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
沐靜最終一言不發,看着言喚的背影漸漸走遠。
那個人,就這樣從她的眼前,從她的生命裡徹底的走了出去。
沐靜沒有想過要攔着他,也沒有想過要告訴沐父。對於一個謀士來說,他只可能一輩子效忠,或是永遠的閉上嘴巴。
沐靜清楚的知道,如果沐父知道了言喚的想法,一定會拼死阻攔他。如果留不住,那他一定會毀了他。
不知道爲什麼,沐靜只要一想到言喚會被她的父親所害,便不由得一陣心疼。哪怕那些事情還沒有發生。
也正是到了這一刻,沐靜才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原來,她對言喚的感情,早已深到了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地步。深到了,哪怕不再去管自己的父親,不再去管什麼太子什麼天下,她只想要他。
可是,一切都晚了。沐靜在言喚面前僞裝了這麼久,久到就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哪一個纔是真正的自己。
但沐靜清楚的直到,言喚喜歡的,一直是那個僞裝的自己。所以現在再說什麼呢?沒有用的,他早已經,對自己失望透頂了吧。
沐靜沒有將言喚要走的事情告訴沐父。她知道,按照沐父嚴謹多疑的性格,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言喚的,他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沐靜此刻無比的後悔將言喚拉入這個漩渦。如果不是她,言喚現在還依舊是那個溫潤如玉,淡薄超然的他。他最喜愛穿一襲白衣,坐在山間彈琴。偶爾會在某個陽光溫暖的午後坐在鋪子門口,看着街上的人來人往。他還喜歡與姜煒聊天喝酒,他還想要去雲遊四方……
那個少年,他曾經那樣的美好,他還有更加美好的愛好與好友。然而這一切,卻最終都毀在了自己的手裡。
沐靜不可以讓言喚的命也毀到自己的手裡。她深知,最遲明天早上,沐父一定會知道言喚走了的事實。言喚連一句解釋都沒有留下,到時候……
沐靜不敢再想下去。她只能在心裡默默的期盼着,言喚能走遠一點,最好能跑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她又怎會不知道,依照言喚的性格,他一定會去找姜煒的。
對了,姜煒!
沐靜連忙找來自己的心腹,連夜向姜煒送了一封信。在信中她明明白白的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姜煒。並且提醒他,一定要告訴言喚躲遠一點,順便,要照顧好他。
可沐靜不知道,此時的姜煒早已大醉在山間的亭子裡,睡得人事不醒。
後來姜煒很多次想過,如果那天自己沒有去喝酒,而是好好待在家裡的話,那他就可以早一點看到那封信,就可以早一點去找言喚,那言喚是不是就可以不用……
可是沒有如果。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發生的那天正是姜煒初次在山裡見到言喚的日子。他一個人跑到了山上,喝的酩酊大醉。卻不知言喚和送信人正在到處尋找着他。
“那天……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夏沫看着姜煒難過的神情,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呵,那天,那天。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天。”姜煒自嘲地笑笑,接着說道。
那天,天矇矇亮了一點。太陽的光芒也才稍微探出一個頭來。姜煒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就看到了刺眼的陽光直射過來。
那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親眼見到日出。橙紅色的太陽從來沒有這樣大過,緩緩地從天邊一點點露出頭來。那樣震撼的景色留在姜煒的心中久久不能忘記。
清晨,姜煒在山上被山風一吹,酒已經醒了大半。他腳步歡快的下了山去,想着今天再去看言喚一次。順便可以問問他要不要來看日出,那樣美好的景色,他只想與他一個人分享。
哪知剛走到離家門有一段距離的青石板路上,他便遠遠地望見自己家門口有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他還時不時地與旁邊的人說上兩句什麼。
那人自然是沐靜派來的小廝。他走時沐小姐千叮嚀萬囑咐他,一定要親手將這信送給姜煒,並且千萬不能告訴別人。還告訴他,如果他去時姜煒在休息,那他就算是吵醒他也一定要讓他立刻看完,十萬火急。
誰知那小廝急着跑到了姜煒家,敲了半天的門,卻沒人來開。焦急的他只能在門口等着,一邊在心裡祈禱他一定要快點回來。不然誤了大小姐的事兒,那可是要被懲罰的。
姜煒走上前去,不明所以的接過了那小廝遞來的信。有些好奇地展開來,姜煒一目十行地看完,心裡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猛地將信紙隨手扔掉,拔腿便衝了出去。
鋪子,街上,餛飩攤子……到處都沒有言喚的身影,姜煒急得滿頭都在冒汗。
時間已經快要到天亮,太陽早已掛在了天上。天色還有些灰濛濛的,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姜煒住的地方更是偏僻,一路上都沒有什麼人。
姜煒有些累了,他慢慢地走在青石板路上。一步一步,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言喚他究竟會去哪裡。
他緩慢地走在路上,想先回家去看看,如果言喚不在的話,他就出去接着找一找。無論如何,他拼了命也要保證言喚的生命安全。
卻不知就在那天,那是姜煒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一天。在他一步步向自己的屋子挪着時,巷子的盡頭處卻出現了言喚的身影。
他不知爲何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背後是越來越強烈的陽光,和……正悄無聲息跟在他身後的蒙面黑衣人。
言喚似乎也看到了他,興奮地張大了嘴巴想要叫他的名字。然而距離太遠,姜煒什麼都沒有聽到。只能看得到他的嘴型,大概是在叫他的名字吧。
姜煒下意識地想要去提醒他,卻更怕自己一旦開口那些人就會立刻對言喚不利。
更何況那時,他與言喚之間的距離也實在是說不上近,如果他說了的話,反而害怕那些人會飢不擇食。
他只能看着,無力地看着。加快了腳步想要趕緊去到言喚的身邊,卻終究是來不及了。他看到言喚就那樣倒在了自己的面前。他雪白衣服的胸口迅速暈染出一片紅色,像是一張紙片一樣,緩緩的倒了下去。
他看到一羣黑衣人從天而降,就那樣輕而易舉的,拿走了他最重要的一個人的生命。沒有一絲聲響,就像來時那樣。
但姜煒卻被眼前這沒有聲音的景象給嚇到了。他憤怒,悔恨,想要立刻跑到言喚的身邊去。然而他們之間的距離那樣遠,遠但姜煒甚至鬥不願邁出一步,不敢相信剛纔到下的真的是言喚。
姜煒一瞬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緊緊看着那邊的言喚。他倒下時的景象一直不停的在姜煒的眼前浮現。他甚至不敢上前去看。
後來姜煒才知道,原來沐父的野心遠遠沒有他們想象中那樣的簡單。太子他心狠手辣性格衝動,偏偏耳根子很軟很聽沐父的話。所以沐父纔想,除掉所有人,讓太子繼位。而到時候,自己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所以他才格外的擔心和害怕。害怕言喚是不是知道了他的計劃纔想要退出的。於是他派人來,就是想要除掉言喚,永絕後患。
其實言喚又何嘗沒有想到呢?他在沐府上住了那麼久,沐父的脾氣他大概也是直到的。而沐父對他有多喜愛和欣賞,而直到他走了之後就會有多後悔和憤怒。
他知道,憤怒的沐父一定會想方設法的除掉他。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居然動作那麼快。
他也並沒有想躲起來。他只是想要再去見姜煒一面,告訴他自己後悔了。告訴他如果他還有明天,他想與他一同去喝酒,想要再爲他彈奏古琴。
然而,一切都沒有按照他們預想的那樣走下去,卻又全部都是因爲人爲的原因。
沐靜在知道自己的父親殺害了言喚之後,也彷彿一瞬間心死了過去。最終太子被貶,沐父的野心也終於被人發現,沐家一家也全部鋃鐺入獄。
一切的一切都剛剛好錯開,錯到原本相愛的兩個人中間隔了千山萬水,錯到他們從此之後,天人永隔。
“言喚那天當場死亡,我將他的屍體火化後,一些灑在了那座山上,一些灑進了江裡。他說過的,他想要去四處走走看看。”
古董店裡,姜煒已經儘量將這段往事說的輕描淡寫,卻還是能讓所有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悲傷。
“那後來呢?你爲什麼會在雨傘裡呢?”夏沫問道。
“後來我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卻還是整日酗酒。我彷彿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樣,不知道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如果不是言喚他曾經對我說過他瞧不起輕生的男人,我真的會支撐不下去。
而那個時候出現了一個人,他把這把雨傘交給我。告訴我只要有它在,就可以救活言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