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小友親啓:
首先謝謝你賜我後代骨血肉身,助我尸解。
我們算老朋友了,對,我就是林妙生。
我們見過幾次面,每次都驚心動魄。忘了介紹我現在的情況,我即是林妙生,又不是林妙生,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林敏浩。敏浩是我後代嫡系骨血,體質特異,是機緣難求,難得一見的肉身。我一直渴求成仙入道,悠悠千年,孜孜以求,其赤誠之心,天地可鑑。你或許覺得我奪取後代生機氣血、骨脈肉身,是不人道的事情,但人之爲人,是無法揣摩仙之道,更無法妄擬天道。敏浩一生,如若無我,碌碌無爲,似紅塵鼠蟻,不過百年,枯骨一堆。而爲我所用,則能助我成仙,此爲大道,用你們的話說,可以活的更有意義。
劉洋小友,你天資莫測,機緣詭譎。超脫如我,也看不清其中延綿因果。我本來意欲奪你肉身,可機緣巧合,你卻把最適合的敏浩送給了我。你助羅鳳、冬梅者成仙,奪我機緣,我不怪罪你,此乃莫測天道,人力無法敘清,俱在造化之中,只能說明我的機緣未到。而現在,得到了敏浩肉身,我突破尸解瓶頸指日可待。我若成仙,境界非羅鳳冬梅者可比,彼爲鬼仙小道,而我則會直取大羅金仙之果位,此爲金仙大道。
得金仙一句謝,你此生不枉矣。
我生爲唐人,其時爲修道成仙之大時代。我經高人指點,也入此道修真。可惜空有悟性,而資質欠佳。境界雖直通天道,卻爲肉身所桎,渾渾噩噩千年。閱人無數,愈發感覺受肉身所累而體悟紅塵之苦。天道輪迴,何以解脫,唯有成仙一途。成仙之後,逍遙自來,不沾因果,境界合天,那種感覺是凡人無法體悟的。
如今爲機緣奪敏浩之身,其肉身資質,在我之上。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非我強奪,而是送上門。或許你不知道吧,這奪舍之法,原是八仙之一“鐵柺李”祖師親授,爲奪舍還魂之術。上仙如此點撥,必有其良苦用心,今日應此公案,也在天理之中,你們就不要過於糾結了。再者,我身爲林家老祖,徵用子孫肉身來修行,也不爲過吧。沒有我,何來的林家,何來的敏浩呢?
我現在借用敏浩之身,給你發此郵件,只是表達謝意和了結因果。你理解也罷,不解也罷,爲小友徒留一笑。其他話不多說,估計你已經開始罵我了,最後我告訴你一個關於尸解的秘密。
成仙爲逆天之行,不拘常理,不應以常人之俗念度之。身爲仙人,其修真之路個個都似魔道,無一仙例外。天仙偷的是日月精華,破我自然陰陽;地仙偷的是山川靈秀,破我盎然生機;尸解仙偷的是骨血肉身,破我爲人之道。
用你們的話說,這叫一將功成萬骨枯,不是嗎。
林某妙生(敏浩)拜上。
看完這封信,我和李揚久久未語。不知怎麼我想起了李大民,他也表達過類似的意思,我還諷他是反人類。現在孰是孰非,我是真糊塗了。
李揚發表了一番評論,雖然牽強,卻很有道理。他說,這個雞巴仙人吧,壓根就是另外一種生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有他們的世界觀和生活方式,咱們人類有咱們的,根本說不通。就好像你能跟異形和鐵血戰士講道理嗎?在異形的世界裡,殺戮纔是最正統的道德,是生存的意義,纔是最高級的信仰。
別看仙人是由人變的,那喪屍還是人變的呢,可看見活人不照樣上去啃嗎。人這東西很有意思,或許爲高級生物之本,能夠變異生髮出許多種莫名其妙的新生物。
李揚揉揉太陽穴,走到窗邊,打開窗一股清新的春風吹進來。
他看着藍藍的天,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變天了,妖孽叢生啊。不過生在這個時代我是很幸運的。”
我問爲什麼。
他說,因爲我能看見那麼多亙古難見的新鮮事,怪異事,聞所未聞的事。
他看看我,說道:“老劉,最近我又去了一趟那個破澡堂。”
“哪一個?”我沒反應過來。
“就是李大民租的那個,下面有鬼門關通道。”
“哦,哦。”我想起來了,那地方都忘了,哪年的老黃曆。我問他去幹什麼。
李揚說,當時第一次去的時候,看到通道里灌着水泥,他就有很奇怪的感覺,可說不出爲什麼。那天他又去了,澡堂子早已荒廢,門都沒鎖,裡面一片狼藉,牆角還不知哪個倒黴孩子拉了潑屎。李大民早就沒影,這地方也不要了。
李揚來到鬼門關地道前,拿來一根鋼釺,往下插水泥。
爲什麼要這麼幹,他也說不清,就是下意識覺得水泥有古怪。
插了幾個地方,他就覺出不對勁。這水泥下面居然是空的!也就是說水泥只是把表面糊死,下面並沒有灌滿,那條鬼門關通道還在!他插了半天,以一己之力搗不開。他想到就做,馬上到勞務市場,僱傭了四五個膀大腰圓的民工,帶着工具進了澡堂子,忙活一上午,叮叮噹噹一頓亂砸,終於把水泥面打開一個洞。
李揚順着挖出的深洞爬了進去,到坑底一看,傻了眼。因爲鬼門關閉,這條坑道也廢了,裡面發生坍塌,堵了很多爛泥石塊,根本就進不去。他悻悻只好爬出來。
我驚愕地說:“完啦?”
“這個事是完了。可是我得出一個重要的推論。”李揚嚴肅地說。
“什麼?”我問。
李揚道:“當初李大民帶王雪深入地下鬼門,走的通道就是澡堂子這一條。”
我眨眨眼,快速說道:“他之所以用水泥把上面糊死,就是造成一種假象,讓外人以爲此路不通。”
“對。”李揚點頭:“而且……”他猶豫,慢慢說道:“我覺得李大民這麼幹還有個理由,那就是他壓根就沒想把王雪帶出來。”
我心往下沉。
“他把回來的路封死,以一人之力根本打不開。他修道大成,自然有辦法。而王雪一個弱女子,只能受困在下面,一直……到死爲止。”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喃喃。
李揚道:“李大民說在爲王雪渡劫,或許是這樣吧。渡劫的結果就是用這一生的生命來化解劫怨,以死償還因果。”他拍拍我:“別多想了,王雪是個好姑娘,她會獲得好的歸宿的。”
“我想好了。”我說道:“我也要爲王雪修建一座衣冠冢,每年清明爲她燒紙。李揚,你是作家,文采好,你幫她寫墓誌銘吧。”
李揚最近牛逼大了,他的小說影響力越來越廣,粉絲越來越多。這個人很聰明,邊寫邊錘鍊,文筆從開始的稚嫩,到現在非常之老辣。作爲網絡小有名氣的寫手,讓他寫墓誌銘,也對得起王雪。
李揚拍拍我:“這事就這麼定了。”
正聊着,忽然電話響了,我一看來電顯示,眉頭緊鎖。
李揚看的奇怪,問是誰打來的。我唉然長嘆:“媽的,是李總。”這些日子我都把她忘了,事情一件接一件,個個驚心動魄,我都忘了按日子到公司述職。不過李總挺講究,每個月都按時發工資,我也得過且過。
現在這催命電話終於打過來。那次和劉燕匆匆一別,連個聯繫方式都沒有,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
我構思一下語言,接通電話。李副總在電話裡說的很簡單,就問我在哪,然後要派車接我。我說我和李揚在一起,李副總淡淡道:“讓小李也一起來吧。”
我和李揚出門往小區外走,我問他會是什麼事。李揚笑笑:“我有感覺,可能是劉燕的事情。”
我突然想起來,那次看見劉燕,她曾經說過,如果時機到了,自會來找我們。難道時機到了?
集團派來的車已經停在小區外面,司機是和我們一起去過河南的老曹。都是熟人打了招呼。李揚問他要把我們拉哪?老曹說:“那地方是在開發區最裡面,是集團新建的一個生物製藥基地,我也不知道把你們叫那去是什麼意思?”
我和李揚面面相覷,生物製藥基地?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我們在市內,到開發區就算走高速也得一個多小時。老曹嘴很嚴,李揚猛和他套磁,他就嘿嘿笑,多餘話沒有。我坐在後面,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終於到了那個基地門口。
這一片地方纔開發建設,簡直就是鄉下農村,除了幾條土路,連水泥道都沒有。孤零零數座白色大樓豎在荒野上,車輛一過,塵土飛揚,烏煙瘴氣。
我們一從車上下來,一股惡風吹來,簡直就是沙塵暴,迷得睜不開眼。這是什麼倒黴地方。
進了基地,門口有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在迎接我們,看我來了趕緊過去握手:“鄙人姓趙,是基地開發部主任,奉李總之命迎接劉先生和李先生。”
寒暄了兩句,李揚問讓我們來幹什麼。趙主任呵呵笑:“兩位隨我來便知。”
我們跟着他進了基地大樓,可沒上樓,而是轉彎抹角,穿過大堂,往後面去。從後門出去,走了一條偏僻小路,又上了一個電瓶車,嗚嗚開着,不停繞圈,來到一處小白樓近前。
這小白樓不高,也就三層,土裡土氣,可門口設了門崗,筆挺地站着兩個保安,非常嚴格檢查出入人員的准入證。
趙主任帶着我們通過門崗。我和李揚面面相覷,心下狐疑,這到底是幹什麼?
剛進正門,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