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平緩地行駛在兩旁都是茂密梧桐樹的新月東路上,這樣名貴的車出現在這樣的老街上,實在是有些扎眼。
黃燈閃爍,奔馳車放緩速度,穩穩地停在等候線後面。
馮桀偶然擡頭,透過車窗注意到街邊一家裝飾古樸簡單的私人畫廊。他本是無意打量着店家櫥窗裡的畫,卻最終把目光停在一幅尺寸不大的油畫上,再難移開。
這些年來,他思念曉沐如狂,卻無處寄託。回憶曉沐的點點滴滴,知道她一直都喜歡莫奈的作品。於是他也買回來許多畫冊,開始時是執拗地欣賞,想從那些畫裡面看到曉沐的影子。慢慢的,他不由自己地喜歡上了莫奈的畫,從莫奈的畫上馮桀好像又找到了心靈的歸宿與慰藉。
在他只剩拼命學習的那段日子裡,他的身軀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回到自己的房間,翻開莫奈的畫纔像是又有了生命力,看到了希望。那種溫馨恬靜的淡然,顯示出生活的美好。
馮桀煩躁的時候,就喜歡看莫奈畫的花,他畫的花盛開在耀眼的陽光下,開得燦爛,炫耀。就好像,就好像小時候的莫曉沐,無論何時,都是開朗明媚的,那麼純淨,不含有一絲的雜誌,清澈得溫暖。
現在正吸引着他的那幅畫裡有莫奈的味道,讓馮桀身處在鬧市卻感受到了午後郊外的安靜。
車子緩緩起步,拉拽馮桀的視線,他立刻捎帶急切地開口:“樑叔,麻煩你,調頭,我要去右手邊的那家畫廊。”
“好。”被稱作‘樑叔’的那人,在迴應的同時開始掉轉車頭。
關於曉沐的記憶,隨着那幅畫的獨特,開始反噬馮桀的神經。
十年前,他固執地又回到他當年離開的小學,他滿懷期待地以爲曉沐會像小時候一樣,糾纏着他不放,管他要個當初離開這裡的原因。可是曉沐沒有,只是遠遠地,連跟他說句話都不敢,還要讓和他們小時候一點都不相干的人,來詢問他這四年去哪了。
當時,他心裡氣憤得抓狂,他的離開對於曉沐來說,就真的半點影響都沒有?馮桀因爲曉沐的避開而憤怒,故意冷冷地回答,根本,不記得,莫曉沐。
他感受到那時在他身後幾步遠的曉沐的腳步一頓,心裡等着曉沐不甘心地再上來質問他。
可是曉沐沒有,臉上裝着平靜和幾個朋友走進了教學樓裡。
那種平靜,在馮桀看來就是,無所謂。
無所謂,他們小時候在一起的快樂,無所謂,他把她當成是生命的全部,無所謂他離開時,是有多麼生氣和絕望,無所謂,他是不是這四年想念着她,無所謂,他這次爲了能再見她一面,付出的一切。
馮桀快氣到爆炸,又豎起了自己的驕傲,既然莫曉沐如此絕情,那他又憑什麼要非念着她不捨。自那次之後,無論誰再問他關於莫曉沐的問題,他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說不認識。
真的這樣做了以後,馮桀沒有感到一點開心,反倒是心裡更加難受,越是想忘掉,就越是不加控制地在莫曉沐的班門口徘徊,和一羣他早就忘記的人,在一起說笑。他希望曉沐看到他過得很好,沒有莫曉沐他馮桀過得也很好。
可是,到底好不好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過得好,他又怎麼會在得知曉沐生病之後,慌亂地摔折了胳膊。
再憶起當初,他是多麼得恨自己的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