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擴音音箱中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何訪的思緒,連排正式開始了。
何訪探身到幕外,果然,嚴飛舟還有專門從神視臺請來的著名導播安晴(和國內絕大多數綜藝晚會導演喜歡親自上陣切換不同,嚴飛舟一向提倡專業化職能,每個人都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這一點上倒是暗合國外大多數電視臺、製片公司的做法),以及除了正在對今晚的臺本進行最後修改的蔣湖心之外其他導演組、策劃組的成員都已經坐在臺下專門搭建起來的一排長條桌的後面,正拍桌子上披着暗紅色的桌布,而桌子後面的座椅無論大小、舒適程度還有互相的間隔都和其他區域有着明顯的差別,那正是今天晚上的主席臺。和他們在一起的,是一部分山陽方面的官員,不過大多數的面孔何訪並不熟悉,身爲一二把手的鐘長天和周市長也都沒有出現在場地上,據說是正在陪同有關領導出席旅遊節的相關活動,從這些人所選坐的位置來看,都是在嚴飛舟等人的後排,看起來應該都是些二、三流角色。
等待開始的場地上嗡嗡的一片嘈雜,簡直比後臺還要熱鬧,沒辦法,雖說只是連排,可場地內竟然還是坐下了爲數衆多的觀衆,這也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情,本來應該是清場的內部排練,結果幾天之前,就陸續接到來自山陽各個部門以及贊助企業的要求,說是有不少家屬和關係戶因爲晚上的票緊張,又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演出,所以想在下午連排的時候,來現場看。何訪和楚志輝商量了一下,就決定把觀看角度比較好,又和主看臺有一定距離的B區專門劃了出來,作爲這些人的臨時看臺,總計大概1500個座位的樣子,不過現在看起來,不但這1500個座位已經全都坐滿,就連周邊的幾個看臺也坐下了不少人,何訪粗略的估計了一下,大概在3000多不到4000人的規模,看來,這場連排,在不少當地人看來,就等於一次難得的大型演出一樣了。
擔任今天晚上錄製任務的攝像也分散的坐在各自已經擺好的機位旁邊,而停在體育場正門旁邊的轉播車,此刻應該也開始了模擬實錄的工作。這輛不算很新的8訊道數字轉播車,可不是山陽所能夠擁有的,就連整個省裡也不過就一輛而已,而且還以臨時有任務,抽不出時間爲藉口(其實是要價過高)拒絕前來,現在的這輛車,還是幾天前通過楚志輝的關係,從鄰近的R省的省臺租借來的,臨時抱佛腳,最後的費用也並沒有比本省低了多少(當然,這又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事實上憑藉楚志輝的關係網,山陽周邊他起碼能調來4、5輛轉播車,這輛之所以最後能前來,和本省臺的理由差不多,也是錢少,不過是提出來的報價最少,這中間的差價自然就落入了萬千星輝的賬戶中了)。
說起今天的連排來,既然有時間,包括導播、攝像、轉播車各個工種都已經到位的情況下,爲了保險起見,爲什麼做一次帶機連排(注一)?當何訪把這個疑問說給嚴飛舟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非常令他意外的答案。
“這些人都是常年和我在一起工作的人,我可以說了解他們每一個人,他們吃的就是這碗飯,不要說這種規模的錄像演出了,就算真的是全國性的大型活動的現場直播,這些人一樣可以做到來之能戰戰之能勝,根本不需要預演和聯繫,帶機彩排對他們來說是對他們的專業的一種小視。所以像山陽這種不是直播,又不是政治任務的晚會,我通常是不會做帶機彩排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的。”嚴飛舟的回答悠然帶着一絲隱隱的得意,顯然是對自己以及自己帶來的班底非常的信任。
“嚴老師的話我相信是沒錯的,可,如果今天晚上真的要使遇到了什麼突發情況,比如下雨,停電,那該怎麼辦?帶機彩排不正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作出彌補麼?”何訪還是沒有放棄。
“呵呵,兄弟,如果真的不能完成錄製,那倒是件好事了!”這次接茬的是楚志輝,他親熱的摟着何訪的肩膀,和嚴飛舟有些隔離訓教的口吻不同,他更像是兄弟之間的交流,“怎麼不明白?”
何訪心思急轉,經過了兩位老大這麼時間的薰陶,他的思考方式也產生了不小的變化,幾個轉念之間,他“哦”的一聲,似乎是弄明白了其中關節。
“怎麼?明白了,說說看。”
楚志輝饒有興味的看着眼前這個越來越具備了獨立思考和行動能力的年輕人,不過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何訪成長速度之快還是超出了自己和嚴飛舟最初的設想,看起來年底之前進行那個慾望計劃的可能性一天天的在增大。
“我想之所以您說是件好事,應該是指我們萬千星輝作爲這次晚會的承辦方,和山陽方面簽下的協議中,有一條是因不可抗力原因造成挽回無法正常如期錄製及播出的,山陽方面需全額支付整場晚會的籌備、組織、錄製工作中所發生的款項及全體演員、工作人員的全部費用,而萬千星輝方面須退還協議播出費用,也就是說,如果是因爲天氣或是其他不可抗拒的原因造成了晚會錄製無法完成,我們要做的只是退還那部分本來就應該交付給神視臺的播出費,而我們則基本上沒有任何損失,反而,因爲少了這樣的一次帶上了沉重官帽的晚會的播出,我們這些製作者也少背了不少觀衆給出的罵名。楚哥,您看我說得對嗎?”
何訪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不過目光中顯露出來的信心,已經足以讓人瞭解了他此刻對自己分析的胸有成竹。
“哈哈哈——”一陣來自於楚志輝、嚴飛舟二人的笑聲,無疑是默認了何訪的推斷。
不過,此刻天色朗朗,一點也沒有變天的跡象,看來播出時一些對此類節目敏感的觀衆的罵聲是少不了要再挨一次了,算了,反正作電視這一行,早就習慣了來自於觀衆的各種反應,何況,有反應總比沒反應要強,哪怕是罵聲連連,起碼證明人家看過了你的節目,換成行內這些年最熱的兩個字,那就叫“收視”!誰怕誰?
“好了,開始吧。”
臺下嚴飛舟沒有多說一句話,拿起一個專用的無限手持話筒,直接喊出了開始的命令。已經退到離上場口更遠處的何訪也開始漸漸忙了起來,因爲沒有特別任務的他向專門從北京請來的舞臺監督範老師請戰,而後者把監督催場的任務交給了他。
所謂的監督催場,其實就是看看那些從負責催場的當地小姑娘的行動中有沒有什麼疏漏或是不好處理的事情,所以雖然嘴上動的多了些,何訪倒是一直沒怎麼離開過側幕條後面的這塊位置極好的地方,臺前臺後都可以同時兼顧到。
“怎麼樣?”
何訪正在查看着已經過去了幾個節目,以及向後順延5個節目之內應該出場的演員情況,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用回頭何訪也能馬上知道來人是楚志輝。
“楚哥。”何訪擡眼和楚志輝打着招呼,後者眼下的樣子顯得極爲輕鬆,就連平時極少離身的手包也不見了蹤影,背手站在何訪身旁,眼睛望着臺上,那裡正有一個組合踏着強勁的旋律,在邊跳邊唱。純粹看熱鬧的?自從某位公司領導一股腦的把應該由他自己完成的任務統統推到了何訪的身上後,這個問號就成天的掛在何訪的腦門上,現在看起來,某人是要把輕鬆進行到底了。唉!誰讓咱是人家僱來的呢?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現在自己算是又吃又拿,還有找頭,這暗無天日的勞碌命暫且還是認了吧。
何訪心中苦嘆,臉上卻配上了笑容。
虛僞,絕對的虛僞!不過,誰讓有人說虛僞也算是一種成長的鍛鍊呢?那個人的名字好像和眼前的這位一模一樣。
“還好,之前我們做的準備工作比較細緻,現在看起來還算順利,所有節目都是按照正常的順序進行,沒有出現什麼問題,”何訪說話的同時接過了一個小姑娘遞過來的完成了又一次帶場任務的標記,對着小姑娘送出一個肯定的笑容後,接着道,“這些山陽的小姑娘們雖然不懂電視和演出,但是勝在嘴勤,腿勤,是範老師最得力的助手。”
那邊緊貼着側幕而站的範老師聽到何訪的話,和向着楚志輝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附和了何訪的意見。
“讓一下,讓一下!”
突然間,一陣喧譁從何訪等人的身後傳來過來,何訪有些詫異的轉過身去,難道出了什麼事情麼,不想卻見到了一幅讓人搖頭的場面。
兩個帶着黑色墨鏡,體形剽悍的大漢雙臂乍開,不停的推開正在忙碌準備的羣衆演員和工作人員,硬在密集的人羣中擠出一條兩三人並行的通路,一路走進了後臺區的休息處,推開一間標示着演員名牌的一個單獨的休息間,其中的一人打開房門順勢往旁邊一站,一個跟隨其後,同樣帶着大號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的年輕男人,疾步走了進去,緊接着兩男一女三個隨從模樣的人也跟着走了進去,而那兩個看起來像是保鏢的大漢就站在了門口,注意着來往的行人。
“誰啊?這麼大的譜?”
何訪擰眉看着演出的一幕,輕輕發出一聲疑問。
注一:帶機連排,其實就是一次按照正式演出標準進行的非正式錄製,所有節目完全按照預定的出場順序進行,所錄的節目單獨保留,可以作爲備用,尤其是正式演出時遇到突發情況,如大雨等,帶機彩排時錄製的節目就可以成爲有效的替換和補充,通常電視臺在舉辦大型晚會時都會提前作一次或是幾次的帶機連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