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通房丫鬟?
我想了想又說:“有熱水嗎?我想沐浴。”
她難爲地說:“可是,姑娘你身上有傷……”
“不礙事,我會注意的。”
“是。”她見我堅持也不敢多說就跑出去。
我打量了下房間,房間很大。牀很大帳幔極華麗,梳裝臺上放着新的銅鏡、胭脂、水粉,還有一隻打開的閘子,裡面裝着一些首飾髮釵,另一邊擺着木架,上面放着幾套簇新的衣服,有淡紫、粉紅、淺綠和白色的。前面有一組白玉屏風,屏風將牀幔等裡間一概遮擋住,看不到裡面情況,而裡面卻輕易看到外間,檀木桌椅,圓桌方凳。這間不似女子閨房也不似客房的房間,不過轉念一想,他家有錢,客房做得大而精緻倒不出奇。
不一會兒,木桶熱水都準備好了,還撒了花瓣兒,我走過去,知秋也跟在左右,我看了她一眼,她低着頭,我明白了,是伺候我淋浴。
“不用候着了,你去休息吧。”
“少,少爺說你有傷在身,要貼身伺候。”
我嘆了口氣便由着她了,看來她怕我更懼怕羅鳴軒。
淋浴完畢,穿上淡紫色的那套衣服,束上腰帶。
“羅鳴軒在什麼地方?”我又問,記得他說把安心和馮樂春從別苑接回來的。
“少爺在書房。”在我的示意下,她把我還不沒幹透的秀髮鬆鬆地扎個馬尾。
“書房在哪?我阻止了她向我臉上塗脂抹粉。
“就在這房間右邊第三間房,姑娘是要找少爺嗎?少爺說若姑娘你要找她隨時去喚他來。”
“不必了,我有點餓了,有吃的嗎?”
“有,有,奴婢馬上去準備。”
知秋出去後,我也走出房間,外面是長廊和花園,我向右走,一路數過去數到第三間房間,聽見裡面羅鳴軒的聲音說:“已經派人去了嗎?”回答的聲音很低,聽不真切,不知他們在商量什麼,估計又要作惡了。
我敲了下門便推開門一邊邁步進去,邊大聲說:“羅鳴軒,安心和馮樂春接回來了嗎?”可是我馬上愣住了。
我愕然地愣在那兒,屋內有兩個人,光線很足,我確認我沒有眼花。
羅鳴軒坐在他獸皮大椅上,額上滿是汗珠,見到我明顯地身體晃了下,赤裸着上身。巧菊跪在他的右下首,雙手在他身上,對我的闖進來無動於衷,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如果不是他的身上纏着一圈一圈的紗布繃帶,一定會誤會他們在幹什麼好事,是的,巧菊在替他綁繃帶。
“你,你……是我?”我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我是記得我昏迷前向他胸口打了一拳,但是我不記得我用了多少力,現在仔細回想一下,暴怒之前所出的力,比平時的力更甚,而他,竟然沒有用內力抵抗,要是用內力抵抗我那一拳的話,力度全反彈給我自己,手必定廢了。
巧菊打好結,站了起來,端起桌上的托盤,上面有些藥瓶子和紗布繃帶,她接過我的話不帶一絲情緒地說:“是的,魏老先生說胸骨斷了一條,幸虧沒錯位,否則刺穿內臟就沒救了。”
我聽完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雖然我討厭他,但沒有想過要了他的命。
“巧菊!誰準你在這裡胡說八道了?”羅鳴軒沉下臉,冷聲地說。
巧菊好像並不怕他的那樣,她不卑不亢地說:“是,少爺,既然姑娘都知道了,您就用藥吧。”
“你先下去。”羅鳴軒說,巧菊行一禮退了出去。
我低下頭咬着脣,在估算自己當時的力度,確實,平時的拳頭能把人打得骨折,那個時候出的力道,斷掉也不是不可能,一時間,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怪不得他拿湯匙的手會顫抖,怪不得他臉色病態的蒼白,怪不得他額上滿是細密的汗水,怪不得我一推他他幾乎跌倒,他是見我醒了忍痛前來。
他走到我前面拉起我的手柔聲地說:“別聽她胡說八道,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羅鳴軒,我……我……”我的眼淚滑過臉龐,“對不起。”
他用指腹拭去我的淚水,將我輕輕擁入懷,他不敢用力,我不敢掙扎,我們都怕牽扯到對方的傷。
“沒有事,沒的事兒,你說我無惡不作,我都改,不再作惡,好不好?好不好?”
在他的懷裡,我的眼淚唰唰地掉,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是,這個時候我卻想起另一個人,雖然是不厚道,可是我抑止不了地想起他,心裡面說:“葉一,你一定不能有事。”
據巧菊所說的,羅鳴軒爲了不讓我知道,怕我內疚難過,連重藥都不用,現在既然我都知道了,便請魏先生重新醫治。有我在旁邊好言相勸,他什麼都欣然接受,要他臥牀躺幾天,只要有我陪着他都沒意見,就連那些苦藥他都似喝蜜糖的喝掉。正因如此,他恢復得很快,三天就可以不用臥牀了。
也許是我從旁相勸使得他積極配合治療,巧菊對我笑容也多了,雖然之前不覺得她有給臉色我看,但總是客氣而疏離,而知秋一直都很懼怕我似的。
這天早上,知秋在替我綰髮,我想起巧菊在這裡像是半個主人似的,雖然對羅鳴軒自稱奴婢,卻沒有像其他人那般懼怕他,我問道:“知秋,問你一個問題。”
“姑娘請講。”
“巧菊是不是羅鳴軒的……的……通房丫環?”我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通房丫環這個詞。
小丫頭臉都紅了,嚅嚅地答道:“巧…巧菊姐姐是內宅管事。”
我挺八卦地問:“我看你家少爺對她也有幾分謙讓呢。”
“巧菊姐姐原來是夫人身邊的貼身丫環。”原來幾年前羅老爺和夫人上京前,巧菊辦事穩妥細緻深得夫人喜歡,就把她留下來照顧羅鳴軒,又怕兒子任性胡爲,便指定巧菊爲內宅管事,除了正室,女眷丫環連同妾室都歸她管。
內宅便是女眷居住的地方,怪不得連管家和羅鳴軒都對她禮讓幾分,我對自己錯誤的猜測尷尬地笑了笑。幾句談話間,她已替我綰好發,戴上珠釵耳環,薄薄的略施脂粉,在銅鏡中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有幾分明豔動人了。
“姑娘果真是傾城傾國的容顏,怪不得少爺對你一見傾心了。”
我眼眉一挑,小丫頭揶揄我是吧,我笑說:“你一大早喝蜜糖了?嘴巴那麼甜?是討賞吧?這個賞你了。”說着拿起閘子裡的一隻手鐲。
知秋連忙擺手還帶惶恐地說:“不可不可,這是少爺送你的東西,奴婢是消受不起的,姑娘還是趕緊去吧,少爺在書房等候多時了。”
我答應了羅鳴軒,今天陪他遊花園,這是他可以下牀的第二天,我也想趁今天向他說說要見安心的事,這些日子一直都沒敢說出口。
來到書房,羅鳴軒果然在候着,今天的他穿一身玄色金線彩繡錦邊雲袖長袍,英姿颯爽,見我來了眉開眼笑。
他帶我來到品菊園,園中種着上千棵的菊花,有怒放的有含苞欲放的,數十個品種。羅鳴軒說,這只是菊園,還有梅林,暢春園,暢春園比這個品菊園更大,花更多,我不禁咋舌,這羅家有多富有,估計不比皇宮差了。
我悄悄地對他說:“是不是你孃親要把巧菊給你做正房大夫人,所以提前給她建個品菊園?”
他敲了我的頭一下說:“亂想什麼呢?大夫人的位置可是留給你的。我孃親特別喜歡菊花,她身邊的丫環都帶個菊字的。”
我十分鄙夷地說:“我纔不幹,一堆女人爭一個男人,還要上演宮心計。”
他很陽光地笑了說:“以後我只寵你一個。”說着就伸手來攬我。
我馬上跳開到安全距離,恨恨地說:“少來!我不要。”
他見我防備得很,便陪笑的說:“好好,不來不來,我們去亭子那裡坐坐。”
亭子裡有人備了軟座,還備了菊花泡的茶,菊花糕點,時令水果。我們剛坐下,知秋和另一名婢女捧着銅盤和巾帕,我瞥見羅鳴軒額上渡着一層虛汗,便站起來擰了帕子,替他擦額上的汗。
“讓你坐個軟轎來你又不聽,現在累了吧。”
“不累,男子在自家裡也得乘轎子,像什麼模樣。”
“那你要面子不要命好了。”我沒好氣地說。
“你關心我嗎?”他帶點兒傻笑的拉着我的手。
“羅鳴軒,”我遲疑了下說:“我想見安心。”
他本來笑着的臉沉了下來,拉着我手的他的手收緊起來,垂下眼簾別開了頭,我看不到他臉上的情緒。
“見了安心,你們就會一起離開,現在的我跟本無力阻止你們,是嗎?還是放走了她之後,你也會想辦法從我這裡逃出去,是嗎?你有的是辦法,我帶了近百人也沒將你帶回來,是嗎?”他說話咬得很用力但聲音很輕,像是極力的剋制着憤怒的樣子。
“難道你想這麼關着她一輩子的來牽制我嗎?”
“我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留你在我身邊!”他霍地站起,手一揮,杯子“砰”的一聲率到地上粉碎了,他俯視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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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麼好,非要留下我不可。”我也垂下眼簾,淡淡地說。
“我有什麼不好,你要非走不可?你說過的我都改,我有什麼不好?”他低聲的吼着,拉着我的手不放,另一手握成拳的在發抖。我仰起頭看他,一看之下大驚起來,只見他咬緊牙關,臉色發白,我連忙扶他坐下,可是他卻固執地站着扯都不動。
我急了,一跺腳說:“羅鳴軒,我的傷纔好,你別要我用力扯你!”這句話管用,他乖乖地坐下了,可眼神緊緊的盯着我,眼神透着怒火。
我放軟聲音說:“我只是想見見她,你別動怒,我沒說我要走,我不走。知秋,速去請魏先生過來。”
他稍稍的喘口氣,擺擺手說:“不必了。”剛轉身的知秋生生的停住腳步。
我用帕子擦去他額上冒出的汗,繼續放軟聲音說,認準了他吃軟不吃硬:“你這樣我會難過的,還是讓魏先生看看,別讓我擔心好嗎?”說完向知秋使下眼色,小丫頭伶俐地一溜小跑去請魏先生了。
他看着我,眼神裡面已經沒有剛纔的怒氣,我主動的拉起他的手,柔聲說:“羅鳴軒,我不走,可是不能因爲我,幽禁別人一輩子,不管是安心還是其他人,我都是內疚一輩子的,放了她們好不好?”
他順了順我亂了的劉海,將我擁入懷中,良久才說:“只要你不走,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都答應你。”
晚上,我沐浴過後,知秋在替我擦着頭髮,經過幾天相處,她對我明顯沒一開始時的懼怕了。
“今天少爺的臉色好嚇人,就和那天一樣。”
“那天?哪天?”我捕捉到她的話。
“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她連忙說。
“你又沒做錯事,道什麼歉?”我就不太懂她們動不動就知錯什麼的。
“這,這,奴婢……”她支唔着。
“好好說話,我不會怪罪你的。”我哄着她。
“可是,可是少爺曾下令不準提那天的事。”她依然怯怯地說,顯然懼怕的是羅鳴軒。
“哪天?什麼事?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我軟聲地繼續哄。
“是姑娘來到那天,姑娘打中少爺的胸口,少爺吐了幾口鮮血,少爺的武功很了得,從沒有見他受過這麼重的傷。”她說起那天的事,就是官生帶我進羅府見到羅鳴軒的那天,知秋和另一名叫知蘭的丫環,被羅鳴軒喚來侍候我,我揚手把她兩甩開,兩丫頭嚇得不輕,又見我一拳正中羅鳴軒胸膛,我暈過去前隱約看見他嘴角一絲血跡,是他生生忍住,見我暈倒心急之下竟吐了三口血。幸好的是當代的名醫魏先生這些天住在羅府裡,魏先生趕到的時候他卻是不顧自己的把內力渡到我體內,堅持要魏先生先醫治我,他們執拗不過羅鳴軒,也只好依他,官生將自己的內力渡給了他,他也只能免強堅持到魏先生給我開了藥。
再之後的事,我也知道了,他是怕我內疚而不讓我知道他傷得那麼重,卻被我的無意撞破,怪不得這些天沒看見官生,他說他現在阻攔不了我離開。
這一夜,是內疚歉意,還是感動,我無法入睡。月色透過紙的窗葉,投下朦朧的光影,估計這夜的月色不錯,我起了身,披上衣服,卻驚動了在屏風外守夜的知秋。
“姑娘可是渴了?”知秋忙着跑進來。
“不是讓你們不必守夜了嗎?”我反問,她上前替我係衣服。
“少爺說你有傷在身,夜裡不能沒有人。”
“現在什麼時候了?”我將長髮隨意地用絲帶繫着。
“剛過亥時。”她看了看更漏答,亥時就是21點到23點。
推開門,初秋清爽的風吹來,我站在園子的桂花樹下,擡頭看天空,一輪圓月繁星點點,極是賞心悅目,可我心情卻十分的沉重,遠遠地看去書房那邊,自我暈倒後,我佔據了他的房間,他便移居到書房,那裡靜悄悄的黑漆漆的,今天魏先生到來之後,連聲責斥他不該動怒,責備我們不該讓他動怒,這次要他十天都不準下牀,而他只是笑笑什麼也沒說。
知秋給我披了件披風,打了燈籠,我笑了笑,這丫頭挺細心的。
“月色這麼好,不用燈籠了,你回去休息罷,我只是睡不着散散步。”
小丫頭嚅嚅的還想說什麼,我直接說:“要是你家少爺問起,你就說我自己要靜一靜的。”
把知秋打發走,我悠悠然的漫無目的地散着步,但是其實我有目的地的,腦裡不斷的回憶那次在和葉一來的時候,在書房向西走,到盡頭的園子裡碰到官生的。
西面盡頭是個叫“竹萃苑”的園子,穿過月拱門,園子雖然不大,卻很精緻,一叢叢的湘妃竹、鳳尾竹、佛肚竹等等,月光之下依然有鬱鬱蔥蔥的感覺,竹叢中有平整的卵石路,直通園子中央的水池和假山,水池種有荷花,後面是一個可以俯瞰荷花池的亭臺,池邊有一條轉角形的梯級通向亭子。
竹被譽爲君子,荷花出污泥而不染,好高雅氣質的竹萃苑,住這兒的人肯定是備受重視或者尊敬。
走近水池,便發現亭子裡有人,我提起裙罷擡步就向亭子走去。就算不是官生,也不會是會難爲我之人,更不可能是什麼翼州三雄那等貨色安排住這麼高雅的園子的。
“蕭姑娘好雅興,不知深夜到訪有何貴幹?”官生淡淡的聲音透着一些疏離,他坐在亭子的護欄上,背靠着柱子,長袍下罷垂下欄杆,隨風飄動。見慣了他文質彬彬的樣子,如此隨性還是第一次,倒有些別樣的帥氣。我沒在意他的疏離,反正跟他也不是很熟,徑直地在桌子旁邊坐下,桌子上有一隻玉壺一隻玉杯,兩碟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