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君莫問想也沒想便開口答道,鬼宿一怔,有些疑惑道:“到如今你還是在這般信我?包括這酒,你就不怕我動了手腳?”
君莫問搖了搖頭,卻不再看他,嘴角一動,聲音冷淡道:“我還有什麼可以再被你們利用的地方呢?”
鬼宿皺了皺眉,從胸口處莫名傳來一陣抽痛,他站起身,沉吟了片刻,似乎做了什麼決定,忽然轉身,凝視着君莫問道:“我本是一抹孤魂,遊蕩在世間不知有多少年,沒人看得見我,我看着身邊的人羣,他們開心,痛苦,生老病死,可我卻無法碰觸,沒有親朋,這世間看上去紛擾,卻皆與我無關,我甚至連死都不知怎麼做纔好,直到我遇到了玉珩,也就是世間所說的帝魔君。”
君莫問聞言,心底一沉,卻沒有擡眼看他,只是舉着酒罈又喝了幾口酒,鬼宿苦笑了一聲,接着說道:“蒼生皆苦,或悲或喜,都有緣由,你們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方向,甚至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我卻不知,那時玉珩渡我魔血,助我修煉,其後我才能吞噬他人魂魄,佔用他人身體,只是吞噬的多了,看到的是非怨懟也多了,直到我吞噬了齊小狼遊蕩在世間的魂魄。”
君莫問一怔,突然擡起頭道:“齊師兄的弟弟?”
鬼宿點了點頭道:“齊小狼的怨憤太深,以至於我都被他所影響,可我沒想到的是,齊白炎的執念更深!”
君莫問指尖一抖,心底說不出的苦楚,聽到這裡他已經知曉了前後緣由,他之前以爲是齊白炎或許有什麼苦衷,可如今看來,齊白炎只怕早已不在了。
“如今與九重一戰已經迫在眉睫,誰也無法阻止,你若是願意......”
“大師兄的死是不是也與你有關?”君莫問打斷鬼宿的話,突然質問道。
鬼宿雙肩一震,幽黑的雙眸閃爍着不知名的情緒,他點了點頭,淡淡道:“是!”
君莫問雙拳一緊,猛然起身道:“青女呢?!師父呢?!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鬼宿一窒,垂眸避開了他的目光道:“只要你願配合我,屆時九重來襲,我定會護你周全。”
君莫問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心口傳來的痛楚使他臉色發白,他身子一晃,向後退了一步,聲音有些顫抖道:“我再問你一遍,他們人在哪?!”
鬼宿擡眸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對不起。”
君莫問渾身劇震,如遭雷擊一般站在原地,他怔怔的看着眼前這道熟悉的身影,顫聲問道:“爲什麼?!你們無非是想利用我,他們與此事毫無關係,爲什麼要這麼做?!”
鬼宿臉色一白,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抿脣不語,只是心中暗自嘆息道:“恨吧,你的恨意越大,心智便越容易被蠱蟲侵蝕。”
君莫問看着他的神情,忽而大笑,雙目通紅,大笑之後他手中靈力凝聚,帶着濃濃的邪煞之氣,向鬼宿怒吼道:“我要殺了你!!!!”
轟隆隆!
嘩啦啦!
驚雷炸響天際,暴雨傾盆而下,地宮之中不斷傳來痛苦的嘶吼聲,鬼宿站在地宮入口處,任由君莫問在裡面掙扎,他的臉上始終神情淡然,似乎並沒有多大情緒。
天葵子向內看了一眼,雖未看到君莫問的身影,但從聲音聽來,想必此時蠱蟲已經開始運作,以君莫問此時狀況,應是過不了多久便會被完全操縱心智了。
“九重因伽藍城一案,已經懷疑到我們,我接到消息,他們已經派人前來查探,不會冒然行動,宮主已經到達亡山,只等玄業親自過來了!”天葵子淡淡道。
鬼宿看着雨幕,輕輕‘恩’了一聲道:“九重派了多少人過來?”
“一名長老和三百精銳弟子正在山谷入口處潛伏!”天葵子道。
“哼,不知他們是太過謹慎還是輕敵,動手吧,先折他一名長老!”鬼宿冷笑了一聲,渾身被黑霧包裹,接着衝入雨幕之中,天葵子有些擔憂的回頭看了一眼,最終還是跟了過去。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們!!!”君莫問滿目血紅,意識裡除了恨便是弒殺的衝動,只是他不知爲何,每當想離開此處,卻又有一道聲音牽制自己的行爲,他每每反抗,周身就猶如被萬蟲啃食一般的痛楚襲來。
“九重聖宗毀你家園,滅你師門,此仇不共戴天,你要殺光他們!你與玄業有着血海深仇,一定要殺了他!”陰戾的聲音再度在腦海之中響起,君莫問彎下身子,冷汗已經溼透衣衫,他用力的垂着快要爆炸的頭部,大喝道:“不!不是九重!!不是!啊!!!”
他已經明顯察覺自己的意識再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操控,他知道這一切定與鬼宿有關,他修爲太弱,根本再也支撐不了多久,可是他不甘!
君莫問強忍着痛楚,拼死在心裡對那意圖控制他神魂的力量對抗着,他緩緩爬起身,艱難的盤膝而坐,額上的汗珠從臉龐滑落,雙脣已被咬破,血水夾雜着汗水使得他現在看上去十分恐怖。
“天地...兩極,以血起誓,滅之神...魂,誅之精魄,只爲...斬邪!”顫抖着的雙手,掐出法訣,聲音落下間,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出,他的修爲根本不足以修煉至尊道法《神魂滅》,如今的他卻也別無他法,如若就這般被他們操縱利用,他寧可玉石俱焚!
天地兩極,以血起誓,誅之神魂,滅之精魄,只爲斬邪!
一次又一次強行修煉至尊法,君莫問的經脈早已承受不住多方力量的不斷衝擊,不知過了多久,他彷彿聽見一聲脆響,似乎體內的某處發生了崩裂。
“呃啊!!!!”
轟隆隆!
天地驟然一亮,電光過後,雷聲隆隆,山谷之中血氣瀰漫,廝殺聲被雷雨聲掩蓋,許久之後,雨勢漸弱。
“天葵子,你爲何要做這欺師滅祖之事?!”槐實看着滿地橫屍,痛心疾首的質問着,此時他渾身是傷,神色頹敗,顯然已經重傷強撐,只是他與天葵子同門數百載,至今不敢相信對方竟會變成這個樣子。
天葵子看着周遭慘景,嘆了口氣道:“當年之事,你們裝作不知道,可我絕不會忘,玉珩有沒有背叛師門,夙汐因和而死,你們難道真不知情?!”
槐實一窒,猛地咳嗽了幾聲,苦笑道:“當年我們是不該對他們的婚事從中作梗,可玉珩背叛師門,夥同妖魔殺害同門已成定局,你理應除魔衛道,斬盡妖邪,可如今竟爲私仇,淪落到與邪魔爲伍,你當真覺得你沒錯!?”
天葵子深吸了口氣,不願再與他多說,見他此時已經力竭,經脈盡斷,怕是支撐不了太久,於是淡淡道:“孰對孰錯,已經不重要了。”
話畢,他看了身側的鬼宿一眼道:“還有活口嗎?”
鬼宿點了點頭道:“留了一人,讓他回去報信好了!”
“走吧!”天葵子轉身,不再去看那奄奄一息的槐實,似乎不願去看那雙滿是失望傷心的神色,倒是鬼宿回頭看了一眼之後,見天葵子身形漸遠,他嘆了口氣,手中凝結出一柄翻騰着黑霧劍氣,猛地向槐實飛了過去。
小雨淅瀝,烏雲漸漸稀薄,天際逐漸放亮,涼風拂面,偌大的山谷,除了雨聲和漸漸遠去的雷鳴,似乎只剩了他一人。
“世間恩仇,再大的恩,也敵不過仇怨,這是爲何?”鬼宿口中喃喃,似有不解,沉吟了片刻之後,他突然從懷中取出玉笛,笛音悠揚,伴隨着雨後的林中花草香氣,置身這山谷之中,仿若來到了一處世外桃源。
只是在笛音過後,陰暗的密林之中,出現了成百上千的陰靈妖獸,它們聚集在九重聖宗弟子的屍首周圍,空洞的雙眼充滿了貪婪之色。
鬼宿收起玉笛,看着它們的神情似乎十分寵溺的模樣道:“吃吧!”
話音落下,他轉過身,周身被黑霧包裹着向總舵飛去。
唯有這山谷入口處傳來骨肉撕裂和吞嚥之聲顯得格外刺耳,許久之後,這可怕的聲音才平息下來,而原本滿是屍首的地上,只剩一堆森森枯骨。
天色大亮,烏雲漸漸散去,鬼宿在山谷周圍佈下毒陣之後便回到地宮,他估算着時間,此時君莫問的心智怕是已被蠱蟲吞噬,在九重大軍趕到之時,他必須想辦法爲其安排好後路。
燈火昏暗,地面之上灑滿了星星點點的鮮血,想必君莫問在這夜裡經過了一番折磨,如今正安靜的坐在睡榻之上。
鬼宿向前走了幾步,不知爲何心中居然生出幾分不忍,他停下腳步,不再前行,手中取出玉笛,正欲操縱蠱蟲,正在這時,君莫問突然開口道:“我現在是應該叫你一聲聖主,還是齊師兄呢?”
鬼宿一驚,瞳孔一縮,不可置信的向前一步道:“你...怎麼還有意識?!”
君莫問淡淡笑了一聲,緩緩起身,走到鬼宿身前,從懷中取出一枚鎏金令牌伸到鬼宿眼前,道:“在九幽山時,你落下了這枚聖主令,那時我雖心生疑惑,卻也從未懷疑過你。”
鬼宿仍舊處在震驚之中,他看着眼前心智完全沒有被影響的君莫問,心底升起不詳的預感。
“當年在八重幻境,當時操縱趙寅逼問我青龍真元的人就是你吧?”君莫問語氣淡淡的問道。
鬼宿聞言,神色愈加驚愕,他看着神色淡然的君莫問,失聲道:“你...你...的封印居然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