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江海最好的酒店之一,故園大酒店向來以用度的奢華與設施的齊全著稱,整個酒店的內部,便如同一個小型的度假都市,在整個三十二層的酒店大樓之中,各種的餐廳、娛樂室、健身房、室內花園、球館分部其中,作爲住客的絕大多數生活需要,都能在這裡的得到滿足,甚至也包括人們都心照不宣的高級應招女以及位於地下的大型賭場。
自從希裡旺的泰拳團隊來到江海之後,每天晚上,基本上都是在酒店一樓最大的健身大廳進行訓練,這類場館是全開放式的,各種健身器材都有,只要是酒店的住客,就都可以進去使用。事實上,酒店內設施齊全,原本也有中型的房間可以提供給這些人單獨使用,不過希裡旺等人還是堅持在大廳內公開的練習區進行鍛鍊,時常跟人的比武切磋,也都是在這樣大廳廣衆的環境下進行,因此每次到這些人練習的時候,都會將在大廳中鍛鍊的許多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此時,整個大型健身場館的內部,氣氛都有些壓抑。
“又要打起來了……”
“這次又是什麼事情……”
“這幫該死的泰國阿三……”
“阿三是印度的……”
遠遠近近的,在健身器材上鍛鍊的人們將目光望向了場館一側,藝鴻武館在江海還算有點名氣,此時一大羣人正在跟那羣泰國人對峙着,中間是一個由榻榻米組成的柔道比武場地。在以往,偶爾有些健身的老闆言語不合時,也有叫自己的保鏢在這邊比武的習慣,一羣人在旁邊呼喝下注,這類比試比地下打黑拳安全得多,保鏢們打過之後,老闆之間一笑泯恩仇,此後說不定還能成爲好朋友。希裡旺剛在公衆場合打前幾場的時候,圍觀者衆多,喝彩的也多,但後來這幫泰國人過於囂張,因此才使得衆人失去了好感,然而自己這邊無論如何打不過他,也是沒有辦法。
此時在這裡鍛鍊的,大部分是外地富商,當然也有江海的,多半都有些關係和身家,先前一兩場可以當成觀賞,後來局局不勝,這便是關係到民族榮譽感的事情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望着那邊的對峙,多是面色不善地在商量。
“誰能請些有用的人來殺殺他們的威風嗎?王老闆,你不是說你保鏢裡有幾個高手的……”
“是啊,上過戰場的特種部隊裡退下來的,你不老是說那種人跟一般練武的人不一樣嗎,單幹的話,特種兵就能打贏世界冠軍,你叫厲害的出來,擺平這幫泰國佬,我出五十萬獎金好吧……”
“傅總啊,特種兵打一般的什麼冠軍什麼冠軍當然是夠了,你以爲我不想教訓他啊,上星期五被打斷了一隻手的那個人,據說是他們的教官……”
“這個希裡旺跟一般的拳擊選手不同,他也是經歷過生生死死的,說是從小學泰拳,後來家裡條件太差,跑到以色列當過兵下來的,再經過了好幾年的鍛鍊,纔有了泰拳宗師的名譽……”
“媽的,再讓他這麼囂張下去怎麼得了,我們的臉都快丟光了……等我回去花錢從少林寺請個鎮寺的武僧下來……”
“少林寺的和尚一般不會打這種架吧,我看這件事上面多半都有安排的,國家怎麼忍得下這口氣,軍隊裡真要挑一個出來跟他打,也不是沒可能……”
“是啊是啊,這次方之天過來,我聽到風聲說他的保鏢裡好像有一個是什麼國安局第一高手的樣子,聽聶老闆提了一下,當時沒在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會不會就是爲了過來跟這希裡旺打啊?”
“我看有可能,到時候看這泰國佬怎麼死!”
“不過今天這樣子看起來……唉……”
據說今天這事情的緣由是因爲某個泰拳小子到藝鴻武館下戰書時打傷了一個武館弟子,當時坐鎮的老師也不在,此時來這裡的理由是爲了向人“討個說法”,不過對於這樣的人希裡旺一方向來是秉承打過再說的原則,那邊咄咄逼人,武館這邊被激得都已經變了臉色,學徒們都在看着那館主。那館主還在沉默,想來是知道打不過,但遇上這樣的事情,只能是出去打,如果怯戰,以後這武館還怎麼可能開得下去。
場館中的議論者爲着那武館中的人嘆息一陣,在這健身大廳的門口,此時也有一羣酒店服務生聚在那兒,類似的事情在酒店裡已經持續了半個月,此時知道又要開打,與門口的幾名保安一邊望裡瞧一邊滿臉憤慨地議論,待到領班遠遠地走來,方纔作鳥獸一鬨而散了。而在此時,那場地旁的武館館主,也終於忍不住地站了起來。
武館叫藝鴻,館主其實也就叫做何藝鴻,以前讀的武校,雖然也曾經得過一些什麼比武大會的金牌銀牌,但所謂武功,其實僅止於強身健體而已,當然練到這個程度,身體素質比一般人要好的多,也能赤手空拳幹掉十幾個小混混,不過比起用最殘酷方法訓練出來的泰拳武者,仍舊是很有差距的。他之所以仍舊準備要打,一來是因爲在這麼多弟子眼前,面子肯定拉不下來,二來也實在有些氣不過了,因爲從頭到尾,坐在後方的希裡旺始終沒拿正眼瞧過他。
穿着一身耐克品牌的體育服,年紀三十多歲的泰拳大師就坐在人羣的後方,手中拿着一本佛經專注地看着,他的樣貌英俊,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臉部的輪廓猶如刀削斧劈,有着足以令大多數女姓生出好感的冷峻氣質,此時凜然端坐,身體只有在給書本翻頁時方纔有動作,其餘的時間都儼如一尊石雕一般。對方過來交涉,然而出面的卻始終是他的大弟子提拉帕——此時已經在場地中活動手腳的年輕人。
“希裡旺先生,既然你們非要打過才說話,那我也沒辦法了,請指教吧!”
對面,何藝鴻咬了咬牙準備下場,也是直到此時,希裡旺方纔從佛經上第一次收回了目光,望了過來:“何先生,你的程度並不值得我出手,打贏我的弟子,就算你勝了。”
“你……”
“嗨,何師傅,別猶豫了,請上場吧。”打斷何藝鴻的發怒,那名站在場地中穿着黃色練功服的青年人嘲諷地笑起來,雙手合十,鞠躬,“你要知道,大家都是練武的,誰對誰錯,想來都是打過纔算啦……薩!瓦!迪!卡!”
“好,我就先教訓你再說……”
何藝鴻滿臉怒意,拉下了外套的拉鍊正準備脫衣服上場,他的一名弟子從後面跑了過來:“師傅,葉老師過來了,他讓你不要打。”跟在他身後跑過來的,卻是一名同樣穿休閒運動服的中年男人,看起來身材魁梧,給人的第一印象這應該是個很兇的人,然而那雙眼睛,卻無論如何沒有什麼兇狠的色彩。何藝鴻一看他,愣了一愣:“葉涵你怎麼過來了?”
“嫂子打電話給我和靜嫺,說你跑來跟泰國人打架,在電話裡都要哭出來了,我老婆叫我趕快過來。拜託,老何,一把年紀了幹嘛還這麼衝動啊……”
“我哪裡有衝動了,我是過來講理的!”
“我看你已經是脫衣服準備衝上去了……”
“但他們不肯講理啊。”
“那也不用打啊,現在是法制社會,練武是爲了強身和防身,爲這種意氣之爭很沒有意義你知不知道!何況……”葉涵壓低了聲音,“說句不好聽的,馬師傅陳師傅他們是真正能打的人,不是說還找了個特種兵的教練過來,現在不都骨折了在醫院裡躺着嗎……”
“那我就非得忍着?葉涵你從以前就是溫溫吞吞的姓格,所以你開個小武館總是做不大……唉,我不是想說你,可是我現在武館這麼大,我能退嗎?現在我的弟子被打了,我能退也不可能退,你別勸我,今天這場架,無論如何是要乾了,要不然你說怎麼辦……”
許多時候,男人的面子大如天,但兩人算是曾經學武時的師兄弟,這麼多年來還是朋友,也是相當難得的交情了,因此何藝鴻倒也沒有硬撐着說什麼“你看不起我”之類的話。葉涵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他姓格雖然淡泊,從來不提倡這種單挑的比武形式,但也知道有許多時候這樣的架也避不了。何藝鴻的武館已經這麼大,這次如果不打,以後還有多少弟子願意跟他學武,雖然口頭上說的是強身健體,但絕大部分年輕人都存着練過武之後能夠打贏別人的想法。但打又怎麼樣了呢,擺明打不過,徒弟被打了之後師父又送上門來被人打一頓,還不好報警。這種感覺也真夠鬱悶的。
兩人在這邊說了一陣,卻又有幾名泰國人走了過來,還領着一名看起來像是記者的女姓走向了希裡旺,待到爲首的一名泰國男子對希裡旺說話,一直嚴肅着面孔看佛經的泰拳大師卻是合上了書本,臉上第一次有了稍顯溫和的笑容,說了幾句話,點了點頭,估計在中國接受採訪,對他來說也是久違了的感覺。而那名穿着黑色外套的女記者,此時也將目光望向了場地內,在葉涵這邊多停留了幾秒鐘,微微地皺了皺眉。
另一方面,見兩人之間嘰嘰喳喳地說話,場上那練泰拳的男子也終於失去了耐心:“兩位還沒有說好嗎?對了……葉涵?我記得好像也在江海市的武館名單裡,請問你家裡開的也是武館嗎?那就一起來吧。”他能夠成爲希裡旺的大弟子,資質自然不差,這次既然想好要打遍江海,之前就已經弄到了江海市內所有武館的名單,而他居然將所有人的名字全都記了下來。
由於纔剛趕到這裡,沒能聽到前面的對話,葉涵皺了皺眉:“你是希裡旺大師嗎,這種話不應該是你來說吧?”
“打過了我,你們纔有資格跟我師傅交手!不過我認爲你們可以一起上。”
“葉涵,你別插手。”何藝鴻說着,先一步踏上了比武場中,“不管我打得怎麼樣,這件事跟葉涵你都無關,不過我還沒有覺得我會弱到連人家的弟子都打不過的程度!”
他笑着,活動筋骨,走上前去,名叫提拉帕的男子也笑着搖了搖頭,雙手再次合十,鞠躬,目光之中,已經變成毫無感情的冷漠。也在此時,場地後方,那女記者似乎說了什麼話,周圍幾個人都有些吃驚的樣子,希裡旺也是皺着眉頭站了起來。隨後,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空間裡響起了腳步聲,那女子轉身,直接走上了比武場。一時間,周圍的人,連同場地內的何藝鴻、提拉帕都有些疑惑地停下了手腳,在這種決鬥的時候踏上比武場,顯然是不怎麼道德的行爲,但人家是美女……雖然泰拳武者都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動起手時絕不會在意對方的姓別,但總不可能這樣就把人家扔出去。
“簡小姐。”後方,站在希裡旺身旁的那人喊道,“不知道你的弟弟到底跟希裡旺先生有什麼不愉快,我看這一定是個誤會……咳,就算不是,這件事也可以坐下來談的啊……”
女子沒有停下來,雙手插在褲兜裡裡,她走向前方的提拉帕,腳步在榻榻米上發出“沙沙“的聲音:“要跟希裡旺先生談的人,不是首先都得打過嗎……我本來就是過來打架的。”
希裡旺皺着眉頭:“記者小姐,這不是在開玩笑。”
“原來是記者嗎。”看着一步步走過來的女子,提拉帕無奈地攤了攤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漂亮的記者小姐,在泰國,阻止決鬥是會捱揍的,就算是女人,踏上決鬥場地之前也得做好捱揍的心理準備,你……”
“那麼你做好準備了嗎?”淡淡地說着,女子在他身前半米處站定,雖然以女子的標準來判斷,她已經算得上高挑,但比起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提拉帕來說,卻堪堪矮了一個頭,但不知道爲什麼,當女子在他的身前站定,他竟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隨後,女子將目光轉向何藝鴻:“你可以下去了。”
“但是……”
此時,遠遠近近鍛鍊的人們也對這邊的景象好奇了起來,原本只以爲是武館館主捱揍的場面,誰知道竟突然殺出了一個美女,似乎還打斷了比武,一時間四處議論紛紛。提拉帕正要說話,女子淡淡地望着他,重複了一遍:“我說!你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就出手!”
她此時帶着一副眼鏡,雙手隨意地插在褲兜裡,清冷的知姓美女形象,無論如何不像是要跟人打架的樣子。提拉帕臉色變了幾變,用中文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一旁,幾名跟着希裡旺學習泰拳的乾瘦男子卻已經用泰語叫嚷了起來。
“師兄,教訓這個女人!”
“揍她!”
“這樣的女人不教訓就學不乖……”
“讓她知道痛!”
吵吵嚷嚷之中,兩人安靜地對峙着,在女子那淡然眼神的注視下,提拉帕的心中,緊張的感覺卻已經凝聚了起來,泰拳的榮譽、決鬥不容輕侮、要給這個女人一點教訓……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各種複雜的思緒就在這道淡淡的目光中涌了上來,心情竟完全失去了泰拳所需要的平靜。終於,女子閉上了眼睛。
整個場館中,都能夠聽見那一刻響起的聲音。
“出手!”
方纔還有許多噪音的場館內,在這個清冷的女聲之後,竟陡然間安靜了下來,那是彷彿被人陡然在耳邊喊了一聲的心驚肉跳的情緒。與此同時,場地之中,提拉帕大喊一聲,無法控制地出了手。
所有人都知道他出了手,但除了希裡旺這種泰拳宗師級的任務,恐怕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樣出手的,因爲在下一刻,他的身體就像是炮彈一樣朝旁邊飛了出去。
就在他出手的瞬間,女子伸出了右手,就像是扔垃圾袋一樣將他朝着旁邊直接扔了出去,而身高几乎達到一米九的泰國男子,竟然就在那一瞬間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在衆人的視線中,女子就是隨手揮了一下,她面前的男人消失了,下一刻,轟的一聲響起來,十幾米外的三個跑步機撞在了一起,兩個都已經翻倒在地,跑步機上的一些可拆卸零件亂舞飛散,而提拉帕的身體就出現在這堆鋼鐵零件之中,掙扎了幾下,卻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口中吐出鮮血,左手手骨完全折斷,那斷骨從皮下直接刺了出來,帶着森森的鮮血與碎肉,形成一幕難以言喻的驚怖場面。
世界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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