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見風景,也能被別人看見的辦公室裡,還是以往最常見到的那樣,坐着兩個人,只不過這一次坐在何訪對面的,不是唐凝,而是剛剛回來的席菲。
“這是集團老總專門教我帶過來交給你的一封信。”
“信?”
手裡接過一封燙這金色徽記的信封,看着裡面抽出來的質地極佳的信紙上,那一串串由看得懂的字母組成的看不懂的內容,何訪的語氣中充滿了好奇和詫異。
“沒錯,就是信,和那些老美不一樣,DBC他們這些有了些歷史的英式大公司的高層,就喜歡弄些這樣得東西,據說能保持品味和個性。”
“哎呀,你這傢伙,這麼多年了,還是個英文白……嘻嘻,”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席菲急急的一收手先是捂住了自己那形狀乖巧,語氣卻並不大相符的小巧嘴巴,然後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完全沒有了剛纔在會議室照本宣科的那翻正經模樣,“等今天夏天,我就可以休第一個年假了,到時候,你再到我這邊來,藉着這個天然的語境,我來給你好好惡補惡補,順便休息放鬆一下,嗯,不過你要放心的下你這邊的大生意才行哦。”
說着,席菲把信搶回到自己手上,然後開始逐字逐句的翻譯起來,認真中透出難得的乖巧。
只是剛纔那一組動作,卻看的何訪眼中一亮,心中也頓時生出了一股暖暖的意念,這一瞬間,他恍然又回到了四年以前,最初見到席菲的日子,又見到了那個帶着不知道從哪裡摘來的眼睛,裝出一副老成模樣,冒充前臺接待員的漂亮女孩,又見到了那個總是打着實習體驗經歷的帽子,卻總是在公司裡、劇組中任何一個最熱鬧的地方晃盪,又經常會善意的“搞破壞”的鬼靈精怪……一切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想起來,卻還是那麼的生動,生動中還掛着一絲絲的溫馨甜意。
何訪含着微笑看着對面已經完全成長爲一個最標準的成熟美女的席菲,眼光中盪出無限的溫柔和溺愛,就連耳邊不斷傳來的席菲用心翻譯過的語句,竟然也憑空溜走了不少,只是留住了大意。
何訪當然不敢把這種情況告訴認真的小丫頭,於是竭力保持着自己專心聆聽的表情。
“就是這樣,現在你該放心了吧,他們之前確實是有點對你們楚河的實力還有這裡的政策不太放心,原本的合作意向,還是衝着那幾家有政府背景的老牌節目出版和發行公司,不過他們這兩年也開始調整自己的一些既有習慣,在公司內部注重培養年輕人,在國際市場上也着力尋找一些更富有活力的合作對象,你看,我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說到這裡,席菲回收再自己的鼻尖蜻蜓點水了一下,然後又調轉指尖對準了何訪,“而哥你,就是下一個例子。嗯,應該會是很成功的例子,你妹妹我的眼光可是很準的哦!”
席菲習慣性的揚了揚眉毛,鼻尖也幾不可查的向上聳了聳,天然的俏皮不經意的流露出來。
“好,既然丫頭你說行,那就是一定行,就這麼定了,和DBC,不,是和你席菲大小姐合作!”
何訪伸出手做了一個準備擊掌的動作,儘管這並不真的是一句話就能定好的事情,在此之前早有過了反覆的推敲對比、計算交流,但此刻從何訪口中說出來的話,還是很讓席菲很高興,踮起身子甩開手掌,重重的在何訪的手心擊出一個本壘打。
啪!
“那好了,既然哥你也決定下了合作,那我這就去找唐凝,一起做一個詳細的合作方案,我知道,你們這裡最清楚公司一切事物的,不是哥你這個總經理,而是唐凝這個天生的計算機,好了,我走了,你在這裡繼續發呆吧!”
說罷,也不等正有些哭笑不得的何訪做出什麼反應,席菲從轉椅上跳起來,一把拎起那個於自己的身材不太相符的巨大文件包,蹦蹦跳跳般的走出了門口,只剩下圓好了口型,卻來不及發出聲音的何訪一個人表情奇怪的坐在那裡追蹤着她的嬌俏背影。
“……”
何訪突然有些懷念了,這幾年做出來的成績越來越大,但自己的生活也像是被越架越高,像眼下的這種情景已經在生活中絕跡了很久。
還可以傾訴心聲和真情的,除了還會拉着自己偷偷跑到一些不算入流的地方消遣“體驗”的錢正明這個死黨之外,似乎就只有對面這個越洋千里之外,只能依靠電話和網絡溝通的“小丫頭”,還有一個似乎永遠都默默站在自己身後的唐凝,剩下的人中間,就連關係本該是最親密的蒙芊卉,也在那一次之後,漸漸有了些心靈的疏離,一想到這些,何訪的心裡就是一陣隱隱的痛,他越來越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像是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接近兌現,讓他不敢再多做猜想。
何訪不敢再讓思緒停留在蒙芊卉的身上,強迫自己把腦筋迴轉到之前的思考中,毫無疑問,錢正明、席菲還有唐凝,正是自己最知心的三個朋友,不過對着這僅有的三體己之人,何訪卻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覺,對於錢正明自然不用過說了,兩人之間現在地位的落差在一些人眼裡,似乎會是距離和鴻溝,但對於他們兩人,卻反而成了彼此友誼中一個無法攻破的天然屏障,這來源於何訪的真誠和錢正明自己擺正的心態,更來自於患難之中的相交。而對於席菲,除了當初臨別時的那一絲莫名來又很快飄散的綺念,兩人之間已經越來越像是一對親生的兄妹,儘管現實中見面的機會不多,但對彼此來說,這些年對方都是一種支撐的力量。只是對於唐凝,何訪卻真的有些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了,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兩人之間表現的十分默契、有些時候甚至到了一即是二、二合爲一的地步(按照錢正明的話說,是默契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但那也僅僅是侷限在了工作之中。至於那是不是真的就只是,或者說應該是被侷限在工作之中的相合,何訪心裡似乎很清楚,卻偏偏又感覺到一種無法言說的矛盾。
有些腳步,邁過去,也許並不難,但邁過去,還能夠維持。
那幾乎是——不可能!
何訪心頭被一陣鬱悶堆結,腳下用力在地上一蹬,整個身體來着坐下的高背座椅就地旋轉180度,將他完全轉到了向窗的一面,窗外夜已漆黑,而身後走廊的燈火穿過了透明的隔離門,將一抹柔和的暖黃色光暈投在了離地半人高的外飄窗上。
何訪的影子也被映在了黑底的窗上,只是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卻是另一個身影,和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