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仲業自知罪責難逃。
可他不敢往城外逃，也明知逃不出去。
到了這個時候，他只能仰仗長孫無忌的保護了。
所以，他帶着三兄弟和數百殘部躲入皇城。
他的羽林將軍官職，在宮中還是很好用的。
直入宮城，幾乎無人阻攔。
長孫無忌已經得知三個城門的潰敗。
對於失敗，以長孫無忌的心性，自然是有心理準備的。
他太清楚神機、神策兩衛的戰力了。
只是他沒有意料到，數十萬大軍，竟會在一日之內，便土崩瓦解。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這讓他根本來不及爲自己安排後路。
原本長孫無忌是想通過宮變，掌握軍政大權。
然後集舉國之力與李沐殊死一搏。
在他看來，就算自己宮變的消息被城外李沐得知。
李沐應該坐山觀虎鬥，等待城中塵埃落定，才決定下一步行動的。
確實，這麼做，李沐承擔的風險最小，得到的利益最大。
長孫無忌是經過仔細權衡得出的結論。
至少，他認爲自己如果與李沐對調位置，他就會坐觀變。
只是李沐發動的太快，快到長孫無忌還來不及汲取權力。
城內新徵的士兵來不及訓練。
南北衙禁軍來不及安排心腹擔任軍官。
聽起來掌握着整個長安的實力，其實如同蛇吞象，根本來不及消化，軍隊如同一盤散沙。
到這個時候，長孫無忌還不知道他的舅父早已經將李世民的勤王詔，傳給了李沐。
面對着李世民嘴角譏諷的笑意和滿殿大臣們複雜的目光。
長孫無忌知道，自己完了。
就算如今宮中還有十多萬大軍，也不過苟延殘喘罷了。
“笑什麼？你笑什麼？”長孫無忌突然暴發，指着李世民嘶吼起來。
面對長孫無忌突然暴走，不但滿朝文武驚慌起來，連李世民也有些驚悚。
被逼到牆角時，人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表現出的破壞力與他所掌握的實力成正比。
李世民收斂起笑意，他可不想喪命在黎明前，更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牽累到李治。
這可是他唯一的嫡子了，就算附從長孫無忌，有些罪過。
但李世民已經不想追究了。
長孫無忌卻只是一時的情緒失控。
他眼神幽幽地從李世民臉轉到文武百官身上。
“你們也在嗤笑老夫嗎？”
“老夫可以告訴你們，我死，你們陪葬。”
“李世民，你我君臣一場，須要一起走完最後一程。”
“治兒，舅舅不想傷你，可是你知道嗎，你那些屈死的表兄弟都在泉下哭喊着，讓舅舅爲他們復仇。”
“還有誰願意陪老夫與李沐最後一搏？”
“沒有人嗎？那老夫便與你們同歸於盡。”
長孫無忌的話冰冷得如同地獄而來。
令人毛骨悚然。
李治已經被嚇得合不上嘴，他愣愣地看着長孫無忌，嘴中嘶啞着發不出聲音。
李世民心中苦笑，長孫無忌怕是瘋了。
這個時候情緒失控，無疑於自殺。
就算有人想追隨，見他情緒失控，也會避而遠之。
誰會追隨一個瘋子呢？
尉遲恭便已經萌生退意，他扭頭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接收到尉遲恭拋來的橄欖枝，馬上作出了迴應——微微頜首。
李世民不介意重新接納尉遲恭。
所有的一切在重新獲得皇權面前，都是可以妥協的。
樑仲業也是這麼想的，可他與尉遲恭不同。
他本身就是一個降將，不容於李沐，不容於他的那些兄弟，如今更不容於李世民。
可以說天下之大，除了緊跟長孫無忌，再無他容身之地。
長孫無忌終於鎮定下來，他看着樑仲業道：“樑將軍，你可願意追隨老夫？”
樑仲業心中一激零，遂單膝跪地，大聲應道：“末將願追隨太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長孫無忌咯咯笑道：“好，即刻起，宮城中所有軍隊皆由你統領。若有反抗，就地誅殺。”
此話一出，滿朝皆驚。
一個歸降沒幾天的降將，唯一打過一仗，就是春明門的敗仗。
居然成了宮城中十幾萬軍隊的最高統帥。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樑仲業與尉遲恭、程咬金不同，他們本來就是當朝國公，更是身經百戰的宿將。
掌控左右羽林沒有人反對。
可現在長孫無忌倒行逆施，顯然沒有人再勸諫於他。
連尉遲恭聽聞兵權旁落，也只是輕輕裂嘴一哂，沒有說話。
殿中的氣氛非常壓抑。
許多官員開始擔憂自己的前途和安危。
而此時，突然有太監進殿稟報，“中書侍郎岑文本、黃門侍郎劉洎宮外候見，說是要與太尉談判，和平解決戰事。”
滿殿一片寂靜。
這消息雖令人意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說是意外，那是因爲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李沐是要篡位自立的，如今攻破長安城，正好借長孫無忌之手，剷除李世民、李治二人。
可問題來了，若真如此，李沐不應該同意與長孫無忌談判啊，反而應該在縣城城外虛張聲勢，逼迫長孫無忌孤注一擲，加害李世民、李治纔是。
要知道一旦談判成功，不但長孫無忌可能逃出生天，而且李世民、李治的倖存，將令李沐無法覬覦至尊之位。
這種結局，饒是殿內之人都是人瑞，也都想不通，猜不透李沐究竟意欲何爲。
說它在情理之中，那是因爲所有人都明白，今天在場之人若是全死光了，大唐的江山就等於癱塌了一大半。
所謂政隨令走，令隨人走。
如果李沐要想染指一片江山，短時間內，就少不了他們這羣官員。
沒有他們，李沐任何政令出不了長安城，至少到不了除江南之外的大部分州縣。
所以，尋求以和平、體面的方式解決戰鬥，纔是真正老成謀國之道。
也正因爲如此，所有官員心裡已經明白，李沐意圖非常明顯，那就是天下。
若只是想立下不世之功，何須管身後大浪滔天？
若只是想安於一隅，江南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軍政官員班底，又何必在乎這滿朝文武？
所有人的眼睛看着長孫無忌，包括李世民。
如今的決定權掌握在長孫無忌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