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肅覺得,自己忌諱周繹,實在是無可厚非的事。
且不論陽筠曾對周繹有情,便是隻說周道昭放着世子不幫,處處偏心二子周繹,武承肅就無法忽視這個人。
也不知那周繹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讓老狐狸周道昭費心,又能讓陽筠屬意。
武承肅想着,擡頭看了看陽筠。
她還是不看他一眼,連話也不肯說半句,武承肅覺得她必是羞臊得厲害。
直到用早膳的時候,武承肅才覺出不對來。
他原以爲陽筠不過是害羞,因此纔對他不理不睬,便有意打破僵持的氣氛,存心逗陽筠一逗。
見陽筠伸筷去夾菜,他故意把筷子伸長,裝作也看中了那碟小菜一般,卻直接鉗住陽筠的筷子。
陽筠果然擡頭,一瞬的四目相對後,她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
武承肅不禁愣住。待回過神來,他心中十分忐忑。
莫不是自己醉得厲害,胡說了什麼不成?
他知道自己有多忌諱周繹其人,生怕睡得迷迷糊糊時,把心中那些齷齪的猜疑全都說了。若果真是醉酒多嘴,她一定萬分傷心,恐怕不是三五日便能哄好了的。
武承肅哪裡知道,陽筠不過因爲渾身痠痛,加上聽了他的胡言亂語,心中憋着一股氣,有意要慪他兩天。
昨夜他忽然說要來八鳳殿時,陽筠便已有了準備,想着既然他知道帕子的事,二人相處起來必然十分別扭。
只是沒想到他粗魯得很。折騰了那麼久,害她連走路都難。甚至睡到半夜裡,他還不忘毛手毛腳。
最讓她生氣的。是他嘴裡不清不楚地說的那些話。
陽筠聽了許久,才明白他睡迷了仍不忘問她話,雖然武承肅的聲音甚小,又斷斷續續,她還是聽了個明白。
“你可還想着陳理?”
“我真怕你與他有私,遲遲不敢與你圓房。”
“莫要與鄭氏一般,我不忍心殺你,只能自己傷心忍耐。”
陽筠聽清後,又是羞愧。又是生氣。她癟着嘴看了武承肅半天,恨不得再狠狠咬他一口。
然而轉念想到武承肅夢裡也不忘質問自己,其心中苦楚可想而知,陽筠忽然心又軟了,忍不住內疚起來。
她本打算找個機會把一切說了,原諒與否全憑武承肅心情,沒想到他先做了那樣的事。
事已至此,她反倒不知還該不該坦白了。
早上醒來後,陽筠便覺得身上像要散了一樣。哪裡都不舒服,尤其走路時更是難忍。見武承肅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陽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也不知他是真的不記得,還是在這裡裝傻充愣。
她打定主意慪他幾日。直到他把話說開了,她再將過往和盤托出。
主意定了,陽筠卻自嘲了起來。她這也算是惱羞成怒了吧?這樣也好,若他能先開口。話才能說得透,不會留下什麼後患。
由於憋着一股氣。她給了武承肅不知多少個白眼,他卻只看着了一個,並因此惶惶。可惜昨夜的事他根本記不清楚,苦思了一餐飯的工夫,他還是不確定問題出在哪裡,又要如何彌補。
用過早膳後,二人又去宮中拜見帝后,跟着祭天祈福,饗祀先祖,午初時分在宮中用了膳。回到東宮後,又一同接受了衆女眷的拜見。
在人前,陽筠自然做得端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然而到了揹人處,她仍舊不看他一眼。
申初回到八鳳殿時,陽筠一動也不想再動了,武承肅竟跟着回到八鳳殿,任憑陽筠冷着他,只是不走。
左右也是冬假,又是大年節下的,他閒着也是無事,不如在八鳳殿呆着——或許陽筠一會兒就又理他了呢?
陽筠身上乏累,本想略睡一會,不想他來了就不肯走。
這時辰不早不晚,沒的說這會兒要歇息的,原想等武承肅走了,她偷偷歇一會兒,不想苦等許久他還是不走。陽筠無法,只得找些事打發時間。
繡帕子是不能了,正月裡不好動針線,因此各宮各殿纔會提前做好一春的衣裳。
要看書,她也沒那份閒心,別說身上疲乏,就是頭也疼得厲害,哪能讀得進書去?
要說寫字彈琴,那更是不能。別說揮臂懸腕,如今連端個茶盅她都有心無力。
陽筠想了半天,實在無事可做,忽然想到武承肅今日討好的態度,覺得未必不是個好時機。
武承肅拿了卷琴譜,坐在胡椅上讀了起來,態度看似認真,實際心不在焉。
他也需要找些事情做。
雖然他刻意黏着陽筠、伺機討好,此事彼此心知肚明,但掩耳盜鈴的功夫卻省不得。
見武承肅坐下,陽筠也在鋪了軟墊的胡凳上坐了,身子並不十分端正。
武承肅見了,知她當真疼得厲害,難爲她在人前苦撐了一整日。
見武承肅眼中難掩心疼懊惱,陽筠定了定心,朝他微微一笑,柔聲問道:
“殿下昨夜問了臣妾幾句話,可還記得?”
陽筠態度莫名轉好,武承肅心中卻愈發忐忑。
他果然胡言亂語來着。
只盼他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再不濟,就是隻提及周繹的名字,問她關於二人的關係,至於那些不堪的念頭隻字未提。
“昨日酒醉,記不得了。”武承肅淡淡一笑,“你又自稱‘臣妾’,明知我聽不慣你這麼說。”
見他笑得坦然,陽筠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才又道:
“殿下提了‘陳理’。”
武承肅聞言一怔,繼而苦笑道:
“已經清楚了,不提也罷——過去之事莫要再提,我心中有數,不會爲此爲難你。”
那周繹早成了親,又有何懼?
陽筠聞言眼圈一紅。
不爲難她,由着他爲難他自己麼?
她狠了心,纔要開口把事情說個清楚,卻見武承肅明朗一笑,柔聲問她道:
“身上可是疼得厲害?”
陽筠果然立即羞紅了臉,她嗔了武承肅一眼,接着便只是低頭,半晌說不出話來。
武承肅心下愈發暢意,不過稍一試探,她便暴露無遺。
陽筠這般反應,他哪還需要擔心?
他緩步走到陽筠跟前,在她身邊的胡凳上坐下,目光深邃卻柔和地看着她,忽然開口道:
“我肩頭一圈齒痕,可是你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