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筱倒真佩服周道昭的狠心,換了誰怕都是做不來的吧?
她決意入燕,雖然主要是爲了幫襯陽筠,另有一層確是因爲周家太過複雜。
從前陽筱不懂,但經過這幾次之後,她便是再蠢笨也該開竅了——她根本不可能嫁給周綽,周道昭是不會替庶子求娶高陽王主的。
只是不知最後是陽槿如願嫁去魏國,還是陽杺得了這個便宜。
想起陽槿,陽筱就忍不住恨,但那畢竟是一同長大的妹妹,她不能盼着她倒黴。
但她盼着陽槿的算盤落空。
陽筱希望是陽杺嫁去魏國,若陽杺做了周家媳婦,不管今後結局如何,與她總還能互相照應。至於陽槿,她可是不敢指望的。
正發着呆,有侍女來請她去高氏房裡。
陽筱不知道高氏找她何事,不過自她從臨水回來、屢次對高氏示好後,高氏似乎不像從前那麼排斥她,如今找她多半是有事要說。尤其是她與武承訓議親之後,高氏的態度愈發好了。
至少表面上大家都是和和氣氣的,至於心裡究竟怎麼想,陽筱不知道,也並不在乎。
陽筱起身往高氏殿中去,一路不緊不慢,叮囑身旁的宮人留心地滑,偶爾還停下來賞雪。來請她的小侍女也不敢催,只得在後頭跟着,滿臉都是難掩的爲難。
磨蹭了許久,幾人才終於到了高氏殿前。
陽筱深吸一口氣,待宮人推開門後,一邊往殿內走一邊跺着腳,嘴裡還不忘抱怨:
“雖說這雪景好看,叔父也不至於留了這許多雪,連路都給掩住了大半!”
高氏聽見陽筱的聲音,竟從內室迎了出來。
陽筱見狀心中未免忐忑,哪有人無事獻殷勤的?她便是與高氏面上修好,也不至於好到這般。
高氏堆了一臉的笑,攜了陽筱的手,將她引進內室,邊走便說道:
“我說也是呢,留着那麼多雪做什麼?院子裡能看就罷了,路上的竟也不許清。如今出去的時候倒沒知覺,回來鞋子就都溼了。”
陽筱甜甜笑道:
“叔父愛雪,滿宮裡都知道。只是愛成這個樣子,連累大家不便,未免奇怪了些。”
高氏面上微微一僵,緊跟着又笑了起來。
“我是不敢說他,你勸他兩句,或許更管用些呢!”
陽枍正站在榻上案几前擺弄高氏的兩根金釵,聽見這話立即擡頭看着陽筱,臉上冷冰冰的,眼神也有些慎人。若不是因爲他年紀尚小,一旁服侍的宮人怕都會不寒而慄。
陽筱早瞧見了陽枍的反應,卻不屑與他計較。
且不說他年紀尚小,便是跟陽楌一般大又能如何?反正她要嫁去燕國,以後想是都看不見陽枍了,隨他恨去。
然而對待陽槿,陽筱的態度卻不同。
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卻不敢正眼瞧她的陽槿,笑着對高氏道:
“嬸母這話可就折煞我了!我是不敢給叔父出主意的,他指定覺得是我要淘氣,嫌那些積雪礙事,再想不到別處去。陽槿平日最乖,由她跟叔父說去,保證她說什麼叔父都信!”
陽筱說着,一手掩口而笑,另一隻手還指了指陽槿。
高氏與陽杺皆不知二人的過節,還以爲陽筱真是打趣陽槿,全無惡意,跟着陽筱一齊發笑,陽杺還順着方纔的意思說了兩句無心的話,好像陽曦當真十分信任陽槿一般。
陽枍聞言,又悄悄瞪起陽槿來。
陽槿心中又臊又氣,偏她心虛得很,不敢還口。便是還口了,她也未必說得過陽筱,說不定還要勾出多少話來,那會兒才真正是下不來臺。
她只能裝作無事,跟着大家說說笑笑。
陽筱也不拆穿她,待衆人說笑了一會兒,便問高氏找她何事。
“外頭冰天雪地的,嬸母特意叫人過來,難道只爲說閒話解悶不成?”陽筱癟着嘴說了話,忽然“噗嗤”一笑,抓了幾顆胡桌上擺着的榛子仁,丟了一個在嘴裡,嚼咽完了才繼續道,“還是怕我餓着,叫我幫着吃果子的?”
高氏又是一陣笑,半晌才止住。
“你叔父早起跟我說,你身邊的侍女多不堪用,叫我指派幾個給你用,回頭帶去臨水。”高氏笑着問道,“我殿中倒有幾個懂事的,只是不知可有你看得上眼的。”
陽筱不露聲色,心中卻認定是高氏起了疑心。
想必是陽曦忽然開口替她要侍女,高氏知道她有意從侍婢下手,查父母離世的內情。所謂陽曦信得過陽筱、陽筱說什麼叔父都聽從,不過是高氏的心裡話罷了。
如今上好的機會送上門來,陽筱倒真想反過來試探高氏一回,隨便說兩個侍女,看高氏會如何處置。
可高氏這般愚鈍,未必就有殺人的膽子。
陽筱眼珠一轉,已經有了主意。
“既然是從嬸母身邊的人裡挑,我可要好好留心一陣子了,總要挑兩個最好的出去。”說着,陽筱的視線往屋裡的幾個侍女身上瞄了一圈,“落霞自然是最好的,就怕嬸母不肯割愛,我還是再多看看罷!”
在陽筱提到落霞時,高氏確實吃了一驚。纔剛覺得是陽筱有意挑撥,不想她又轉過話頭,言明高氏捨不得落霞,說想要別人。
高氏心中稍安,又說了幾句“便是要落霞也無妨”之類的話,陽筱只不買賬,仍舊堅持多看看再說。
“若是隨便要走兩個,回頭不堪用,我帶着過去麻煩不說,更辜負了嬸母的心意。”陽筱笑得愈發甜了。
高氏拉過陽筱的手,不停贊她“長大了”“懂事”之類,又信誓旦旦說:“若看上了誰,只管告訴我。我讓她們儘快把手上的事交割清楚了,三日內便把人給你送過去。”
陽筱笑着應了,就當着高氏的面打量起幾個侍女來。
旁人聽了二人的對話倒無所謂,採月卻有些心慌。
陽枍越來越古怪,讓人生厭。
前幾日|他還把高氏養的雀兒偷了一隻,剪斷了兩條腿,說要看雀兒沒了腿會不會一直飛。可憐那雀兒如何使力只是起不來,沒過上半個時辰就死了。
不知爲何,採月總覺得那雀兒就好像她,若不能跟陽筱走,她遲早要被陽枍折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