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珠圓潤玉般半透明的虎骨精髓,在火光的襯托之下,散發出一種熠熠的光暈,在用火慢慢煅燒了許久之後,竟是越發的凝實起來,成了顆名副其實的珠子,而那些原本不停的炙烤着火焰卻是自動遠避而去,在那渾圓金珠周圍攏成一圈,爲中間留出一片空白之地。
細細端詳,那數瓣火苗的頂端亦是向外散去,仿若一朵拳頭大小金色蓮花的花瓣一般,微微搖曳。
“這虎骨髓精,不得用含太多雜質的器具盛放,故此唯有用這純鐵之盤,方能引其入甕。”似是擔心吳偉不明所以,火工老道的解釋起來。
吳偉若有所思的下額輕點,手上自是涌起一股印力來,將雙手微微包裹,那雙手中的鐵盤朝着那半空之中的圓珠緩緩伸去,只要到達一定的距離,那圓珠便會自動飛來。
而此刻,那圓珠似是察覺到情況有變,滴溜溜的轉動起來,那周身的火苗亦是隨着猛然一跳,卻是向着吳偉猛撲過來,這髓精圓珠倒也是古怪之物,竟懂得反抗別人的收服,只不過,吳偉那有着印力保護的手上,雖是由外至內感受到一陣灼熱,但是卻並不妨礙他收取這顆冶骨之物。
珠落鐵盤,錚然清響。
當那鐵盤靠的越發近了的時候,這金珠便是如同受了蠱惑一般,徑直的落入那鐵盤之上,那原本纏繞着吳偉雙手的火苗,亦是一瞬之間失去了控制,化爲冉冉升起之姿。
取了這金珠,吳偉當下不作他想。
接下來的,便交給莫涯了。
虎骨髓精作爲淬印材料,可制虎牙之劍,且堅且利,水火不侵,殺戮之時能夠噬敵之血肉,而促劍鋒之愈利。
兩人皆是獨當一面之人,身懷非凡錘鍊之技,而究竟誰勝誰負,待看最後這三分之二柱香的時間,
璫璫之聲,恍若雨夜降臨前奏的雷鳴,寬廣而驚駭,又若那雨點初落的慵懶,清脆而簡單,又或者是那雨幕降臨之際的大雨錚然,千百聲響混雜在一起,叫人難以辨認,又或者是那大雨驟歇時的寧靜,高遠而悠長,令人沉浸於遐想之間。
兵嶽之地龍刀,已成,鋒刃之上,血芒四溢,奪人之心魄,亂人之心脈。兵嶽右手持刀,重重向右揮出,頓時那虛空之中,空間微泛,光影褪去,殘留下一道暗藏猩紅的銀色波紋,就恍若空間在那一瞬間被劃破一般。
“此乃是一柄絕佳的地龍刀啊!”書展眼中微喜,暗暗讚道,“這把地龍刀,望兵衛前輩幫在下留意下,若是能留給犬子,就再好不過了。”
“呵呵,書家主謬讚了!”兵衛淡淡一笑,語氣之中卻已是沒有先前那番篤定的自信,“這比試場上,還有一名鐵匠全功未竟,現在下定論還有些早了。”
這話似是輕描淡寫,不偏不倚,但聽在書展耳中,卻是微微一怔。這老頭子,我這麼明擺着恭維他,他竟然還不接受,莫非是魔怔了。
“那不知兵衛前輩,覺得下面兩人誰有可能勝出?”黃岐心中一動,出言問道。
“呵呵,兵某老眼昏花,這兩個年輕人,皆是根骨奇佳,可造之材,至於今日勝負,自有天斷,老朽又豈敢擅自揣摩。”
“哈哈哈,萬事皆有天斷,前輩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黃岐臉上,閃現出一抹笑意來,此刻兵衛話語之中的機鋒,已然是不偏不倚,如此這般,對黃岐來說,自然是好事一件。
而同時間,聽得此話的書青博,視線卻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場中之人,心中念頭迭生。
場上之人,皆是屏氣而觀,那已然成型的刀,帶給了他們久違的震撼,而餘下的那人,帶來的卻是一股緊張感,若是在那最後的三分之一柱香沒燒完之前,尚未做完,那不管他先前如何的出色,那便是敗了,而不戰而敗,無疑是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結局。
四分之一……
五分之一……
那衆人的心絃,似乎都在隨着這年輕人的每一次敲打緊張一次。
“成了!”就在衆人猶在擔心的時候,那坐於高臺上的老人原本繃緊的表情卻是驟然一鬆。
似乎在驗證他的話一般,話音還未落下,那場上,卻是一片金光大放。
“成了!”助威者手掌化拳,狠狠的攥了一下。
衆人的焦點,此刻均是雲集在那莫涯的身上。
那慘白的臉上顯示出了後者那因爲近乎透支而脫力的身體,而與他那難看的臉色截然相反的,卻是那柄釋放着洶涌寒意的虎牙劍,剛出世的他,一時之間奪盡了這場上的眼球,兩把可算得上是旗鼓相當的兵刃,分隔兩立,各自釋放出了極爲凌厲的殺意,此刻的它們彷彿生出了靈智一般,妄圖將對面的殺機壓制下去,似乎它們早已經知道,兩者之間,必有一滅。
“可惜啊,可惜!”黃岐搖了搖頭,嘆息道。
在場之人皆是心知肚明,這兩把兵刃,若是待價而沽,不管是哪一把皆是價值不菲,只不過誕生在這兵斷之中,卻早已註定了它們的宿命。然而若是沒有這場兵斷之比,這兩把兵刃,又或許永遠不會現世,是喜是哀,又有何人說的清楚。
高臺之上的幾人所想,又何嘗不是場下之人所想,只不過,唯獨那場中的兩名壯漢,卻是鬥志昂揚,躍躍欲戰。
“兩位高手,皆是清源鎮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今日之比,真乃讓我等大開眼見。”那身爲裁判之人,侃侃而言,卻是倏然話鋒一轉,“只不過,這兵斷之比的高潮,終是堪堪來臨。”
“兵斷之意,兵爲之鍛造兵刃,而斷,則謂之破而後立,今日之比,讓我等拭目以待,看看誰會是立於最後之人。”
一劍,名爲虎牙,虎刺凜然,殺意沖霄,恍若虎獸附身一般,兇悍難當。
一刀,名爲地龍,披荊斬棘,無往不利,兩兇異獸相輔而成,殺勢駭人。
在那最後一柱香燃盡之前,在裁判的示意下,場中早有見機之人,將那如山的材料盡數撤下,以那中線爲隔,兩人伸手緊握那自己親手鍛造之物,緩緩向前步去,各持一處。每向前一步,便感覺手中的兵刃微微一顫,將那股戰意傳至心底。兩人都不是那殺伐之人,身上自然未曾沾染過血腥煞氣,然而那一瞬之間,當手握住那兵刃之時,但彼此緩緩靠近不足兩丈之遙時,圍觀衆人的眼前,卻皆是一陣恍惚,恍若看見兩名相逢於沙場之上的戰士,恰遇宿敵,將欲拼殺。
相距的兩人,數尺有餘,丈許不到。
虎牙入手,莫涯頓時覺得身上一緊,那原本已經近乎透支的力量,竟似是又灌入體中一般,他不知道這是自己的意志所由,還是那虎牙劍給予他的支持。
而地龍在手,卻是讓兵嶽身上猛地一衝,一股壓抑不住的兇意涌入雙眸,那握着地龍的右手竟是一陣強似一陣的劇顫。
他狠咬舌尖,強自安定下自己的心神來,左手驟然伸出,覆按在那右手之上,強行按捺住那自劍柄之上傳來的顫抖。
一步前,一步殺。
此刻的兩人,皆站於那場地之內,頭顱擡起,凝神而望,一頭散亂長髮迎風狂舞。
莫涯可以感到手心出來的陣陣汗水,混合着興奮與戰慄。
他是如此,兵嶽又何嘗不是。
冰冷的殺機自手底之下緩緩涌起。
“斷!”隨着這傍晚的夜空之間驟然風起,衆人只覺得周身猛然一寒。
清風曉月,森然氣機自場中瀰漫,使得那圍觀之人猛地打了個寒顫。
而這一聲令下,亦是斬斷了兩人僅存的些許猶豫。
手中的刀劍,化作兩道銀影,縱然向前劈斬而去。
“錚”的一聲脆響,讓人覺得幾乎銀牙都要被咬碎了一般。
片刻之間,衆人只看見那夜空之間,銀色軌跡,浮光掠影,百轉千回,一道似是極爲刁鑽詭異,另一道似是大開大闔,這兩人雖並非武人,但那渾身的一股子莽力卻是不可忽視,而有着這等利器助威,無疑使得兩人的那刀劍功夫更上一層。
“一招!”裁判的聲音說道,“無分勝負!”
兵斷之比,雖說是直到兵刃破損爲止,但通常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三招爲限,因爲通常三招之內,勝負便自知分曉。
夜空之中,銀光微晃,兩人一個急步退開,早已是喘個不停,廝殺拼比,又豈是那般容易,雖說兵斷之比只是比試兵刃,但他們的性命,卻似是與那親手打造兵刃相連一線,稍一失神,便難以自己。
地龍刀橫握於胸,兵嶽一個抽身,自那夜空之中撕裂出一道銀芒,化作千萬銀色絛絲,無盡墜落。莫涯亦是嘴角一咧,毫無畏懼的反身而上,虎牙劍殺意凜凜,倒映着自己些許扭曲的面孔。
“鐺!”
“二招!”“平手!”
裁判的話,讓衆人的心,如同被懸吊了起來一般。
“且慢!”場上兩人正欲再次動手,高臺之上,忽得遙遙傳來一聲,使得此刻衆人的視線,盡數被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