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車隊向北駛出江海市區時,大約是下午四點左右近,金黃的陽光在西方的天際染紅了大片的雲彩,東方的海面一望無際,在與地平線相接處盪漾出最令人心曠神怡的藍,公路就在這片景色中從山海間蜿蜒而過,穿入視線的遠方。
限載四十五人的豪華大巴十六輛,其餘還有些掛政府領導牌照或是軍牌的轎車、吉普,露營的隊伍一路浩浩蕩蕩。原本這也是一次簡簡單單的露營,然而當方之天以及席德集團的人也會參與其中的消息傳出去之後,便幾乎變成了一票難求的境況,儼如上次星夢號的旅行,這次能夠弄到名額的,也基本上是在江海頗有關係的富豪或是官員家屬,一些有假期的人甚至想自己開車跟着來玩,在方之天小小地訓斥一番後,方纔作罷了。
“來來來……大家往這邊看、這邊看,笑一個……準備照張相……”
窗外一面是延綿的海岸線,一面是大量廢棄的工廠區,站在大巴的前方,一身旅遊裝扮的天雨正則正拿着照相機晃來晃去,中文流利地說着話,不少人將頭從座位上笑着伸了出來,沙沙與靈靜坐在相鄰的位置上,前方是靠過道的位置是正在喝水的雅涵,裡側的是正撐着下巴看風景的,東方婉坐在後方靠窗戶的位置,東方若則坐在她的身邊,可以摺疊的輪椅擱在過道中,家明的位置與靈靜則是隔了一個過道,裡側靠窗戶的位置空着。是屬於跑到前面照相地天雨正則的。
笑笑鬧鬧的聲音中,不少人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靠過道的幾人則是伸出了頭來,甚至連眼睛不方便的東方若都偏出了一個笑臉,顯然對照相很感興趣,薰只是淡淡望了一眼,偏過頭去繼續看風景,隨即被後方的沙沙拉住了肩膀的衣服:“薰,起來、起來照相啦。”
“茄——子——”
閃光燈劃過。帶着些許的愕然和不情願,薰像一隻布袋熊被拉起來的表情就被留在了照片之中。
“再來一張、再來一張……”
“洗出來之後記得送給我們一張啊。”
“天雨先生地中文說得很流利嘛……”
照過了相走回座位,前排幾名女子回過頭來說着話。其中一名是江海市招商引資辦公室主任的侄女,另外幾名也是些商人的親戚。天雨正則算不上那種第一眼就能挑動人地帥哥,但氣質上卻絕對健康陽光,再加上他的家世。毫無疑問便是一匹翩翩白馬。雖然是日本人,但新潮地女孩子嘛,對於這種跨國的豔遇總是會感興趣的。不過,坐在大巴後方地倒也有一個小團體,大抵是一些二十來歲的男孩子,當然也有幾個女人,對於這邊嘰嘰咕咕,面色不善,如果說得冠冕堂皇一些,大抵是對於日本人泡中國妞很是反感。
若直接一點,當然就是天雨正則搶了他們的風頭。
不過,這些人倒也只是在後面私下裡議論而已。先不說天雨的身份,他們這一羣人當中。雅涵就足以鎮住江海大多數的暴發戶,何況還有沙沙在這,以柳正目前統一江海一半以上黑道的實力,無論是誰,都得給他幾分面子,更何況還有東方婉與東方若坐鎮,就算他們有什麼意見,也不敢在這些女人面前顯露出來。
天雨正則禮貌性的應付着前面的幾個女人,靈靜與沙沙嘰嘰喳喳地說話,跟東方婉對着這幾天其中考試的答案,偶爾雅涵也搭上幾句話,這裡面幾個人中靈靜的學習成績最好,其次是薰,不過她只是側着臉在座位上看風景,沒有多少跟人聊試卷地興趣,實際上能夠一塊出來玩還是很高興的,只是她不知道該玩什麼,也不太會表達。如果不算家明,沙沙成績最差,偶爾對着答案不同便哇哇地沮喪一陣,東方婉雖然成績也不算好,但她卻很有自信,往往跟靈靜不對的答案要爭上好一會兒,還拿出個小本子來演算一陣,隨後才默默地記上:又少了好幾分。
遇上歷史地理之類題目地時候,穿一身白色衣裙的東方若偶爾也插上一句嘴,她平日裡當然沒有什麼學習地機會,這些知識在一些小說或雜學中看到,說五句多半要錯四句,下午的時候大家逛了幾個小時的商場,也都已經熟悉了,對於這個病痛纏身的可憐女孩,靈靜沙沙等人都有着莫大的好感與同情心,此時便笑着給她糾正。平日裡東方若說會兒話變得精神萎靡好半天,今天這一下午過來居然還有說有笑,東方婉不由得驚奇異常,時不時詢問她的身體狀況。
理所當然的,家明已經頭痛了一下午。
坐在座位上偶爾笑着與靈靜、雅涵等人說話,家明心中想起的,卻是凱莉說起的那句:“所以啊,你真的很需要我。”短線的臥底或是僞裝,自己的確可以做到完美無缺,然而真要融入生活裡,作出好幾年的長線僞裝,漏洞還真的是難以想象的多,怎麼也未曾想過,原來自己的身份早已被東方若所猜到,若不是這女孩心性善良,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恐怕早以在炎黃覺醒中弄到人盡皆知了。
到那個時候,如果自己還扮個女人在這些人面前晃來晃去,那可就真成了黑暗世界裡最大的笑話之一了。
當然,家明的職業是殺手不是學生,東方若雖然說是沒有跟人提起過,但以她跟慧清、跟方之天的親近程度,整個事情自然也不能十成十地相信。而按照東方若的說法,自己的頭痛應該來源於對別人異能、精神力的汲取,只是一般的異能者其實精神力也算不上有多強大,對於異能這種東西基本上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或許也只有精神力過度增長。紊亂到東方若這種程度,才能夠大概感受到精神力量的流向吧。
不明白鳳凰是怎樣將自己的腦袋改造成一個異能吸塵器地——或者是她被異能者圍攻過所以憎恨所有有異能的人?但大致想來,自己的身體應該是可以將異能當成汽油一樣的東西,汲取異能,增強自己的能力。這些事情光靠想象很難確定,但醫學方面當然也不
究出結果來,或者找凱莉幫忙檢查一下是個好辦法,說……他也不可能將自己的最大秘密就這樣隨隨便便地交給別人,歸根結底。他在這個世界上,絕對相信的也有幾個人,卻還不包括凱莉。
一面想着這樣的事情。一面與靈靜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由市區到目的地地車程不到一小時。大概也就是四五十公里地的樣子,這點距離,根本還不夠她們對完試題。一旁的天雨正則接了個電話。大概是龍堂唯打過來地,聽說他跟一大羣人去露營,打情罵俏間又是一番不要招蜂引蝶之類的警告,天雨笑着不斷點頭,“嘿!嘿!”一番,掛了電話看着家明這邊幾個女孩子地樣子,也不免八卦地湊了過來:“三個女朋友的感覺如何?傳授點經驗,免得我這樣一直被唯管得死死的,哈哈。”
以天雨正則地條件,假若真的想要花心。恐怕找上幾百幾千個女人都可以是這樣其樂融融的氣氛,家明搖頭一笑,隨口回答:“唯死撐爾。”
也在此時。一名長得還算清秀、打扮入時的少女從後面過來,眼望着正在解題的靈靜。露出古怪的神色:“葉靈靜?”
“呃?”正在東方婉伸出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靈靜回過頭來,皺着眉看了好一陣,方纔露出驚喜的神色:“江於薇!”
“哈哈,果然是你!”那少女笑着鼓了鼓掌,隨後卻是對家明身後座位上的人輕聲說着換個位置,待到坐下,方纔探着頭看前面的家明,伸伸手指,對靈靜皺起了眉頭:“他是……顧家明?”
“嗯啊。”靈靜笑着點頭,“你還記得她啊,家明,江於薇還記得吧?”
“呃……”家明臉上露出一個尷尬地神色,他的記憶力經過大量嚴苛的鍛鍊,基本上稱得上過目不忘,雖然不是刻意去記,但如果在某個時候需要某段記憶,基本上立刻就能回想起來,但這個女孩子,卻無論如何記不起來,想來是十歲之前地朋友了,“好像……記不起來了。”
“我們和於薇是小學同學啊。”靈靜笑道,“學前班、小學,我們都是一個班上的,不過於薇三年級還沒讀完一個月就去美國了吧。”
“我現在地英文名字是露西-江。”江於薇點頭,又望了家明兩眼,隨後朝靈靜露出曖昧的眼神,“你現在還在罩他啊,他現在不會還像以前那樣老被人欺負吧。”
“他啊,還像以前一樣,從不主動欺負人的。”靈靜笑着點頭,以她的觀念,這是誇獎,不過落在別人耳中顯然有點彆扭,江於薇皺了皺眉:“男孩子還是要厲害一點好吧,我記得以前有誰欺負他的時候都是你出頭,現在還這樣……對了,給你們介紹我的男朋友。”
大概意識到老說這些也不好,江於薇改變了話題。大家年紀相同,然而對於靈靜、沙沙來說,當着大庭廣衆介紹男朋友顯然還是有些害羞的事情,對於受了美國教育的江於薇顯然就不一樣,靈靜笑着向後看:“外國人?”
“哪裡,中國人。我纔不交外國的男朋友呢。”她回頭叫了一聲,“安迪,過來一下,給你介紹美女哦。”原本在後方竊竊私語看天雨正則不爽的那羣紈絝中站起來一個年輕人,平頭,算不上帥,但的確很剽悍,身體結實,彷彿一看就有一股殺氣的樣子,笑着走了過來,隨後與江於薇裡側的那個人商量着換位置。
“我男朋友,他從小在美國長大的,中國名字叫李鬆,你們叫他安迪也行,當然,中文也會說啦。安迪,這是我在這裡的小學同學葉靈靜,他是顧家明,還有……”
剩下的人她說不出名字。靈靜連忙一一介紹過去,沙沙到東方婉、到東方若、到雅涵再到薰,幾個都是出色的美女,特別當薰淡淡地回頭打個招呼時,那名叫安迪地男子幾乎瞪着眼睛說不出話來,連聲“美女好”中打過了招呼,然而當最後介紹到天雨正則,天雨友好地回頭伸出手時,那安迪皺了皺眉。卻是當成沒有看見,直接說聲“你好”後坐下了。
天雨正則早些年就已經來過中國許多次,這年頭。對於日本有仇視心理的國人還很多,他也算司空見慣了。不過,對着月池薰便看得口水直流,對於天雨正則則是一臉不爽。這可算是赤裸裸的差別待遇。天雨正則倒也不惱,笑着坐下。
江於薇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中,開始聊起一些雙方的大概情況,隨後卻也介紹起安迪的事情來:“他在那邊玩自由搏擊的,可是職業水準了,不過上次全美的散打比賽發揮不好,只打進了十六強。”表面上說是打得不好,但江於薇卻是滿臉的得意,停頓下來等人誇獎。
靈靜和沙沙果然也瞪大了眼睛,露出驚奇地神色:“哪裡不好了。全美國前十六名耶。”
“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這種驚奇多半也有誇張和禮貌的成分在內,但聽在江於薇和那安迪的耳朵裡,自然極爲受用。前方地雅涵卻是笑着不說話,她看人的閱歷豐富。只是注意到對方剛纔不與天雨正則握手地小細節,再加上看這些女人的眼神,便明白那男人算不上什麼好東西,何況這江於薇對於家明曾經被人欺負似乎也有些看不起的意思,雖然不明顯,但既然只是沒什麼必要敷衍地小女生,而且又沒有冷場,她也就懶得插嘴說話了。
事實上,說起不是好東西這樣的標準,腳踏三隻船的家明顯然比那個安迪更加惡劣無恥,她心中卻沒有多少腹誹,這便是女人的多重標準了。後方的東方婉也只是聽着她們說,偶爾笑笑,大家不熟,對方也沒什麼經濟上的價值,也就無所謂刻意找話題。
江於薇虛榮心得到滿足,這時候笑得燦爛,打量了家明幾眼:“對了,如果家明還老是被人欺負,可以讓安迪教他幾手哦,看他的身材還是和以前一樣,跟人打架肯定是打不過的啦,對了,我記得靈靜你家裡以前是開了武館的是吧?”
靈靜點頭道
在還在開呢。”
“是啊是啊,我記得你以前打架可厲害了,不過那時候老是家明被欺負時你纔出手打人,我們一羣小女生都把你當成偶像來着,對了,你每天早上練的是太極拳是吧?”
當時靈靜隨着父親練武,自然免不了在一幫男生女生間表演一番,偶爾家明受人欺負,她憑着超出常人地反應能力,往往幾個小男生都不會是她的對手,當然比起沙沙那種看見什麼拿什麼打人的狠勁還有差距,但當時家明與靈靜地友情,就是在那樣的保護與被保護中建立起來。此時靈靜才點頭,那安迪也是笑着開了口。
“怎麼靈靜也學過功夫嗎?都會些什麼呢?”
他在這裡自認功夫最高,又是從國外回來,古古怪怪地漢語嗓音一開口,便是老師的感覺。
“鍛鍊身體而已。”靈靜笑着回答,“我比較熟的是太極和詠春,八卦掌也學過一些,沙沙的截拳道比較厲害,當然,誰也沒家明厲害。”
“家明很厲害?”江於薇瞪大了眼睛,安迪也驚奇道:“家明很厲害嗎?”
“哪裡啊,我只會打套路,從來不跟人打架的。”家明謙虛地笑。
旁邊的東方婉此時也笑着哼哼兩句:“他啊,跟人打架就知道逃跑,還有就是弄陰險招數,要是不逼他,他根本不敢出手……”
安迪點了點頭:“不打架是好事。”臉上卻是一副不以爲然的神情,“不過中國功夫也只能用來鍛鍊身體,打打好看而已,截拳道還有些用處,但是在世界舞臺上,最強的顯然是泰拳,當然,女孩子不應該練這個。”
家明回過頭來:“那不知道安迪大哥練的是什麼拳呢?”
“我是各種都有涉獵。”安迪自信地笑道,“練的最多的是拳擊,不過空手道、截拳道、柔道、泰拳、跆拳道、格雷西柔術……很多都有過練習。其實曾經也學習過中國地武術,這些事情總是要在經歷過後纔會發現,武術在實戰中的作用實在太差了,也許國內吹得很好,但實際上沒有什麼意義,虛招太多,然而一旦站上拳臺,憑的還是單純的力量與反應能力,如果要練武防身。建議還是練習截拳道這樣的。”
“喔……”家明和天雨正則在前面對望一眼,點頭。
眼見說的話有人附和,那安迪接着就滔滔不絕起來。微有些怪異的話語,間或夾雜些英文詞彙。說些拳壇見聞,說些對武術的理解,儼然已是一代宗師的模樣。目光是不是往前方薰地位置晃上一眼,大概是希望能夠再看到美女的模樣,不過椅背既高,薰對於他的武術理解又完全沒有興趣,始終倚在窗邊看風景,他加大聲音,倒是使得前前後後不少人回過頭來聽專業人士講課,不時還有人提起問來。
一時間,車內氣氛熱絡起來,安迪在說着他對武術地見解。恨不能當場打幾個人來試試自己的功力,言語間透露出有個朋友就在這隊伍間,還是方之天帶來地特種兵。也是相當厲害——那可是特種兵啊,頓時間衆人又對他崇拜了更多。偶爾有人問起中國武術。他說起武術無用論的見解,倒也不算是故意貶低,而純粹是見過許多實戰不行的例子,分說一番後,衆人便都啊啊哦哦地受教,對方是專業人士,大家就算對國粹有感情,基本上也沒有什麼爭辯地實力。
天雨正則與家明在前面露出也不知是崇拜還是怎樣的笑容,偶爾天雨正則輕聲對家明說:“中國功夫真差,聽見沒,還是我們日本空手道好。”家明回一句:“下去單挑。”天雨正則便連忙退讓:“開玩笑。”他今天才看了家明廢掉希裡旺的視頻,自己都不一定打得過希裡旺,這不是找死麼。
後方的演講基本上當成調劑旅程的笑話,夕陽在西面的天際滾滾燃燒着,公路已經遠離了大海,路邊偶爾還是可以看到廢棄的工廠,這是十多年前江海市某個錯誤規劃留下的後果。天雨正則與家明在前方几乎是用脣語的形式交流着關於簡素言與希裡旺的那場戰鬥,一般來說,異能者需要大量時間維持和鍛鍊能力地運用,單純的武術就要差上不少。天雨正則的體術比起希裡旺來其實也相差不遠,但他對家明用地卻是請教的態度,家明自然也就與他隨意交流一番。
五點一十,一片樹水環抱巨大草坪出現在衆人眼前,一側地樹林茂密,直覆蓋上延綿的山脊,由山上流淌而下的水流清澈,草坪早有先頭來人清理乾淨,夕陽之下,風景宜人,無論如何,對於長期在城市中的人們來說,乍然見到這樣這樣的自然景色,總是令人心曠神怡的。
隨着先頭的車輛緩緩靠入路邊,這次假期露營活動的目的地,到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