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素斟酌一下說:“好像是什麼口訣,挺押韻的。”
我和鳥爺催促,讓他趕緊念。
尤素用手電照着這本古書,一字一頓緩緩念道:“人生雖有百年期,壽夭窮通豈預知。昨日街頭猶走馬,今朝棺內已眠屍。妻財拋下非君有,罪業將行難自欺。大藥不求爭得遇,遇之不煉是愚癡。”他頓頓說:“第一頁就寫了這些。”
“什麼意思?”鳥爺問。
我說:“聽起來好像紅樓夢裡的好了歌,大概表現人生無常之類的吧。”
尤素點頭:“差不多。看口吻也特別符合鍾馗的身份,他作爲驅魔大神,行走陰陽,對於生死肯定見識得特別廣。這麼看來,大概能推斷出這本小冊子的書寫背景,大概在1481年明朝成化的辛丑年,在文華莊,鍾馗親筆書寫了小冊子,贈予一個叫潛虛子的人,從第一頁內容上看,好像鍾馗是在奉勸潛虛子。”
剛說到這,忽然外面“轟隆隆”幾聲雷響,尤素停下話頭。深夜天空驚雷滾滾,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好半天,鳥爺道:“我記得咱們去君天大廈樓裡探險的那天,外面就下了大雨。”
尤素看着黑森森的廟外,喃喃:“難得真的有天人感應?”
“咱們怎麼辦?”我問。
尤素沉吟一下,他快速走到神龕前,伸手去摸那本書。鳥爺提心吊膽地說:“你不會要偷書吧?”
尤素苦笑:“我怎麼敢,只是想看看後面寫的什麼,既然已經來了,那就獲取更多的線索再說。”
他翻到第二頁,我用手電照着亮。
第二頁就不是詩了,字體有大有小,筆走游龍,不拘一格,看那樣子好像是鍾馗在寫隨筆感想。尤素一個字一個字的辨認:“夫神仙一道……豈謂非學非求可得,悟真一書,乃道門成仙成佛之首領……其間玄妙金丹口訣,乃聖師陰間所傳,餘有幸聽之,實爲道根宗源……餘參詳數百年,始知一窮,不啻雲開見日,恍若暗步逢燈,乃知天地通中妙理,方悟陰陽生死之奧,仙道佛道只在覺悟修煉之間……餘寫此書,贈潛虛子老友……”
看到這,這一頁就寫完了。
我和鳥爺都聽傻了,我磕磕巴巴問:“啥意思啊?”
尤素打着手電,照着泛黃的頁面:“從字面意思上理解,鍾馗好像在陰間得到了什麼人的指點,然後參詳了數百年,悟到了什麼。這一悟不打緊,他說自己明白了天地的妙理,知道了生死的奧義,他把這東西書寫成冊贈予了潛虛子。”
“我靠。”鳥爺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還大:“這麼牛,這本書果然是秘籍。”
說着,他伸手要拿。尤素手疾眼快,一把握住他的手,厲聲道:“幹嘛?!這東西是你我能看的嗎?!你怎麼不想想,這樣一本書如果真的是通曉生死的秘籍,怎麼會這麼毫無防備地放在這裡,早多少年就讓人搶了。”
“也是。”鳥爺點頭。
這時外面響起嘈雜的腳步聲,還有一連串狗叫。我們還聽到熟悉聲音,正是門崗老頭,他在外面說:“好好搜查,任何死角都不要放過,今晚有點反常。”
我們三人迅速從裡面出來,來到廟口,趴在窗櫺下面,探頭往外看。
此時已入深夜,外面光線晦暗,天空飄滿烏雲,頭頂隆隆的雷聲,卻偏偏不下雨,空氣極其沉悶。空地上有十幾個保安,有的牽狗,有的打手電,一片混亂。門崗老頭正在指派任務,這時有個保安上前,用手一指我們藏身的廟:“那裡搜不搜?”
門崗老頭氣笑了,好像說了一句什麼話,因爲太亂沒有聽清,後面那一句我們到是聽清楚了,他說:“……你要是夠膽子,不怕死於非命,就進去看看。”
那保安是個小年輕,訕訕一笑,嘟囔說:“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不多時,這些保安散開,狗叫聲漸漸遠去,整片空地只剩下門崗老頭一人。他揹着手,轉過身,面向小廟。
我們趕緊把頭縮回去,心怦怦跳,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門崗老頭突然做了一個舉動,把我們都嚇壞了,他居然“噗通”一聲跪在廟門前。此時雷聲不斷,黑暗的天空打了道閃,霎時照亮廟口和這一片空地。
老頭面色慘白,他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嘴裡不知在念叨什麼,然後對着廟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站起時,閃電餘光湮滅,瞬間我們看到他的臉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至於極點。
他揹着手,慢慢遠去,身影消失在樹林裡,顯得無比落寞。
我說:“這老頭裝鍾馗,這間廟又和鍾馗有關係,這兩件事有沒有什麼聯繫?”
鳥爺撫着肩膀說:“總覺得不對勁,心裡這個壓抑,要不然咱們撤得了。”
尤素看我:“老馬,你的意思呢?”
我嘆口氣:“我吐血這件事得趕緊解決,實在不行,明天我就去找門崗老頭,當面鑼對面鼓說清楚,認打認罰我都忍了。還有我爸爸給我的項鍊,我估計可能也在這老東西的手裡。”
尤素說:“那行,走吧。”
鳥爺咋咋嘴:“感覺這就是一場鬧劇。”
我們剛要走,突然外面天空一道暴閃,“咔嚓”悶響,打了個驚天的響雷。
雷聲巨響,似乎直通心間,感覺心跳都要停了。我自問自己也算是條漢子,可被這雷打的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時廟的深處突然“嘭”一聲響,好像什麼東西重重砸在地上。
我打着手電照向尤素和鳥爺,他們兩個面色慘白如紙。鳥爺指指裡面,聲音沙啞:“進去看看。”
我們一起走進廟的深處,這一看不要緊,渾身的血似乎都凝固。
廟裡的那張香案不知怎麼一條腿居然斷了,歪歪斜斜的,這張桌子本來就破,這一失去平衡,上面的香爐瓷碟,林林總總全都砸在地上,滿是香灰,一片狼藉。
“怎麼會這樣?”尤素睜大了眼。這些倒還沒什麼,最關鍵的是我們看到那本古書居然落在香灰裡,書頁本來就脆,似乎都破了。
鳥爺這個心疼:“還不如剛纔給K走呢,現在糟蹋也是白糟蹋。”他走過去把書撿起來,尤素在旁邊提醒他小心。
鳥爺小心翼翼把古書拿起來,這本書落在地上的時候,恰是書頁翻開的。他這一拿起來,我們都看到了翻開的這一頁,手電光亮落在上面。
這一頁很奇怪,大面積留白,在中間畫了一張非常簡陋的草圖。
鳥爺剛要把書合上,我突然說:“等等!”
我走過去,書接在手裡,翹起一隻腳,把書攤在膝蓋上,然後用手電照。我越看越眼熟,對尤素說:“你打印出來的這片山區俯瞰圖給我。”
尤素從兜裡摸索出來,把圖展開。我把兩張圖上下放在一起,光斑中能很清楚地看到,兩張圖雖然樣式不同,大小也不一樣,可仍能分辨出,地形極爲近似,就像尤素說的,真像是一潑翔讓炸彈給炸開。
我看他們,他們兩個回看着我。
鳥爺聲音充滿不可思議:“這是怎麼回事?這本書可以寫於明朝,到現在六百多年,爲什麼會和這裡的地形如此吻合?”
尤素很仔細地對比兩幅圖,說:“其實也不難猜。這片山應該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多年前有意修出來的,參照的就是鍾馗的這幅草圖。”
“爲什麼這麼幹?”鳥爺問。
尤素沒說話,仔細看着,好半天才道:“你們看,鍾馗這幅圖下面還有幾句詩。”
我們湊過去看,這些字細若蚊蠅,筆劃張狂無比,字體極難辨識。尤素把戰術手電的光調的更亮,仔細照着,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認着:“悟真詩訣十四……東三南二同成五,北一西方共四之。戊已本居生數五,三家相見結嬰兒……”
“什麼意思?”我問。
尤素沒答話,眼睛像長在這頁書上,凝神思索,他想起了什麼,用手電照着這片山區的俯瞰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