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背對着他的我,又怎能聽到他對我的呼喊。
十二月過後,候鳥過境,氣溫隨着雲彩的稀疏而下沉,冬季沉甸甸地到來。
天空中因爲寒冷而許久陰霾着。隱藏着明媚的陽光,卻擁有着清爽而清明的光線。
白色的雪花紛紛從天而降,大雪將整座森林包圍,一片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
結冰的山泉水漸漸乾枯,原本綠色的樹木被厚厚的白雪覆蓋着,山間滲透着霜氣的味道,但是不知憂愁的小孩子依舊肆意地在山間樹林中嬉鬧着。
“我先走啦!老爺爺老奶奶還在家裡等我吃飯呢!”我提起裝滿番薯的籃子,豪邁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然後向正在勞作着,滿身是汗的大叔們揮手告別,接着就向小房子跑去。
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冬天已經到來,我也越來越適應山間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第一次發現,在田地裡辛勤地勞作,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情!光是踩在這柔軟的泥土上,就會感覺到內心油然而生的平靜。
沒想到星弦的葵女王也會有這樣安於現狀的時候啊!
現在的我,終於可以理解德彪西在創作《月光曲》時候的心境了。
相傳這首曲子出自德彪西舉世聞名的《貝加摩組曲(Bergamasque)》,是德彪西在贏得法國作曲界最高榮譽“羅馬大獎”後,用獎金前往羅馬度假一年時的心血結晶之一!
當時德彪西來到了貝加摩(意大利一處優美的度假勝地),休息了一年,便作出這首以四首鋼琴聯作組成的,引用法國浪漫派詩人魏倫(Velaine)的同名詩作的組曲。
我呼吸着清新的空氣,手指不自覺地在腿旁邊敲打起來。
換一個地方,果然可以給人帶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雖然我現在沒有拉小提琴,但是卻感覺自己在音樂上的技巧有增無減。
可是這又能如何呢?
就算是拉出了動人的曲子,演奏者自己卻壓根聽不到……
我自嘲地笑了笑,卻不禁嘆了口氣。
遠處,棕色的小房子若隱若現,炊煙裊裊從煙囪升起,飄蕩到空中,和雲彩融爲一體,融化成黃色的夕陽,將整座山林包圍。
好漂亮的夕陽啊!
我停下腳步,放下沉重的籃子,髒髒的手隨意地擦着額頭的汗水。就算臉上髒髒的也無所謂,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夕陽漸漸染紅天際之間。
森林安靜得就像一座空城,空氣都靜止了。我深深地呼吸着,想象着觸摸到空氣中穿梭的涼爽的塵埃。
我的手指再次情不自禁地在空中移動着。
好想把這樣燦爛的光線變成琴絃。演奏出來的曲子,一定會很優美的!
我癡癡地想着,但是目光又漸漸地黯淡下來。
我已經,不能再拉小提琴了。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重新將籃子提了起來。
不知道司元棋,小卉,洛桑他們,過的好嗎?
“我回來啦!”
回到房子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太陽馬上就要落山。精緻的小房子裡燈火通明,餐桌上擺放着家常菜餚,老奶奶將圍裙解下來,她看到我興高采烈的樣子,立刻欣慰地微笑起來。
“奶奶,跟你說哦!今年我挖了超多的番薯!”
老爺爺放下報紙,從壁爐旁邊走到我身邊,看着我手舞足蹈地形容着今天的大豐收!
菜餚的香氣四溢,我衝到餐桌旁,正打算大吃特吃的時候,忽然不經意地看到窗外夜色中,一座精緻的別墅傳出點點光芒。
“咦!那裡有人住嗎?”遠處的別墅前停着一輛黑色轎車,在深夜中若隱若現。那座房子的房門一直都關着,怎麼會有轎車?
這座山林遠離城市,加上路途遙遠,山路崎嶇,幾乎與世隔絕。
老奶奶忽然慌張地將窗簾拉上去,招呼我去吃飯。
我滿頭問號地看向老奶奶,一臉的困惑。
那座別墅裡,住進了什麼人啊?
山林間的夜晚,總是很快就來臨。漆黑的深夜,森林像是一隻野獸陷入了沉睡。安靜的夜空被無數星星佈滿,夜晚的森林美麗得就像一幅畫。
我趴在窗前,託着下巴,目光有些呆滯地凝視着灑滿繁星的天空,窗外白雪厚厚沉沉地堆積着,佈滿了整座白色森林。
我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司元棋那張擁有燦爛笑容的秀氣面容。窗外的雪花飄了進來,我打了個噴嚏,眼睛溼潤起來。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呵呵,我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想法呢?那個傢伙現在一定過得非常好吧,我離開星弦之後,他肯定已經成爲當之無愧的NO.1!霸佔着學院第一的寶座,憑着自己擁有女生都會嫉妒的漂亮容貌,肯定被無數女生簇擁着吧!
想到這裡,我竟然鬆了一口氣。
要是他現在過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啊!什麼!都已經十二點多啦!我看到鐘錶上的字樣,準備關上窗戶,回到樓上的房間睡覺。就在這個時候,森林深處有一團紅色的火,同時有很多村民舉着火炬往那邊焦急地衝去。
發生什麼事情了?
雖然我什麼都聽不到,但是可以感受到喧鬧加劇……一種不祥的感覺掠過我的心頭。
“老爺爺!老爺爺!”
我拎上圍巾和外套,衝下樓去。看到燈都亮了起來,老爺爺也穿着外套,向門外張望。
“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爺爺看到我一臉焦急的樣子,趕緊用筆在本子上寫到:
有城裡的人進來。似乎遇到雪崩。
城裡的人?這個時候爲什麼會有城裡的人要來到這裡?難道說?是有人來看我了嗎?
一想到這,我情不自禁地奪門而出。
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是我認識的人!
我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無數熟悉的身影。
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沖天的火光越來越大。我看到有一個身影倒在冰冷的白色雪地中央。
身邊的村民小聲議論着,似乎都不敢上前。我好不容易擠到圍觀人羣的前面,看到一個被包裹成糉子一樣的“雪人”,倒在雪地上昏迷不醒。
那個人的身影爲什麼讓我這麼熟悉?
我慢慢地走近那個“雪人”,仔細地看清後,瞪大了眼睛。
白色的雪地映襯着他白皙的肌膚,秀氣的五官帶着凝重而稚氣的神色。
他眼睛緊閉,彷彿剛剛從一場災難中逃脫出來,身上的衣服全都被白色的雪覆蓋。
天哪!我不禁倒退幾步,使勁擦了擦眼睛。
我沒有看錯吧!
爲什麼這個人竟然有和司元棋一模一樣的秀氣五官!
“你……你是誰!”我撲到“雪人”的身上,把他臉上的雪用力地拍掉,果然,司元棋的面容在白色雪地和火把的映襯下,奪目地閃耀着蒼白的光輝。
司元棋!
爲什麼!爲什麼是他!
我嘴巴顫抖着,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眼淚從眼眶中瞬間涌了出來。
“司元棋!你還活着嗎?”
我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跪倒在司元棋的跟前,埋着頭,大聲哭喊着。
司元棋,該死的司元棋,你要醒過來,你一定要醒過來,你要告訴我爲什麼一定要來這裡……
忽然,一雙手覆在了我的肩頭,好像是爲了平復我不安的心。
我愕然地擡起頭,映入視線的是一張狡黠而又開心的笑臉。
司元棋微微動了動嘴脣,似乎是在說“我終於找到你了”,正當我來不及驚訝的時候,他卻又突然雙眼一閉,昏了過去。
當我緊張的心情稍微有些平復的時候,我已經跟着村民把如同天外來客的司元棋帶到了鎮上最好的醫院。當他被護士推入觀察室之後,我就焦躁地在寬敞的醫院走廊裡來回踱步。
沒多久,醫生便從裡面走了出來,跟和我一同前來的老爺爺說了幾句話。我只能看到老爺爺在不斷地點頭,但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心頭不由有些發急。
終於,老爺爺禮貌地送走了醫生,然後從兜裡掏出筆,在帶來的本子上寫了一行字:
醫生說他已經脫離危險,很快就會醒來了。
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我整個人如同虛脫一般坐回了長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醫生將吊瓶給司元棋掛好之後,示意我可以進去看他了。
司元棋躺在米色的病牀上,一點也不像那個永遠都不會安靜下來的樣子。
司元棋……
我站在他的牀邊,伸手觸碰到他冰涼的手掌,淚水就瞬間流了下來,我捂着眼睛,難過地回憶起從前那個陽光開朗的提琴少年。
司元棋,他爲什麼要來找我?
忽然,手掌微微顫抖了一下,我詫異地睜開眼睛,看到司元棋竟然慢慢地睜開眼睛。
他朝我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
他在說什麼……
他的嘴脣上下抖動着,我清晰地“看到”他在說……
……仲夏夜之夢……小葵,你不能放棄……
深冬的寒氣透過窗簾滲透在塵埃中,將森林籠罩。迷濛的夜空,龐大的月球散發出皎潔而透亮的光芒,那些沿着軌道運行的小小星球,在這一剎那間,修改了軌道。
兩個平行的星球,正在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