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于歸猛然睜開眼睛,“呼啦”一下掀開被子,就開始四下尋找鳳朝的方向。鞋都來不及穿,光着腳丫子,踏在地板上發出“蹬蹬蹬”的聲響。牀上沒有,客廳沒有,書房沒有,廚房沒有,衛生間也沒有……
難道,又只是她做的一場夢?
難怪鳳朝和往日大大不同,溫柔地安慰,耐心的撫弄,連人都開朗了。還說愛她……可睜開眼以後,卻又只剩她一個人,她睜着空洞的瞳,茫然的躺在冰冷的被子裡,不知道該想什麼,不知道該做什麼,連呼吸都是孤單單的。
當真是春夢了無痕。
蘇于歸穿着睡衣,光着腳,頹然地坐在客廳的地毯上,雙眼無神地望着窗外,嘆了口氣。秋天的早晨還有些涼,蘇于歸穿着清透的睡衣感受這涼薄的秋風,竟意外地覺出一股舒爽,稍稍讓她從美夢破滅的巨大落差中回過神來。
蘇于歸從地上爬起來,準備回去補個眠。
從前再想鳳朝的時候,他都沒有出現過在她夢裡,昨晚那個火熱的夢還是她得病以來頭一次夢見,怎麼說也有點紀念意義不是。
想到這裡蘇于歸覺得好笑,就隨便撇了撇嘴,拖沓着腳步走回臥室。隱約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事,但是不要緊了,往日就是心上放太多事才導致那蛋疼的抑鬱。想不到春夢竟然還有治癒抑鬱症的神效,早知道就算招魂也得讓鳳朝給她拖個夢啊。
蘇于歸將自己往牀上一摔,轉了一個圈就將自己重新裹緊了被子裡。蹬蹬腿,抱着枕頭拱了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要去找周公下棋。
半睡半醒之間感到牀沿陷下去了一塊,隱約還有人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癢癢的。蘇于歸不滿的哼了一聲,抱着被子轉了個身,下一秒卻猛然睜開了眼,騰地跳了起來,一臉的防備。
看見了來人,先是愣了幾秒,後便舒了口氣。慶幸地閉了眼睛,懷着萬分喜悅的心情,抱緊了來人的脖頸。聞到男人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忽覺有些委屈,扁了扁嘴,聲音都有些可憐。
她道:“真的是你,我以爲做夢來着……”
鳳朝又有些心疼,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做夢?!我賣力地伺候了您老一晚上,您一句做夢就給我全然否了!不行,我要討公道!”
說着就着兩人相貼的姿勢,轉過頭從脖頸一直啃到下巴,蘇于歸被他弄得癢,笑着甩甩頭想掙脫。揚着下巴左右搖擺的樣子,像極了想將滿身水甩掉的小狗,端的是個可愛。
蘇于歸難得看見他這麼無賴的樣子,也就沒了鬱悶的心思,傻呵呵地跟着鳳朝的動作笑着躲。
鳳朝也是逗她,捧着蘇于歸的臉,含着粉嫩的脣啃了會兒,蘇于歸就口齒不清地抗議道:“我沒刷牙!……”鳳朝也不嫌棄,兩人膠着甜蜜了一會,鳳朝鬆開了暈暈乎乎的蘇于歸。
大手蓋上她柔軟的發頂,重重地揉了兩下,將蘇于歸滿頭順發都揉的飛亂。蘇于歸立馬不滿意地撅起嘴用眼神指責他,鳳朝在她脣上響亮地親了一記,溫柔地道:“這麼早起來,困不困?再睡會,做好早餐我會叫你。”
蘇于歸的表情就有些莫測了,拽着他的食指,睜着眼睛無辜地望着他。
鳳朝當然知道小丫頭心裡想的什麼,心裡暗暗擔憂,絕對不能任由她發展這種不安定的情感。便道:“怎麼了,不困麼?昨晚你不是一直喊累,嗯,看來今晚可以多做兩回。”
蘇于歸一縮脖子,想到昨晚的戰況,再來兩回哪還得了,當即便搖了搖頭,道:“不行,我快累死了,你快去做飯,不要打擾我睡覺!”說着也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鳳朝幫她理了理被角,在她額頭上落了個輕吻,這纔出了臥室。卻並未直接去廚房,而是先去了書房打了個電話。
鳳朝的聲音裡透着恭敬,卻也十足的傲氣和穩重,可謂不卑不亢。明顯看出對方是鳳朝的長輩,而且正做着令鳳朝左右爲難的決策。但是鳳朝的態度很強硬,好像是在拒絕。
對方爆喝了一句:“你這是在反抗我?!”隔着電話都聽的清清楚楚。鳳朝閉了閉眼睛,壓下心裡那股鬱結之氣,淡淡地道:“您是我最尊敬的人。”對方聽了這話不但沒有平息情緒,反倒更是憤怒。
除了怒不可遏的劇烈喘息,還伴着來來回回的踱步聲,足見對方即將暴走的情緒。怒急了反倒語氣反倒平靜了下來,只聽電話那頭的人慢條斯理地說的道:“到底是翅膀硬了,說話都硬氣,樑鳳朝,別以爲我不動你們娘倆就是我怕你。你別忘了,你現在還是姓鳳。”
鳳朝狠狠地舒了口氣,牙都要咬碎了,他努力壓制着想衝到電話那頭撕了那人的衝動,忍的拿電話的手都抖。他狠狠地閉上眼,心裡實在不想承認,對面那喪心病狂的人是自己名義上的父親。
終於等到對方掛了電話,怒氣再也忍不住,一把將手中電話的甩了出去,砸在牆上摔了個粉碎。要踹東西的衝動實在明顯,但怕吵醒蘇于歸只好,對着空氣胡亂揮了幾拳,饒是如此,書架旁的明代青花瓷瓶也被拳風震得粉碎。
鳳朝很少這麼生氣,他活了近百年,能波動他情緒的人實在少之又少。起止至今只有兩個,一個是蘇于歸,還有一個就是剛纔拿他母親性命逼他就範的他最“尊敬”的父親——鳳燁。
這兩個人代表了他認知裡的全部情緒,明顯的兩個極端。蘇于歸帶給了他無盡的美好,鳳燁則讓他認識了世間所有醜惡。
在前九十多年裡,鳳朝不認識蘇于歸,所以,他的情緒裡只有鳳燁——只有醜惡。
每個認識鳳朝的人都只道他淡漠涼薄、冷血無情,但沒人考慮過,他有個那樣的父親,如果他多情又善感,那他得有多傷心。做了這麼多年的人,總結出的道理:這個世界最壞罪名,叫太易動情。
他將自己的全部感情都隱藏,讓所有人都以爲他是沒有情感的木頭人,甚至將他自己都欺騙。這樣的話即使被傷害,也不會感覺太難受,因爲從沒期待過,所以不怕失去。
但上天還是垂憐他的,不捨得他的世界這麼冷清,於是派了個傻子來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