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輪迴之初?
波仁哲揚道:“千年之前,第一任大喇嘛帶着師弟的第一世,進到後山的修煉洞窟去參悟生死,再也沒有出來。要結束這一切,還是要回到那裡,打開封閉的洞窟之門,進到裡面。”
李揚問:“進到裡面就能解決問題?”
“是的。”波仁哲揚點點頭:“我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第一任喇嘛還在下面等着師弟回去。”
“他沒死?”我們倒吸一口冷氣。
波仁哲揚眼神有些迷茫,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覺到下面,有很強烈的氣息在波動。如果要結束千年輪迴,就要回到這輪迴之初。”他看看劉燕:“師弟,做好準備了嗎?”
劉燕點點頭。
波仁哲揚舉着酥油燈帶我們出了屋子。這一次行程比較長,我們在細長狹小的木梯走過,幾乎橫貫整座山寺。有許多地方凌渡於懸崖之上,木板年久失修,踩上去咯吱咯吱響。幸虧這是晚上,我們看不清腳下,如果在白天,看着萬丈深淵,誰也不會有勇氣踏過去。
最後我們來到一座木橋前。
這座木橋打眼看上去根本沒法走,就是兩條細細的鐵鎖鏈橫貫山體裂縫之上,鎖鏈上鋪着窄窄的一條條木板,被風一吹,左右搖動。腳下的深淵一片黑暗,霧氣沼沼,深不可測,讓我不禁想起鬼門關。鬼門關畢竟屬於是比較玄的另外一個世界,而我們現在面臨的卻是危險的現實。一步踏空,必然粉身碎骨。
波仁哲揚舉着燈,腳步沒有絲毫凝滯,直接踏上木板橋,一步一步前行,直到橋體中間纔回頭看我們。劉燕毫不猶豫也走了過去,此時起了風,兩個人影在風中似乎凌空於深淵之上。月光如水,遠處黑浚浚的連綿羣山,黑暗中一點燈光照亮了喇嘛,那感覺真像是降臨的救世主。
波仁哲揚喊道:“幾位朋友,如果過不來就不要勉強。我和師弟看看就回。”
我看李揚,李揚面色凝重,忽然說道:“老劉,這是一種考驗。如果就此回去,我心裡會結疙瘩,就算死我也得上。”
“我也上。”楊姍姍道。
李揚點點頭,提醒她小心。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上危橋,李揚很聰明,走了一段馬上發現規律,提醒楊姍姍,要注意木橋隨風擺動的節奏和角度,順着勁走。
我嘆口氣,也走了上去。李揚說得對,我也覺得這是考驗。是自己對自己的考驗,我要衝破這層心理障礙。走上去才發現,其實不是很難。腳下的深淵根本看不到,就盯着眼前那一段即可。
迎着風踏着橋,行走月下山間,這種感覺很是微妙,看着天空圓圓的月亮,真有一種要飛昇的錯覺。 шωш⊙ ттκan⊙ c○
到了那邊,波仁哲揚看看我們大家,呲着小白牙笑了。
我們看到在寺廟後面,居然還藏着這樣一處所在。山壁上,遍佈着許多一人大小的洞窟,密密麻麻,如同蜂巢。問過波仁哲揚才知道,原來這裡是寺裡洞窟修煉的地方。藏傳佛教有着洞窟修煉的傳統,早期是修行者進入洞窟,當即封閉洞口,只留下遞送食物的小口。修行者在洞窟內靜修佛法,不與外界交流,這個稱爲閉關。而現在則比較人性化,很多寺廟裡都有閉關房,選一空空靜室,進去修行即可。
蓮花寺還保持了千年來的傳統,洞窟修行。雖然歲月侵蝕,山體破壞,有些洞窟已經坍塌,但大部分還保存完好。是蓮花寺僧人非常重要的修煉手段。
貼着崖壁,是一條條呈盤旋上升狀的行走棧道。最高處那個洞窟,離地面至少有五十米,擡頭去看,我都覺得頭重腳輕,雙腿發顫。這要是走棧道上去,非尿褲子不可。
波仁哲揚沒有領我們上去,而是順着一條盤旋的木梯進了一處巨大的山體深坑。這個坑看不清有多深,呈漏斗狀,上面大,越往下越窄。依着坑壁造出間間房屋。這些屋子因爲地勢的原因,完全順着坑壁角度、寬窄來建,看上去如同大鳥築的巢,一塊一塊木板像插積木一樣拼在一起,構思非常精巧。
令我感嘆的倒不是房屋造型,而是這危險程度和工作量。建造用的材料,需要一塊一塊從山外運進來。而且修建的工匠要是一着不慎掉進坑裡,那就是個死。真難爲千年之前的人怎麼造的。
我們順着樓梯一直盤旋到最底下,進了一間屋子。裡面黑漆漆的,波仁哲揚把酥油燈掛在低矮的天棚上,燈光一晃一晃亮了起來,屋子裡的場景把我徹底看傻了。
屋子四壁刷着黑油,做工非常粗糙,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淋淋灑灑,落在地上。但就因爲這樣,整間屋子看起來有種不可揣摩的壓抑和神秘,讓人呼吸不暢。這裡應該是一間荒棄的佛堂,冰冰冷冷,估計很久沒有人來過,地上鋪着破舊的毛氈,供桌上佈滿厚厚的灰塵。
看到這裡,我冷汗下來了。這間佛堂,就是唐卡上所畫,第一任大喇嘛和劉燕前世談論生死的地方。畫裡的牆壁上,還佈滿了各種各樣扭曲的黑影,非常嚇人。
這地方讓人非常不舒服,總感覺毛毛的,我縮着肩膀藏在李揚的身後。
波仁哲揚取出一根藏香,把佈滿灰塵的香爐稍稍擦拭了一下,然後把香火插了進去。濃郁的臧香味,漸漸飄散開來。
“拜一下大魔尊吧。”他說道。
我們這纔看到,在供桌上,還有一尊神像。他長着一隻咆哮的動物臉,頭戴鑲着五顆骷髏的頭冠,手裡拿着法器,下面踩着一頭跪在地上的老牛。牛下面居然還有一個赤身裸體的人,和牛身緊密相連。就像是這頭牛正在和那人交配。神像旁邊還有尊女人像,她赤身裸體,緊緊依偎,一隻手拿着法器,一隻手捧着一個人頭骨碗。
本來就狹小的佛堂裡,看到如此一尊幾乎等身的惡魔造型的神靈,那種震撼是無法言說的。讓人無法直視,看着看着就覺得毛骨悚然,後背汗毛直豎。
“這是什麼人?”我顫着聲問。
波仁哲揚幽幽說道:“這是降閻魔尊,象徵智慧的護法神。傳說他是由閻地獄主變化的。”
“我還是沒聽明白。”我說道。
波仁哲揚看我,微微笑:“簡單點說,就是我們理解中掌管地獄的閻王爺!”
我倒吸冷氣,看着這尊神像,渾身竄涼風:“爲什麼在這裡要拜這個呢?”
波仁哲揚道:“寺廟第一任大喇嘛據說就是閻王爺在人間的化身。”
李揚自作聰明一拍手:“啊,我知道了,這就是爲什麼他能窺透生死輪迴的秘密。”他猛地說道:“這個大喇嘛選僧人輪迴,是不是要做什麼試驗?”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少說兩句沒人拿你當啞巴。”
波仁哲揚笑笑沒說什麼,他叫我們兩個男的,一起把供桌搬開,下面有一塊青石板。青石板上有把手,我和李揚一人提一個,一起用力,把板子拽開。下面一股潮溼之氣頓時散發出來。
波仁哲揚取下酥油燈,趴在地上往裡照照,昏暗光線中,我們看到狹窄的地下有一塊凸起的大石頭。很明顯這塊石頭堵住了下面的什麼洞穴。
劉燕蹲在地上,淡淡地說:“我的第一世就被封在下面。”
我和李揚互相看看,說不出什麼話來。
波仁哲揚拍拍劉燕:“師弟,要打開這塊石頭,只能用現代的爆破手段。”
劉燕看他。
“而如果用了爆破,”波仁哲揚道:“會引起山體裂縫的連鎖反應,導致整座寺廟的坍塌。除了這個洞,寺裡的一切將不復存在。”
楊姍姍不服氣地說:“你怎麼知道?”
波仁哲揚把燈舉到身前,火光映紅了他蒼白的臉:“因爲這塊石頭就是當年我封的。”
我們沒有說話,屋子裡靜寂無聲。波仁哲揚道:“這是一個古老的循環畿語。整座山廟的修建是爲了窺透參悟生死輪迴,走到這一刻,要打破輪迴只能炸掉山廟。這是一個宿命。也是一個抉擇。”
劉燕微微笑道:“既然是抉擇,那必然不止這一個選擇。”
波仁哲揚點點頭:“隨我來吧。”
我們出了佛堂,沿着樓梯,回到坑上。波仁哲揚帶我們來到崖壁的修煉洞前,指着最高的洞窟說:“據傳說那個洞的深處藏着裂縫,深達千尺,就通到坑底最下面你的前世所在。但這只是傳說,誰也沒有見過。而且裂縫裡危險重重,有毒氣有怪蟲,還可能隨時坍塌,或許這就是一條只能進不能出的死路。師弟,我知道你不怕死,這一世死了大不了重生再來。可是如果你錯過這次的機緣,很可能會忘掉這裡一切,就算想起,你也沒有機會和財力再來一次,你會沉淪無休止的輪迴轉世而不得解脫。也就是說,你有兩個抉擇,一是炸開坑底石頭;二是順着最危險的裂縫爬進去。第一種選擇,你會如願脫離輪迴之苦,但千年山寺被毀。第二種選擇,你只有一次機會,如果錯過,很可能永遠都無法脫離苦海。”
我在旁邊聽得直咽口水,媽的,不用這麼殘酷吧。
劉燕沉默半晌,繼而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師兄,選擇權在我?”
波仁哲揚點頭。
劉燕說:“明天早上你就帶着寺裡衆僧人下山吧。小劉,小李,姍姍,你們也下山,告訴李副總,給那些外國人一個星期的時間準備,然後上山進廟。這段時間,我想一個人在寺裡靜靜。”
“你讓那些外國人準備什麼?”李揚問。
“炸藥。”劉燕淡淡地說:“具體當量,怎麼個炸法,師兄知道。”
我驚叫:“前輩,你真的要炸廟嗎?”
劉燕看着最高處的那個洞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