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節 我如朝露降人間

看這章之前,建議打開音樂播放器,找到五月天的一首《如煙》。

“我想談談……”

方之天的聲音響起在那廊道里,隨後這片空間中安靜下來,只有已經暈厥過去的應子豐仍舊在流血抽搐,遠遠近近的有人過來了,崔國華揮了揮手,跟在他身後的一個人趕去處理。沉默許久,家明偏了偏頭:“說啊。”

“我們都知道,這個人無足輕重,殺了他或者留下他,其實意義都不大。”方之天示意了一下地方的應子豐,沉吟片刻,“真正重要的,是他的父親應海生。”

家明笑起來:“我不怎麼介意殺他全家。”

“我明白,我也清楚,能夠進入裴羅嘉殺死御守滄的人,絕對有這個能力,你如果真的要殺應海生,沒有人能夠擋得住。但有些事情,你也知道的,呵,如果應海生突然死了,炎黃覺醒就會大亂,無論如何,我只能維繫眼前的局面,如果你真的要做這件事,我就必須出來阻止,你當然也可以殺我,我相信國華和葉蓮他們也保護不了,況且你以前救過我一命,但無論如何,總有些人是你保護不了的。”

“我不清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者不僅僅是沙竹幫,但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無論那是什麼,我相信你地目的已經達到了。”方之天笑了笑。“這件事情如果可以停止,我保證所有人都不會受到追究,靈靜也好,懷沙也好,靈靜的父母也好,那位張老師的家人也好,應海生那邊,我扛下來,相信這件事情之後。應家的人也不敢亂來了,不是嗎?”

短短几句話,他說得緩慢,字斟句酌。家明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槍口對準了應子豐依舊沒有離開。過得片刻,方之天笑出來:“這件事情,我也會很有壓力的。”

再次沉默下來,時間滴答滴答地過去。葉蓮忽然笑道:“再不送這根廢柴下去,估計他就真的要死了。”

這一次,槍口終於移開。

“就這樣?”

望着地上的應子豐,家明的目光有些深沉。然而,空氣終於在陡然間緩解開來,方之天毫不掩飾地長舒了一口氣,眼見家明往後退走,連忙開口說道:“啊,對了。你看,外面這件事鬧這麼大。我覺得……”

“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微帶沙啞地聲音響起,家明轉身隱沒在那邊的拐角處。方之天張開嘴在那裡,過了很久方纔回頭:“哈,我沒說什麼交待啊,大家商量個藉口嘛,還是有多細節沒談呢……”

說完這句,回過頭去:“那隻手送過去,說不定還能接上……我現在頭很痛。要想想這件事到底怎麼善後……”

“他好像一早就做了可以談這個打算。”崔國華說道。“如果我們早點過來,傷亡會不會少一點。”

“不會的。”方之天嘆了口氣。“應子豐的身後是應海生,這件事他是做給應海生看,他有力量而且毫無顧忌,就算是軍隊,估計一時半會都奈何不了他,這樣的人,應海生也不會敢動……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今天看到他,感覺跟以前很不同……”

過了一會兒,他又搖了搖頭:“沒有一點朝氣,跟死了一樣……”

車輛離開公路,轉入村落的小道間,然後,他便看到了坐在門前的沙沙,跟隨着她的小孟,也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白天在江海發生地事情,這個小村落裡不會知道,不過小孟有渠道,倒像是知道了一些什麼,看起來倒並沒有告訴沙沙。

三人在一起吃過了午飯,隨後去往離村落不遠的海邊,小孟跟在兩人後面,家明身邊,沙沙哭了起來:“真的要走嗎?這次的事情……明明是別人陷害的……你怎麼不跟我們一塊走啊……”

“我也去的,不過這次事情鬧得太大,總有些東西要善後,你到了歐洲那邊之後,就會有我的消息了。對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靈靜會去維也納,你可以跟她匯合。”

“真的?她前幾天跟我打電話的時候都沒說。”

“還不是因爲你這個事情麼,不過沒問題地,我在那邊有關係。”

“抱歉啊……如果不是我一直任性地想要弄什麼幫派,也就不會這樣子……”

“沒事的,以前就說了啊,不管你遇上什麼事情,我會幫你擺平一切。”

去往偷渡船地快艇破浪而來,將沙沙送上去之後,家明向小孟笑了笑:“本來也可以給沙竹幫洗清一切的,不過,混黑幫沒什麼前途,歐洲那邊會有很好地機會,你想幹什麼也可以自己選擇,就是……麻煩你照顧她了。”

“沒問題。”

“謝謝。”

快艇掉過了頭,家明望着在船上不斷揮手的沙沙,也同樣揮手道別,直到少女的身影在那片碧藍海波中消失不見。心中想起小時候的事情。

“你一個男孩子,居然要女孩子保護……”

“我截拳道很厲害哦……”

“我來踢館的……讓他跟我比試……”

“有種不要跑……”

“我會保護你的……”

“靈靜是我的……氣死你……”

“曹東峰,你這個混蛋……有種跟我單挑。你就是個孬種……”

“求求你,別打了,你會打死他地……”

“我不走,你以前都不敢罵我地,要走一起走……”

“我很喜歡你……家明。”

“靈靜說喜歡你之前,我就已經喜歡你了,只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

“家明……爸爸死了……”

“我不許他們再販毒……我想試試……”

那初次見面時暴力的沙沙,只相信力量地蠻橫的沙沙,總是想要保護他的逞強的沙沙。在他被打時跪在地上哭泣的沙沙,單純地喜歡着自己的沙沙,天真地沙沙,悲傷的沙沙,正直的沙沙,善良的沙沙,試圖學會溫柔賢惠的可愛的沙沙,無數的畫面。彷彿在眼前匯成一片……

“對不起啊,這是……最後一次欺騙你了,無論如何,原諒我可好?”

很遠很遠的地方,八年前地那名小女孩漸漸漾出一個笑臉。

“我叫……柳!懷!沙!”

方之天坐在房間裡,輕輕揉着有些發脹的額頭,崔國華從門外走了進來。

“下午快三點的時候,新寧幫老大趙振海全家被滅門了,據說有人衝進去。前後不到五分鐘,殺光了所有人。然後放了一把火,目前那邊還在清理屍體。”

方之天擡起頭來:“黑幫老大。江湖仇殺死全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這種意外不用拿來說了吧。”

“我們發現了顧家明。”

“呃?”方之天愣了愣,“他在犯罪現場沒走?”

“不是,他在海邊的防洪大堤上坐着,正在看夕陽。”

“那不是很好嗎?青春年少的人多看看美麗的東西,人也會變得開朗很多的,不像我們這些老頭子……然後呢?他沒幹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來吧?”

“他身上有血。然後……他把槍就那樣放在旁邊地椅子上。有人報了警,警察現在已經趕過去包圍那裡了。”

“頭好痛……這還讓不讓人好好活了……”

夕陽在西邊的天際燒出彤紅地火燒雲。那片大海也變得格外燦爛迷人了起來,波浪悠然盪漾,遠遠近近有行駛的船隻。防海大堤上載了樹木,修建了花圃,一向是夏日黃昏時行人消暑地好去處,不過,今天這裡沒有了行人,遠遠的,數十輛警車將這邊包圍了起來,甚至阻斷了那邊道路的交通,上百名警員下了車,躲在警車後方遠遠地望過來,不敢作出什麼行動,就那樣圍着,警員彼此之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被他們望着的防海大堤上,一名穿白襯衫的少年人坐在長椅上,望着那輝煌的天空與大海交界的方向,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已經坐了許久。

東方路走進來地時候,跟警局的負責人商量了一會兒,隨後還是隻身朝這邊走過來,他地步伐不緊不慢,不知道爲什麼,看着坐在椅子上少年的背影時,他忽然覺得有些感慨,雖然也有些忐忑,但恐懼並不多,或許因爲大家原本就熟悉,或許因爲那道背影在此時竟然顯得有些蕭索。

一把衝鋒槍放在他的身邊,東方路在長椅邊站了幾秒鐘,隨後撥開衝鋒槍,就那樣在他旁邊坐下來,兩個人坐在那長椅上,望向那片被夕陽染成了橘紅色,猶如巨大的火烈鳥一般奔向天海相接的蒼茫長雲。家明在輕聲地哼唱一首歌,東方路聽着那歌詞。

“……我坐在牀前望着窗外回憶滿天,

生命是華麗錯覺時間是賊偷走一切,

七歲的那一年抓住那隻蟬,以爲能抓住夏天,

十七歲的那年吻過她的臉,就以爲和她能永遠

有沒有那麼一種永遠,永遠不改變;

擁抱過的美麗,都再也不破碎。

讓險峻歲月不能在臉上撒野,

讓生離和死別都遙遠有誰能聽見我坐在牀前轉過頭看誰在沉睡。

那一張蒼老地臉好像是我緊閉雙眼,

曾經是愛我的和我深愛的都圍繞在我身邊,

帶不走的那些遺憾和眷戀就化成最後一滴眼淚

有沒有那麼一滴眼淚能洗掉後悔,

化成大雨降落在回不去的街,

再給我一次機會將故事改

還欠了她一生的一句抱歉

有沒有那麼一個世界永遠不天黑,

星星太陽萬物都聽我的指揮,

月亮不忙着圓缺春天不走遠,

樹梢緊緊擁抱着樹葉有誰能聽見

耳際眼前此生……”

聲音哼唱到這裡。家明停頓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漸漸低至微不可聞,東方路只聽見幾個詞“漆黑……又是誰……”卻沒有了哼唱的旋律,他是輕聲在念出來了,如此過得片刻,東方路開口道:“沒辦法的事……”

家明望着那片天空,沒有回答。東方路深吸了一口氣,閒聊般地說道:“方叔叔過去找你的時候,武裝直升機和軍隊都已經出發了,如果你只是殺了應子豐什麼事情都不做當然沒什麼,但事情鬧太大了,沒辦法收拾的……”

他回過頭,朝遠處的警察們笑着揮了揮手,隨後再轉過來:“應子豐的手接上了,不過他精神有些紊亂。算是……暫時性的瘋掉了吧,如果以後都沒辦法恢復。算是跟死了差不多,不過……不騙你。他還是可以恢復的。”

“方叔叔那邊會跟應海生交涉,知道你不需要別人記着你什麼,但是你救過他,幫大家打退過源賴朝創,殺了大內長督、諸神無念、荒卷真世這些人,更重要的是幹掉了御守滄,還有抓住伯爵啊。特別是若若。她地精神力平復很多,不過。似乎還會有繼續出事的可能,到時候……呵,不說那麼長遠的事情了,總之,他總是記得你的人情,這次的事情,他也壓得很辛苦,我覺得……總得體諒一下他……”

“當然啦,你這樣一鬧之後,應海生的影響力會下降很多,方叔叔這邊也會沾光,當然這樣說未免有點那什麼了,呵……上午你出手的場面被小婉看到了吧,她整個下午癡癡呆呆的,我也有事,沒辦法跟她說什麼,另外我聽說靈靜突然去維也納……到底怎麼回事,不能說出來嗎?”

“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家明淡淡地開了口。

“算了。”東方路靠在椅子地背上,“那現在怎麼辦呢?你的這把槍?”

“抓我吧。”

“……”東方路看了他幾眼,“別開玩笑了。”“我像是在開玩笑嗎?”家明笑起來,“叫他們過來吧,我說過了,這件事給你們一個交待。”

又看了幾眼,東方路嘴角抽動幾下,“算了,騙也是我被騙,你等着,我拿手銬過來,如果你要反抗,把我當成人質衝出去,看在朋友一場,下手地時候拜託別太重……我已經看過被你一拳打過的那輛出租車了……”

他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出兩步又停下,扭頭望了家明一陣,再次確定不像在騙人地時候,方纔朝着那邊警車的方向走過去。

家明閉上了眼睛。

這一個地方,他曾經無數次的來過,他和靈靜、沙沙放學的路上,沙沙打架受了傷,他在這裡給她上了藥,他們在樹木與花圃間追逐打鬧,那是初中時候的事情了,住在一起之後,傍晚他們過來散步,沙沙喜歡用吃過的果核逗弄別人牽着的小寵物,靈靜去下面地沙灘撿貝殼,赤足,褲管挽起來,在水上跳啊跳地,儼如歡快的精靈,他們曾經有過一隻小貓,後來不見了,那時候靈靜抱着它,一家三人就在如火地晚霞中散步到華燈初上的時間,踩着滿地的霓虹,那種感覺,叫做幸福。

渦輪的聲音隱隱響起在天上。他睜開眼睛,一架大型客機就在傍晚地天空中飛往雲霄的彼端,靈靜到維也納了吧,沙沙也已經上了船,那船駛向威尼斯的幽暗天琴總部,有凱莉爲她們操心,以後應該不會有事吧,會不會水土不服,會不會不熟悉環境。會不會哭……

猶如歌詞裡說的,還欠了她們一生的一句抱歉……

不斷地向前回溯,他忽然想起塵封已久的一段回憶。

二零零二年的那個秋天,他接受了裴羅嘉的殺手晉級考評任務,衝進黃家的別墅,殺光了當時在那裡地所有人,上二樓放置炸彈的時候,忽然在一張桌子下發生了一名少女。她穿着白色的連衣裙躲在那兒,望向他的目光中有畏懼、有執拗、有不屈,他將槍口對準她,扣動了扳機。

現在想起來,少女的那張臉,在冥冥中,與靈靜重疊在一起。

他抱住了頭,陡然間升起一股撕裂一切的痛楚。數十年來都再未有過的一滴眼淚,陡然從眼中落下。

從長椅上站起來。家明走向拿了手銬過來的東方路。

“真地要這樣啊?”

“有件事拜託你。”

“說啊。”

“等到有一天扳倒了應家,把應子豐殺了。”

“呃……自己來不是更過癮嗎。”看了家明一眼。東方路聳了聳肩,“好吧。如果我有那個機會,話說回來,我問最後一次啊,真的來?”

“頭很痛啊……”

“跟方老大一個毛病。”

“咔”的一聲,明晃晃的手銬掛上家明的手腕……

“搞什麼……抓他?”方之天順手將一本卷宗扔到桌上,“本來就沒做這個打算啊,我吃飽了撐的?”

東方路聳了聳肩:“他主動要求的。”

“他還真是想要負起這個責任。給我們一個交待啊……可是這個責任到底怎麼算。”

“沒有比死刑更重的了。”

“判他死刑又怎麼樣。問題是……我根本沒打算要他這個交待啊,他交待了。我跟高天原、幽暗天琴這些方面怎麼交待……”方之天又開始揉額頭,片刻後,“算了,送他上法庭,罪名是……協助沙竹幫毒販潛逃,馬馬虎虎判他幾年,反正他想要出來也關不住他……真是愛找麻煩,對了,要把他送到溫和一點的監獄裡去,單間最好了,有誰惹他地話,我怕會打死人……”

八月下旬。

山嶺之間樹木蒼翠,生機勃勃,依舊炎熱的陽光下,一輛囚車從荒僻地山路間駛過,長了一張女人面孔的司機帶着耳機,一邊開車一邊搖頭晃腦,哼唱着歌曲,不亦樂乎。

臨近下一個岔道口時,一輛卡車陡然間疾駛過來,擋住了去路,那車門一開,一名穿着帶淺綠花紋夏裝地少女跳了下來,手持霰彈槍對準了囚車駕駛座,目光凌厲有如冰刀。

囚車在第一時間停下,名叫葉蓮的司機出了車門,笑着舉起雙手:“薰小姐是吧,我們知道你來了江海,方先生說,你要見他,隨時都可以,他要跟你走,也請便。”

眼神冰冷如刀的日本少女舉着槍,狐疑地走到囚車後方,一名“乘客”從上方走了下來,其餘的囚徒和看押的兩名警察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那絕美少女的冰冷融化,撲進對方懷裡。

兩人在道路邊說話,漸漸地,少女搖着頭,淚水佈滿了臉頰,爭執起來。葉蓮開動擋路地那輛卡車,退向開來的岔路,順便與那道路邊跑車裡地一個日本男人打過了招呼。

十多分鐘後,從車上下來的人依舊回到了車上,葉蓮無奈地攤了攤手,開動了囚車。少女望着車上的那人,緩緩地追出幾步,又追出幾步,陡然間,眼底閃過一絲決絕,“譁”的給霰彈槍上了膛,猛地朝囚車衝過去。才衝出不遠,原本在那邊車上的日本男子出現在她身後,制住她手中地槍。將少女用力抱住,隨後朝車上的人揮了揮手,作爲告別。被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夫抱住的少女猶如困獸般的掙扎,但終於沒有任何效果,她的目光望着那囚車上的少年,對方的目光也是溫暖而和煦。終於,在這種對望間,囚車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目光的盡頭……

八月底。

“我要殺了他。”

方之天地辦公室裡。應海生淡淡地陳述着自己的要求。

“但是他就要死了。”點了點應海生身邊的一份資料,方之天望着他,隨後長長地吸進去一口氣,語音有些沉悶,“他就要死了,腦袋裡的腫瘤就像榴蓮一樣大,這種事情……”

“那我兒子的罪就白受了?他已經瘋了……”

“恕我直言,他自作自受。他誣陷那個女孩子販毒。你知道的,五十克以上,可以判死刑,這種誣陷,等同謀殺。”方之天聳了聳肩,“更何況,只是暫時性的精神紊亂,會好的。”

“我要殺了他。”不理會方之天地話,應海生重複一次。

“前幾天高天原、幽暗天琴向我們發來了信息。對於我們抓捕他表示了憤慨,簡直是友邦驚詫啊。老應。如果這個分量不夠,你別忘了他的背後還有一個更厲害的簡素言。”“現在基本已經可以確定。簡素言就是由他假扮的,哪裡還有什麼簡素言!”

“那恐怕基本上錯誤了,以前簡素言樣貌的電腦拼圖你看過吧,現在給份資料你看。”方之天拿出鑰匙,打開辦公桌那邊的一隻保險櫃,將一份文件遞給應海生,打開。一張有些模糊的照片掉出來。

“今年三月。車臣阿爾貢峽谷附近山區,一羣躲避車臣戰火的居民正在遷移。路上遇見一名旅行的中國籍女子,他們一起行動了將近一天左右,第二天這個女人離開了五個小時,期間有一隊五百人左右全副武裝地俄羅斯鎮壓部隊路過,對他們進行檢查,發生了一些小衝突,死了幾個人,其中包括一對父母,這對父母在前一天晚上曾經招待過那個中國女人。”

“幾個小時後那個女人回來,看見這件事之後,安慰了變成孤兒的孩子,當時有一個人覺得畫面很美,拿出相機來笨拙地拍了照,不久之後女人又離開了。當天晚上,那片山谷裡槍聲和炮火持續了兩個小時,第二天早上,那個營地地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五百多名俄羅斯士兵,幾乎全部死光。”

“剩下有幾個還活着的人,但是已經瘋了,他們口中說,看到了神話裡地殺戮女神或者是墮落天使,兇手只有區區一個人。你應該知道,五百名訓練有素又武裝到牙齒的士兵又是在毫無顧忌的戰場上,他們發揮的力量會有多大,我覺得破壞力至少要超過五百名最頂尖的特工吧。我們的情報人員在調查時得到這張照片,如果將它跟去年調查伯爵時的那張交通攝影照拿出來,你會發現兩個女人何其相似。”

那張曝光有些不完美地照片上,一名有着完美東方面孔地女子抱起了失去父母正在哭泣的小男孩,溫柔地安慰,閃光燈將那張美麗側臉定格在永恆地一刻。應海生拿着看了好久好久。

“如果這次出手的不是顧家明,而是她,如果顧家明完全不做任何妥協,應老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是調動軍隊呢還是請組織裡的幾位前輩出手,老實說,我當時想的不只是砍掉子豐的手,顧家明如果堅持,我會一刀砍下他的頭,如果他還堅持,我只能讓所有軍隊警力都撤回去,讓他南下廣州……”方之天看着他,點了點頭,“他讓步了,我們在鬼門關上來回了一趟。”

距離這邊房間不遠的一個陽臺上,東方路拿着應海生身邊同樣的資料,拍打着欄杆,望向遠處的目光有些複雜。

“你生病了,從沒見過的瘤,醫生說可能會死……”幾天前,他去到顧家明那裡,“你要死了,你才做那樣地事情……“誰都會死的……”

“可爲什麼要讓我們知道?安靜地消失不是更好嗎?”他看着那道身影。猶如看見那天傍晚那染紅整片天空的輝煌的落日。

“會有芥蒂,會有猜測,會有試探,那一天我在飛機上放炸彈,讓你們不許調查我,你們暗地裡不還是做了。能多知道一點就會想多一點,你們不會放任一個這樣的永遠在視線之外,而這些東西,是向着她們去的……”

“可誰也不敢動她們。頂多只是監視。”

“問題在於不止是你們。”家明在對面搖了搖頭,“十年、二十年,受到監視或者試探,不可能完美。總有一天她們在無意中發現,會意識到,顧家明的烙印就像是怨靈一樣的纏着她們,時時刻刻提醒她們。我死了,這樣的監視或者保護都會單純一點。有一天,她們會走出我地陰影,成爲她們原本就應該成爲的普通人……”

“有人要找她們麻煩怎麼辦?”

“遇上比我更無顧忌的人,他們會後悔的,幾年之後,因爲厲害關係而產生的一切,也就淡了。更何況……”他頓了一頓,“有一天我消失了,誰能完全篤定我死了呢。”

東方路久久地望着那道身影。站了起來,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側過了頭。“怎麼可以相信別人?”

“至少可以相信你,不是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

“……放心吧。”

那一天。威尼斯,幽暗天琴。

沙沙坐在那兒,看着對面名叫凱莉的白人女子一邊說着話,一邊將幾份東西放到桌上。時間沉默在房間裡,她一頁一頁的翻閱着,身體逐漸顫抖,漸至無可抑制的哭泣出來。眼淚佈滿了整張臉頰。她翻過一遍,又翻一遍。終於,陡然間推翻了書桌上地所有東西,轉身衝向門外。

少女哭泣着,在迷宮似的走廊裡不斷地尋找着出口,路過的人們都扭頭看她。

不久後,維也納。

演奏室裡,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少女靜靜地在鋼琴前彈奏着,不久,在旁邊作爲評委的導師們微笑着開始鼓掌,少女站起來行了禮,光芒從窗外射進來,映出一張清麗而落寞的側臉。

她的目光越過導師們的身旁,越過那在窗前飄動的白紗,望向東方那白雲如絮地天空,想起之前無數個如此晴朗的夏天,以及那在晴朗天空下地他和她們。

夏日即將過去……

江海。

提着藍色的小手袋,穿着長裙地雅涵走出張家別墅大門,她的臉上擦了淡淡的粉,但依然可以看見那彷彿褪去了血色的蒼白的肌膚,這使她整個人顯得格外單薄,卻又顯出一種彷彿燃燒出蒼白光焰般的,病弱中的美感。

黑色加長型轎車地門打開,她走了進去,隨即,車輛緩緩起步。

葉蓮坐在對面,將接通了地電話遞給她,她深吸一口氣,接了過來。

“……我看了你的信,知道了所有地事情,我想過了,我不怪你……”她仰起頭,露出一個笑容,努力讓眼眶中的溼潤感覺退回去,目光望向車頂那黑暗虛空的某一點,回憶中的點點滴滴,都從眼前流過去。

“我要一個你的孩子……”

耳畔,彷彿有淡淡哼唱的歌聲響起來,遺落在未名的遠方……

有沒有那麼一朵玫瑰永遠不凋謝,

永遠驕傲和完美永遠不妥協,

爲何人生最後會像一張紙屑,

還不如一片花瓣曾經鮮豔。

有沒有那麼一張書籤停止那一天,

最單純的笑臉和最美那一年,

書包裡面裝滿了蛋糕和汽水,

雙眼只有無猜和無邪讓我們無法無天。

有沒有那麼一首詩篇找不到句點,

青春永遠定居在我們的歲

男孩和女孩都有吉他和舞鞋,

笑忘人間的苦痛只有甜美。

有沒有那麼一個明天重頭活一遍,

讓我再次感受曾揮霍的昨天,

無論生存或生活我都不浪費,

不讓故事這麼的後悔有誰能聽見,

我不要告別……

黑暗中,家明放下電話,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繾綣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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