巨震,像是感受到極爲熟悉的氣息,接着一道人影從劍中跳了出來。

“奇怪,護竹老兒不是死了麼...咦,主人?主人不是也死了嗎?你不是主人!” 那劍靈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漢,只是他沒有實體,只是一抹虛影,他圍着慕亦君轉了一圈,面露疑惑。

慕亦君笑了笑道:“誰說我死了?不將你度化,我怎麼會死?”

大漢似乎想起這句話哪裡聽過,思索了片刻,突然暴跳如雷道:“快放我輪迴!爺爺我不想在呆在這破劍裡了!”

他的聲音如同炸雷,震得二人耳膜生疼,慕亦君眉頭一皺道:“你可記得最後向你打入神識的人是誰?”

大漢一愣,突然安靜下來,他沉默了半晌,突然道:“我若告訴你,你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慕亦君見他突然這般,反倒有些不習慣,他愣了愣,心中猜到他無非就是想要往生輪迴,於是點了點道:“我答應你。”

大漢點了點頭,突然雙手結印,接着身形消散,化作了一道道模糊畫面。

一幅一幅的無聲畫面出現在半空之中,慕亦君冷眼看着,當他看到一道熟悉身影時,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顫,隨着畫面不斷閃過,他的雙手劇烈抖動,突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狐王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扶住,見他臉色陰沉,心情也有些沉重起來,畫面靜止,劍靈突然出現,跪在二人身前,他看了慕亦君一眼道:“我能記下的只有這些,之後我靈力耗盡,陷入沉睡,但我知道,主人已經死了。”

慕亦君穩住身形,擡手拭去嘴邊血跡,他眼中佈滿血絲,臉上帶着幾分憤恨與失望,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漢,似乎極爲疲憊,輕聲道:“我現在幫你往生......”

那大漢身形一震,突然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寧可不要往生,只希望你能幫我殺了那人!”

慕亦君一愣,萬萬沒有料到這曾經不可一世的惡霸居然會這般,他沉吟許久,最後嘆息道:“放心吧!”

大漢臉上露出安心神色,他回頭看了一眼青鸞劍,眼神中露出仰慕之色,他口中低聲喃喃:“我此生作惡多端,是你給我重生的機會,是他陪我修煉,教我道義......我雖爲劍靈,他卻視我如知己好友......”

慕亦君似乎不想再聽下去,擡手掐了一道訣打向劍靈,在一句句呢喃低語中,那劍靈身影逐漸消散,最後消失不見。

慕亦君在原地佇立許久,突然他身子一軟,向後倒去,狐王大吃一驚,連忙將其扶住,他將靈力打入慕亦君體內,卻發現他的元神正在一點點消散,狐王瞳孔一縮,無邊的怒氣沖天而起,在他的身後出現了無數條狐尾,他的銀色長髮無風而動,雙眸早已變成天空般的澈藍。

“你答應了別人的事還沒做就想死?!”他咬牙切齒,強大的靈力拼命敲擊封印,慕亦君輕輕咳了幾聲,道:“他是我一手教導的徒弟,我下不了手啊......”

“那是你沒教好他,所以你要去教訓他一番,不能再讓他作惡了!”狐王的尾巴突然少了一根,他額上冷汗淋淋,臉色也有些發白,慕亦君搖了搖頭道:“讓我再度輪迴吧......”

狐王怒道:“你做夢!”慕亦君苦笑了兩聲,突然想到什麼道:“世間怕是有一場浩劫,你悄悄幫我看着些,那驚雷峰的幾人待我是極好的......”

狐王額上青筋一跳,怒道:“我說了不管,你自己去保護!”慕亦君搖了搖道:“你知道我越在意什麼,我的劫數便是什麼......”

狐王全身一震,卻不看他,手上變換數道法訣:“你斬了不就好了,你就聽從天意,待你登及神位,不就想要怎樣就就能怎樣?”

“不行......我若化劫成神,我所斬之事將會統統忘記......”

“我記得你就好...”

......

“這都是你第四世了,你再不化劫,我怕我老了,等不到陪你踏出星辰的那天了......”

......

“你說句話啊!你是不是想要反悔?!”

......

“我都等了一萬年了!”

狐王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沒有氣息的慕亦君,慢慢收回放在他心口處的手,他凝視着自己懷中蒼白的容顏,突然怒道:“我偏偏不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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