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謝楠幫自己請了半天假,一大早,簡然就陪着曉沐從家裡出發直奔本市最大的醫院。在出租車裡,兩人的手緊緊相握,只是看着對方沒有說話,誰都不再哭了,誰都在祈禱,不要,不要是真的。
醫院這個地方,向來不給人好感。曉沐被簡然拉着壯着膽子,掛號,上樓,等待。
還以爲醫生會有什麼鋪墊,誰知道醫生一上來就問:“發生過性關係嗎?”
沒經過這種事情的簡然和曉沐,一下子就懵了,曉沐的臉刷白。曉沐看着簡然,眼睛裡都是淚水。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說話啊。”醫生不耐煩了。
還是簡然膽子大,都已經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麼要矜持的,“她是被強暴的。”她說完鬆了一口氣。
這回輪到醫生一下子說不出話,她仔細打量曉沐,看這個女孩長相娟秀,梨花帶淚,心裡不免憐憫起來,語氣變得柔和很多,“報警了嗎?”
簡然沒底氣地說:“沒有。”
醫生開出一張條子給她們,“去一樓繳費,然後到三層去做尿檢,拿到結果再回來。”
“好,謝謝您。”兩人一點都不敢怠慢,速速去交了費,然後來到採樣中心。
“去取尿,別弄在外面。”坐在玻璃後面的人,冷漠,程式化遞出一個塑料的小圓盒。
曉沐去了洗手間,簡然本來要陪她去,但是她堅持簡然就在這裡等她。簡然也是真的腿軟,這種做夢也不會想到回來的地方,她竟然是陪着曉沐來的。
幾分鐘之後,曉沐從走廊那頭回來,把手裡的小盒從巴掌大小的窗口遞進去,“半小時以後過來取。”窗口被裡面的人用玻璃擋上。
她們沒有地方可以去,就這樣坐在取樣中心前邊的等候椅上。除了她們,七八排的座椅沒有別人,座位朝着一面牆,她們兩個人就面對着牆,六神無主,緊張的心張都快跳出來了。牆面上斑駁,有的地方潮溼得都掉漆了。
曉沐很平靜地問:“然,你說會是什麼結果?”
“一定沒有。”簡然說的時候,堅定但是不確定。
“然,如果……”
“沒有如果,我不聽。”
簡然不聽,她捂住耳朵,有些歇斯底里的喊。可是不聽,就……能改變什麼了嗎?曉沐也希望沒有,她希望這種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可是她們已經實實在在地坐在這裡了。
絕望蔓延全身。
這樣的等待,真的很可怕。曉沐手腳冰涼,她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徹徹底底無法再欺騙自己,還是原來的自己。
簡然總是在看錶,而曉沐一動不動什麼也不再說。
窗口刷的一聲被打開。“莫曉沐。”簡然條件反射一樣從椅子上站起來,跑到窗口,把化驗單拿在手裡,快速搜索關鍵字,然後愣了幾秒,抱住曉沐放聲大哭。
“沒有沒有……沒有……曉沐沒有……”曉沐拿過單子,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陰性。
太好了,這是一堆壞消息裡的好消息了。簡然哭一下笑一下,曉沐也很難平復情緒。兩人花了很長時間終於把眼淚收住,一起回到了診室。
那個女醫生本來有一個病人,但是看到她們回來了,就讓她們先進來,把自己的病人給了另一個醫生。她把化驗單拿到手裡仔細看。
“從單子上來看是沒有,你……嗯……姑娘,你確定自己被強暴了嗎?”醫生在病歷本上寫寫,然後停下來,看着曉沐。
“我當時暈過去了,我不知道……在我……還有意識的時候,他已經,解開我的衣服了……”沒聽曉沐講這些細節,簡然也不忍心問,可現在聽到了,她恨得牙癢癢,拳頭攥得嘎吱嘎吱響。
“解開衣服這也不能算數啊,”醫生很困惑的樣子,“這……是認識的人?”
這醫生怎麼這麼問?這種事能是認識的人嗎?簡然看曉沐很難受了,不想再回憶,就幫她說:“不是,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那個人他……”曉沐突然抓着簡然的手,搖頭。
醫生皺着眉頭,“那爲什麼當時不報警?什麼時候的事?”
“七月,七月十六號……”
“這麼長時間了,怎麼纔來?姑娘,你怎麼想的?這種事……”
“她當然知道這種事,要及時來,你別說她好不好?她媽媽正好生重病……”簡然說着說着都哭了,她越想曉沐的遭遇,越難過。
女醫生看兩個女孩都哭了,年輕女孩未婚先孕的事情,她已經在診室裡看過上萬個,但是,這樣特殊的情況還是第一個。她很想幫助這個女孩,“這樣吧你再去做一個檢查,看看到底有沒有發生過性關係,這樣也就別讓你的朋友和你一起傷心了。”
這個善良的醫生,她又開了一張單子,交到曉沐手裡。
“我給你開了一些調理的藥,到外面藥店去買,醫院裡你又不能報銷,太貴。先吃一吃,如果正常了,就沒事,還沒來,你就再直接來找我,不用掛號了。”
簡然滿懷感激地看着這個醫生,連聲說謝謝和曉沐從診室出來了。
“曉沐,你等下啊,我看看那個在幾層。”簡然走到一旁的引導牌,查看接下來要去檢查的地方。“在另外一個樓,這樣吧,我去交費,你先……”
“簡然,我不想查了。”曉沐按下行的電梯。
“爲什麼啊?”
“已經知道沒事了,別的就,不重要了。”
“什麼叫別的不重要啊!莫曉沐,那是你的清白!”曉沐是怎麼想的?她……
簡然當然理解不了,每一次詢問,每一次檢查,每一次回憶,都是在曉沐傷口上撒鹽,曉沐痛得連笑容都是假的。
“然,我遇上這樣的事情了,結果還重要嗎?”
走出醫院大門,好像世界一下子就變得絢爛了,陽光依舊刺眼,天那麼藍,人聲喧嚷,交通擁堵,曉沐覺得又一次活過來了,指尖或許還冰涼但是簡然會一直緊緊握着它,會用她的溫暖把它捂熱。
簡然對曉沐笑,淚光閃在心裡。不委屈,曉沐不委屈,曉沐在她心裡永遠都是最初的曉沐,那個笑起來比誰都燦爛,悲傷起來任誰看了都難過。
簡然也有秘密了,她要用一輩子去保護曉沐,她可以過得不好,但曉沐不可以。雖然簡然還是不理解曉沐的很多想法,還有很多事情,她一直都不能理解。
可曉沐的執拗,簡然的天真,是夏天快要過去的時候現在枝頭的第一片,秋葉。
謝楠早上一來到公司就發現大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不是有敵意,而是恍然大悟地可憐的看着她。有一個和簡然關係不錯的小文員,看見謝楠單獨一個人在茶水間,悠然的哼着歌,就湊過去好心地跟她說:“謝楠,去看看你的郵箱吧。”說完,就飄走了。
謝楠一頭霧水,沒放在心上,該幹嘛就幹嘛。可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很不安,好像有天大的事情要發生,是她又捅了馬蜂窩?登陸上郵箱,看一看又何妨。
未讀郵件的第一封,“普通女白領一夜升職的秘密,有圖有真相。”
太過分了,這又是誰做的?他們非要置她於死地嗎?這裡面的大體內容,謝楠是知道的,她最清楚是怎麼一回事。照片裡的主角第一時間親口和她說過,就算她沒告訴謝楠,謝楠也相信這都是別人捏造的謠言。這些都不是真相,這些圖片,文字,斷章取義,傷害別人。照這樣的情況來看,可能全公司的人都收到了郵件。可能高層也受到了,可是怎麼這麼安靜?
謝楠腦子裡一大團問題,壓都壓不住的往外蹦,此刻讓謝楠最最氣憤的就是,幕後的始作俑者。
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只有一個。謝楠朝她走過去,她反覆告訴自己不能發火,不能吵架,她現在一吵就是她在狡辯了,只會讓更多的人看笑話。
“阮姐,你看你的郵箱了嗎?”
阮希捷隨口就那麼一答:“看了,不就是你那個好姐妹的光榮事蹟嗎?”
“你說,是誰這麼無聊,上傳一些那麼假的照片,就那文字說明寫得比現在小學生寫的都爛,誰會信啊?”謝楠擺弄擺弄阮希捷桌子上的仙人球。
阮姐看她一眼,“別亂動,我那刺不長眼,扎着你。”
“那些照片都是監控錄像的截圖,你說發件人是什麼意思啊?她弄臭曉沐能有什麼好處?如果上面要追究,我看那個人也跑不了。阮姐你說呢?”
阮希捷笑笑,“我又不是領導,制裁誰不制裁誰,不是我說了算的。我就知道從小就聽父母說的一條真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謝楠眼底一寒,嘴角的笑僵住,然後,也隨着阮希捷那個欠揍的表情,微笑:“是啊,還是阮姐見識廣。我突然也想起一句話,‘腳上的泡是自己走出來的,磨出血來只能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