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會之內依舊是吵鬧如沸,跟幾隻相熟的隊伍打過招呼,吳偉和黃嬴便來到了櫃檯前。
接待的小妹今日是馬尾打扮,那長髮飄逸自右肩低垂,看向兩人之際,那眼中卻是更爲詫異了幾分,一個是近些時日異軍突起的修煉者,一個則是這清源鎮老牌的天降之女,幾日不見,兩者卻已是並肩而行,想來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不過秉着嚴謹的職業操守,少女的臉上旋刻間堆出來九十分的服務式微笑來。
“你們要找華天會長?”少女的語氣之中,略帶驚詫,來工會這裡找華天會長的他們倒還是頭一遭,如果是相識的人的話,基本直接會去往華天會長的宅院去,而不會到他們這裡來,“不過你們也算來的巧了?從昨日起華天會長便在這府邸內住下了,說是後面幾日都會在此辦公,吩咐說是估摸着有人回來找他!”
聞言,吳偉和黃嬴均是面面相覷,這華天會長,倒是神機妙算,預料到有人前來,不過也確實如此,如今異獸兵臨城下,這獵手公會之內,少不得有他這種重量級的人物坐鎮。
“那就麻煩引薦了。”吳偉揖手而倨,不敢輕妄。
這獵手工會後庭,倒也不算小,平時鮮有人入的進來,共有着七八個房間,穿過一條有些狹長的曲折庭廊,兩人便是到了那會長所在的房間,這後庭之中,亦是住了不少的四旋上下的護衛,看着兩人進來,那眼神之中微現警惕之意,他們大多數是以前混跡於這公會之內的獵手,放棄了獵手的身份之後,便成了這公會的護衛,看向衆人之時皆是透出一股凌厲的提防之意來。
暴露在那凌厲如刀的目光之下,吳偉依舊是坦然而行,並無絲毫的怯意,更不用說黃嬴的實力,本就在他們之上,沒有絲毫的不妥。
“爲什麼不讓我爹去商量?”黃嬴有些疑惑的問道,在她眼中,華天會長是與黃岐一輩的人,由他們去談似是有些不妥。
“光是那些貴族大家就夠黃家主擔擾了,他手頭上那些事,未必比我們來的輕鬆,比起這些,有些力所能及的事,還是得我們自己來做。”言罷,吳偉瞥了那門旁目光入刀的守衛,有禮貌的拱手道,“勞駕,吳偉、黃嬴前來與會長相商。”
“稍等。”那右側的漢子臉上的肌肉微微一抖,面無表情的說道,他們這些護衛只聽從公會的調遣,便是黃岐來的都只得經由他們通傳。
須臾那大漢便是轉身而出,“兩位請進”說話之間,語氣多了幾分輕緩,只不過那臉上的泠然表情,卻是依舊絲毫未變。
想起在清源鎮中心之時華天老人打量他的眼神,吳偉旋即不再猶豫,推門而入,希望這前輩看在不木老人的關係之上能給自己些面子吧。
“來了啊。”隨着兩人進來,那不遠處的桌子後面,一張老臉微微擡起,那些許渾濁的雙目先是看了一樣黃嬴,又似是有意無意的自吳偉面上飄過,“不知黃侄女今日到我這裡有何事宜啊。”那語氣之中卻是半分不提吳偉的樣子。
吳偉倒也不介意,只是與黃嬴並肩而立,不卑不亢。
“黃嬴代家父向華天會長請安”黃嬴斂裾而躬,盈盈一笑,“纔不過一日,會長就掛念家父,兩位不愧是多年好友,只不過今日卻並非是吾父之事,反而是小侄有事相請。”
華天會長自是知道事情緣由,只不過藉故問候一番,亦是收起了那手中拿着的書冊,眼神微微側移,目光之中透出一股凜然來:“說吧,看看有什麼我能幫襯的上的。”
“小可不請,此番異獸圍城之下,我等獵手,皆是同仇敵愾,無高下之分,分則兩敗,合則兩利,唯有衆志拳拳,方能唯有一戰。”在黃嬴的視線之下,吳偉微微點頭,率先而起,此處還是由他來開口爲好。
“獵手公會之內,高低印力者有之,層次不齊者有之,散則潰之,聚則力之,我獵手公會之內,所有獵手,四旋以上者,有過百人,若是將此衆人擰成一柄尖刀,摒棄私心,便是面對異獸,當可戰而不勝。”
“其次,招風屬性印力者百餘人,分爲大小偵查隊各八支,如今我等有印陣依憑,正好可以此爲據,若料敵弱處,當全力擊之。”
“其三,以大軍誘之,面對敵方強援者,我以人數大軍誘之,引敵不敢妄動。逐一消磨,方有可能取勝。”
聽吳偉說來,華天會長卻是神色坦坦,無半點詫異,那神色之間,看似卻是早已預料到一般。
吳偉頓了頓,想來倒真是如此,以華天會長的老到,又豈會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想來只不過是在等他們一個開口而已。
不接那話頭,華天老人卻是展眉微笑,“呵呵,我之前便聽過不木老頭稱讚過你,就想聽聽你的看法,雖是個外來小子,比起這清源鎮的其他人卻是有擔當多了。”
“不過你讓我帶頭,卻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要知道,這圍攻異獸之事,可是要死人的,而且,會死很多人,以一隻由實力強健的修印者組成的隊伍,的確可以避免無謂的傷亡,但對多事的人來說,他們看到的,並非是你們還活下來多少人,而是你們損失了多少人,你讓我挑頭去做這事,你可知,即便是這場異獸之圍解除了,我也未必會有相應的讚譽,反倒會又不少人來責難我,一個不慎便是滿盤的責罵,要知道,批評永遠比讚美來的容易。”
“你讓老夫來做此事,莫非是要把這責難禍水東移,栽到老夫頭上麼。”華天老人的面孔,卻是陡然之間冰冷了幾分。
“華天會長,我等並非……”黃嬴頗爲急切的開口。
“黃侄女你莫緊張,我知道都是這小子的主意。”話音落下,吳偉直覺一陣無形的壓力迎面傾覆而下,使得他的身形微微往下一墜,此刻他猶如被千鈞巨石一般重壓一般,如陷泥沼,難以動彈。
“小鬼,你若是承認這一切皆是由你操持,而我只是一個協助者,我倒是可以幫你,不過若是出了事,那皆是你的責任,你看如何。”華天會長的臉上,卻是看不出任何笑顏,那一雙如鷹隼一般的銳利眼神似是要刺穿吳偉的心底一般。
這壓迫不僅來自於身體之上,更似是從神識之上。
“小鬼,我只問你這一句,這責任,你敢不敢擔。”唯心之言,直達心脈,那如同磐石般的神識,覆於吳偉的神識之上,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怯懦,似乎便會如同重石一般塌下。
看着吳偉的面色一分白似一分,黃嬴雖是急切萬分,卻是不敢妄動,其一是因爲儘管她的實力不下於老者,但其神識卻是遠不及老;其二自然是這考驗自是針對吳偉的,若是她貿然出手,只怕不僅惹得華天震怒不說,還會有可能壞了吳偉的決斷。
“你若是擔下了,你便對他們的死有了責任。”華天老人在心中微微嘆道,他知道,若是不能勘破這一點,他實是不敢將這事系與吳偉身上,無法承受這些卻是強自出頭,到後來,只會毀了自己而已,正是看在不木老人的面子上,他纔要試他一試。
只是他不知,吳偉早已經過那殺意的滌盪,片刻之後,吳偉那被重壓之下的神識卻是緩緩推起,此刻的他,神思清明,心路已定。
“我既然來到前輩此處,我就已經下了決心,不管是成是敗,這一切皆要人去做,便是前輩不願,我亦會自己去做,早些時日,我便已與衆位隊長約好,不退異獸,誓不罷休,華天會長答應也罷,不答應也罷,這一切的後果,吳偉瞭然於心。”桀驁的眼神,直指本心,吳偉的神識雖小,此時卻如同開山釘一般,不停的鑿擊着華天會長那有些恍惚的神識,使得那一陣陣的撕裂痛感,直達他的腦海。
“嘶”的一聲,華天會長將那神識驟然收回,此刻他的臉上卻是白了幾分,要知道,這神識的疼痛,要比那肉體的疼痛來的更爲強烈。
自眼前的男子眼中,華天竟是再看不出一絲懊悔來。
“也罷,”老者搖了搖頭,長嘆道,“挑選隊伍也要,要教授那異獸知識也好,你隨心去做便是,其他的事幫不了你,這獵手公會之內的事我還是做的了主的,不過年輕人,要注意收斂鋒芒,你先前出的風頭,已引得不少人注意了,雖然明着還沒人說,但暗地裡可是有人盯着你呢。後面行事還是須得小心,免得遭人拿了話柄。”
吳偉一怔,看着老者忽然轉了性子一般的叮囑,終是深深鞠了一躬,不管是黃岐也好,這華天會長也罷,他們的理解着實讓他省了不少的心思。
隨着吳偉說完他的那些具體想法,華天會長亦是有所允諾,相必,若是進展快的話,這幾天之內便會有個眉目。
不過,時不待我,大敵當前,這一切,須得越快越好。
出了獵手公會,月頭西掛,辰星滿布,猶如再造星河一般,那漫天的璀璨,看得吳偉心中一陣舒展。
兩人並行一會,如今異獸圍城,這街上早已沒什麼人客。
沿街走了不多時,卻是看見前面一處柴火瀰漫,一個夜間小攤突兀而立,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味來。
“好像是家抄手店。”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少女嗅了嗅那靈敏的鼻子,臉上溢出些笑意來,在這夜半之時,兩人早已腹擂如鼓,能看見如此一家小攤,真是上天待我不薄。
那淡淡的香味,讓得吳偉也是生出了些饞意來,此刻腹中正飢,下午更是灌了一肚的茶水,走得近前,那香味愈發地招眼。
搬了條板凳坐下,那熱氣騰騰的香味,加上那些許的芝麻香味,着實讓人心情不錯,點了一般炸的,在加兩份湯的,兩人倒了兩碟的米醋,。
那瓷碗之中,抄手如雲朵漂浮,而那青蔥點點,如翠玉一般蔥蔥郁郁,倒是讓人有些不忍下口。
黃嬴捧了瓷碗,微微的哈着熱氣,平日裡英武傲人,此刻卻是一副鮮有的小女兒姿態,倒是頗爲少見。
“娘”正待兩人舉那瓷碗之時,那耳邊忽的響起一個清脆的幼孩之聲,只見那正下着抄手的夫婦腳邊,一個臉蛋紅撲撲的稚**童正拉着那衣袖,看那模樣,似是跟着父母出來擺攤,只不過大半夜了,倒是有些餓了,於是便扯着廚娘的腳,一臉的哀求。這清源鎮之內的四季,卻不分明,吳偉自那外面進來的時候,大約秋初之際,如今算來,應是到了深秋,只不過近些時日的晚上,卻是有些意外的冷。
聽得女兒叫喚,那廚娘看着女兒那有些泛紅的臉頰,心中也是生出些憐意來,趕忙給她舀了一碗抄手出來,“乖,到那邊坐着慢慢吃。”
看着那一大碗吃食,女童的臉上倒是不禁洋溢出樂意來,那紅彤彤的小臉似是被那熱氣薰得更盛了幾分。
“小心點吃,別燙着。”看着那坐下來的孩子,那母親的臉上亦是泛出些許的關切來。
“哎——燙”那女童似是得逞了,及不可耐的舀起勺子來,卻是不小心燙了嘴,頗爲清亮的一嗓子,惹得那攤子上的衆人皆是善意的笑笑。這清源鎮,雖說是近日裡人多了不少,但是這街道上的安全,比起吳偉原來的世界,卻是好上不少。
看着那幼童的模樣,此時的黃嬴卻是失了神,端着那一碗未曾下口。
“怎麼了”扒了兩口,吳偉注意到了什麼,看着黃嬴的表情有異,擡頭望去。
愣了一愣,搖起頭來,少女微微一笑,“沒什麼,只是,忽的想起小時候,我娘也是這般,如果我在晚上餓了,便會給我煮一碗抄手。”說着說着,那語調卻是低沉了幾分,那眼神之中,似是有些思量。
對黃嬴的孃親之事,吳偉只是從她口中得知她孃親離開的事,但是具體他這個外人卻也是不好插手。
“不好意思,打攪到你了。”黃嬴似是有些窘迫,那臉頰微微泛紅,平日裡她在外人面前倒是從未這樣,許是在那一戰之中的瀕死際遇讓她分外想念那些曾經的美好。
看着黃嬴的表情,吳偉似是有所思慮:“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說出來讓我聽聽。”話已出口,便知有些唐突,不過卻也是好意。
黃嬴的眼神之中,卻是微微一愣,片刻之際,那玉石雙眸之中卻是閃出些異彩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