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沐的晚餐是李里昂叫人送上來的，清一色的素菜，清湯。一點油水都沒有。正當曉沐忐忑的看着那堆花花綠綠的蔬菜時，房間裡的電話響了。
“喂，您好。”
“吃完晚餐去健身房訓練，然後做SPA。”啪一聲，電話就掛了。那冰涼聲音即使是在電話的那一邊也不忘暗放冷箭。李里昂的命令讓曉沐一頭霧水，猶豫再三，卻也只好遵命照辦。
吃完了大半味道還不錯的蔬菜們，曉沐去了健身房。李里昂安排的人已經在等着了。身材高挑，肌肉緊緻的美女教練笑吟吟地給曉沐介紹她今天的訓練項目：全套的有氧塑身，慢跑，還有瑜伽。曉沐一直自認耐力不錯，十公里慢跑到後半程她卻喘得厲害，有些勉強。心跳與呼吸快要到達臨界點的時候，曉沐閉起眼睛，意識裡回到了幾年前的操場。那時她還無憂無慮，心裡牽掛着那個人，她堅信並翹首以盼的他總一天就會回來。她一直朝前奔跑着，她以爲跑得快一點就能把那些空落落的失望甩得更遠一點。
三個多小時的訓練終於結束，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教練讚賞的給曉沐一個擁抱，收拾好東西就離開了。曉沐挪到落地窗前坐着，這一城燈火繁花似錦，她頭靠在玻璃上，許多個她影子重重，她伸出手去輕輕點在那些光班上。時寫時劃，玻璃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Excuse me，Miss Mo……”一位微笑的侍者略略欠身站在曉沐身後，“It’s time to you make a SPA appointment……”曉沐偷偷嘆了口氣，站起來與侍者低聲交談了幾句，簡單沖涼，隨着他到了樓下一層。當她身影轉入拐角的時候，從許多健身器材裡慢慢走出一個人，他在曉沐發呆的地方蹲下，向着玻璃呼氣。一個字，慢慢浮現。
東。
他淺金色的眼眸裡滿含欣喜，這夜撩撥人心。
一套頂級SPA做完，全身的痠痛都沒有了。曉沐頂着着面膜和發膜，昏昏沉沉就睡着了。等她再醒過來，東邊都要微亮了。她趕忙回到房間，果然兩條留言等着她。
“試禮服。”
“早上九點叫我起牀。”看一看時間還有三個多小時，曉沐打開放在沙發上禮服盒子，驚詫的微張着嘴。
這，這是她自己的設計。一襲斜肩白裙配上腰線上濃重的寶藍色中國手工刺繡，如此的做工應該是出自有百年手工技藝傳承的歐洲家族。她小心翼翼的碰觸它，臉紅心跳。
曉沐抱着懷裡的衣服，笑了。心裡的一角被填得很溫暖，李里昂其實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
曉沐換上了禮服，十分貼身，甚至可以說有點太緊了。盒子的底部有腹黑李里昂頗有預見性的字條：明晚頒獎禮，不要丟凱翔的臉。
爲了讓她完美出現在頒獎禮，昨晚的蔬菜和健身房都是李里昂的良苦用心。這一個星期在家裡關玄燁給她好吃好睡，好像是胖了一點。
曉沐的目光無法移開這一身精緻的衣服，當即決定抓緊時間再去健身房訓練。
九點整，曉沐敲響了李里昂的房門。他顯然是剛剛睡醒，頭髮有點亂，白色浴袍衣領微敞着，露出一方旖旎，他皮膚雪白的過頭，此情此景竟然看起來有種病態美，好像林妹妹。
曉沐腹誹他，失了神，站在門口傻笑。
李里昂冷眼打量衝他微笑的曉沐，臉色稍有動容就馬上冷哼一聲，依舊冷言冷語：“進來。”由於這次李里昂並沒有帶特助一起來，所以曉沐從上飛機開始就變成了他的私人秘書一樣，上至公司的文件，下至生活瑣事李里昂都交給她去做。
李里昂一邊在衣帽間穿衣服一邊交代壓榨曉沐的勞動力，“給元路回郵件，跟他說，案子我不滿意，全部重做。‘建安’投標的項目想辦法拖住，等我回去再開始。”曉沐心裡一陣冷汗，‘建安’這樣的大公司也是要聽李里昂擺佈的，曉沐不敢多想，盯着鍵盤飛快的打字，“還有，叫宣傳部把稿子發了。”
“好。”
李里昂已經換好衣服一身清爽的走出來了，他把醒好的紅酒倒進品酒杯，動作熟練又優雅。“禮服試了嗎？”
“試過了，謝。”
曉沐第二個謝字還沒出口，就被他生硬的打斷。“不必了。”他上下打量曉沐，目光冷淡。他看着杯中的紅酒，冷不丁的問：“你認識馮桀？”
“啊？”曉沐愣住，怯怯懦懦的老實回答：“是。”
李里昂坐在曉沐對面，冷笑，“怎麼認識的？”
這真是個好問題，曉沐頭疼不已。該如何描述才能把十幾年的過往整理得清清楚楚？
良久的沉默。李里昂也並沒有太多的耐心去等，他站起來，餘光瞥向還在低頭思索的莫曉沐，然後在窗前站定。“算了。不重要。”
李里昂不再追問，曉沐鬆一口氣，她把郵件整理妥當之後，順便幫他把需要審閱簽字的文件一一放好，然後就靜靜站在書桌旁看着李里昂。他雖背對着曉沐，可是冰冷疏遠卻像就在跟前。而這座城市映在他眼裡，卻好像是有一番落寞需要領悟。
就算是已經踩在千百人頭上的他，也總有遺憾。
陽光變得刺眼了，他微微轉身，目光所及曉沐，稍有詫異。“你還在？”
曉沐被他問得也是哭笑不得，他傻站着，自己也就陪他站着，心想着是在看他的心事，其實自己的心也亂的一塌糊塗。“嗯，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沒有，你自己出去轉轉吧。”他徑直走向書桌，坐下，“六點之前回來。”
“好。”
總統套房一個人住，總是顯得空洞了些。李里昂一手執筆，遲遲未落下，最後眼光還是轉而落在窗外。
一杯咖啡被輕輕放在他手邊，他戒備的擡頭，眉頭擰在一起，十分不滿地看着去而復返的莫曉沐。
她指指門的方向，“不好意思，我剛剛有敲門。”
李里昂緊盯着她，幾度欲言又止。他最後還是冷淡的笑着說：“你在公關部都是這麼做事的嗎？”他故意停頓，留下幾秒的空白。“難怪會被排擠。”
曉沐的笑容還僵在臉上，她抿着嘴，低聲說，“對不起。”就馬上轉身離去。
空氣裡緩緩浮動的是他獨愛的咖啡香氣，他心中早就一番打算，可是自從發現莫曉沐和馮桀的曖昧關係之後，他就猶豫不定了。
縱是‘冰山’李里昂，面對用水晶玻璃武裝自己的莫曉沐，也會手足無措的。
他忌憚着玻璃會破，傷人傷她。
從李里昂住的頂層乘電梯下行，她心裡鬱結。明明自己沒有做錯，已經事事謹小慎微，她不過是關心他。
她頭抵着電梯內壁，神情落寞，喃喃自語：“然，我好想你。”這裡步步驚心，也就只有在簡然身邊曉沐才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回到房間呆坐了一會兒，她換上運動衣，去了健身房。
直到工作人員都紛紛去午休了，她才慢慢從跑步機上下來，臉頰微紅，細碎的發被汗水溼透貼在她臉上。她大口的呼吸，恣意的發泄過後心裡舒服多了。回到房間，蔬菜們已經在等她了。她捧着一大碗的沙拉，坐在飄窗上，就着窗外的景色慢慢吃完了午餐。
眼看時候還早，曉沐考慮再三還是出去逛逛，順便給挑一些禮物帶回去好了。
街邊都是古典歐式建築，樹木是筆直的，天空像是水暈過的藍色。在離酒店有幾條街遠的地方，曉沐發現了一間手工藝品的小店，裡面的玩意兒看似做工粗糙，但是設計頗顯童趣可愛，又不失實用。曉沐看中了一些，便買了下來。店主是個老奶奶，她很熱情，邀請曉沐坐下喝茶，要向她介紹店裡的珍藏。她從櫃子頂上拿出一個精緻的木盒子，打開來裡面是各具特色的小物件，有些看得出是古日本國的，有些是英倫皇家的樣式，老奶奶從盒子裡把他們一一拿出來放在桌上，細細講述他們的由來。曉沐聽得很入迷，沒想到這些小物件竟然大多是老奶奶夫婦從世界各地收集而來，她與愛人年輕時候喜歡旅行，每到一個地方他們就會買下最有特徵的東西留作紀念。
曉沐看着她花白的頭髮，講着甜蜜的故事，卻孤零零一人。心裡有些問題想問，卻問不出口。
老奶奶一直微笑看着曉沐，她爲曉沐又斟滿一杯茶，然後讓她等一等，返身走進了裡間的小房間。
幾分鐘之後，她拿出一個銅質的盒子放在曉沐手心。她說：“打開看看吧。”
它的觸感出奇冰涼，拿在手裡有點重量，曉沐很是好奇，按下暗釦，蓋子打開一對極精緻屬於男士的小物件嵌在藍色絲絨的柔軟裡襯中間。
曉沐好喜歡它。對於一個設計師來說，如此考究的作品，難得一遇。看着盒子裡的東西，曉沐不自覺就想到他，一想到這對東西如何和他相配，她的臉燒起來。
老奶奶笑盈盈的看着她，認真的點點頭：“送給你。你要送給你心裡住的的那個人，天上閃亮的那顆星。”
曉沐婉拒不收，這份禮物對她來說實在是太貴重了。老奶奶堅持要她拿走。曉沐執着要付錢，老奶奶笑着擺擺手，“我只看你是等待幸福的有緣人，它等你很久了。”
曉沐低着頭看着靜靜躺在她手裡這個銅盒，其實早已愛不釋手。聽了老奶奶的話更是動容，眼圈竟然溼了。
老奶奶從櫃檯後面走出來，把她環在懷裡，輕輕的說：“真是個傻傻等愛的姑娘。”
曉沐自知理虧，抹乾眼淚，破涕爲笑。
窗外陽光正好，恰能填滿那些年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