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鳴叫,康祿赫接她指令,把那耍蛇人從暗處揪出來遊鬥一番,只是那人雖然沒空吹笛子,蛇卻仍然前仆後繼毫不畏懼地向她撲來。方纔的陰影之中,似乎向着黃泉開了一個口子,從裡面涌出無窮無盡的蛇,若是百十來只,銀鎖尚可殺上一殺,可如今這蛇越殺越多,沒完沒了,且康祿赫那邊幾乎沒有蛇,只有她周圍淨是些毒物,腥臭的氣息越來越濃郁,中人慾嘔。
她跑得快,蛇就在她身後遛着,一時倒也沒有大礙,只不過蛇羣越來越大,動靜也越來越大,銀鎖在前面跑着,後面大片花花綠綠的蛇鋪陳地面,在屋脊上滑過,她好容易越過巷道,不料蛇羣中竟然混有大蛇,以身做橋,讓小蛇從自己身上爬過去,速度不減,依舊追着銀鎖。
她看得脊背上一陣惡寒,正在猶豫到底怎麼辦,忽然眼前暗了一下。
難道是大師姐?!
金鈴在她狐疑的環顧中砸了下來,淡淡道:小壞蛋,惹了什麼麻煩了?
銀鎖出於本能,展開雙刀將金鈴護在身後,急道:你還敢過來?我可無暇顧你!
她自那日看見安薩凡之後,就有意無意避而不見,可是今天見到大師姐真身,又把這些小別扭忘到了腦後。
她身後的蛇羣見她停下來,又都圍成一圈,且漸漸騷亂起來。方纔襲擊過她的那條黑白環蛇,壓過前面的幾條小蛇,身子一彎一彈,又把自己彈向銀鎖。
銀鎖閃身躲過,旁邊一些大蛇皆是眼神赤紅,見已有同類率先動手,也紛紛按耐不住騷動的野性,彈射出來,十幾對毒牙就這麼對準了銀鎖,從她身旁彈過。饒是銀鎖輕功卓越,十幾條蛇同時攻擊,還是逼得她手忙腳亂,幸甚羣蛇還沒圍死,讓她有逃跑的空間。
而那些蛇又柔若無骨,兼且滑不留手,她一陣快刀劈出,竟沒有劈死一隻,只是濺了點血。
不過這見血的蛇一下地,就被周圍聞到血味的同類一口咬住,過了一會兒,竟一點一點地吞了下去。
銀鎖看得脊背上彷彿有螞蟻爬過一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還好那條吃蛇的蛇餵飽了肚子,懶得再動,慢悠悠從房頂上游了下去。
銀鎖只不過是愣了一下,就有大片蛇羣趕上來。她見羣蛇已成掎角之勢,就要逃跑,金鈴從另一個屋頂跟過來,一把拉住她,道:站着別動。
銀鎖當真乖乖被她拉住,蛇羣追了上來,沙沙作響,給屋頂瓦片上了一層妖異的彩色。
金鈴從懷中掏出一個水壺,往手上潑了一些,以掌心暈開,在她身上四處拍打,手中水汽收盡,又倒了一些出來,在她頭臉上抹了一遍。那味道香得刺鼻,帶一些酒氣,薰得她忍不住閉住呼吸,幸而靈覺遇上金鈴,變得不那麼靈,鼻子才稍微好受一點。
羣蛇圍了上來,各個昂首吐信,卻都在她跟前一丈處不敢上前,她扭頭看了一眼金鈴,金鈴雙手背在身後,一臉淡漠,見她扭頭,衝她眨眨眼睛。
大師姐,你給我撒了什麼?
驅蛇藥。
它們不上來,可也不走啊……
金鈴道:不忙,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惹上這些爬蟲的?
銀鎖頓足道:大師姐,你真的不怕蛇嗎?!
金鈴道:不怕。
銀鎖妄圖不說話,金鈴卻一直盯着她,她給金鈴看得心虛,才道:我碰上了個耍蛇的怪人,一語不發就動上了手。那人妖孽得緊,人消失不見,我竟半點探不到他的氣息,反倒是地上冒出無窮無盡的蛇來,看得人頭皮發麻……大師姐,你怎麼來了?
金鈴淺笑道:你若不希望我來,何以還跑到我家門口撒野?
銀鎖面上一紅,扭開頭去,卻不小心看到滿地扭動的蛇蠢蠢欲動,急忙又扭回來。與其看這些醜八怪,還不如看大師姐來得舒服。
我……我逃命呢,哪還管跑到哪了?大師姐,你既然有辦法,就快救救我。
金鈴往蛇羣裡撒了一把粉末,被撒到的蛇竟然就此退開,有的絲絲後退,有的反身而逃,也有的盯着銀鎖不放,似乎毫不受影響,金鈴手中長劍一抖,幾條綠色的蛇霎時間腹破腸流,泛出惡臭。
她如法炮製,左手一把一把粉末揚出,右手長劍便將不肯退卻的蛇殺死,只一會便將屋頂掃乾淨一片。
金鈴轉身拉住銀鎖的手,道:你身上必定還有殘餘的蛇香,這些蛇纔會不依不饒地跟着你。倘若蛇香不除乾淨,你再這樣亂跑,全城的蛇都要被你引出來了。
什麼?!那可如何是好?
金鈴道:你身上能露出來地方,我都已擦了藥蓋住,只是不知哪裡還有味道……
銀鎖搖搖頭,道:我都不知身上還有味道……更不用說是什麼時候下的了。
金鈴邊跑邊道:你再想想。蛇香有可能是個藥丸,也有可能是一捧水……你想想那人消失之前,對你做了什麼?
銀鎖道:沒幹什麼呀,我一式驅夜斷愁欲重傷他,不料他跑得很快,馬上就失去了蹤影,然後似乎操縱了一條蛇來攻擊我,我一刀把這蛇劈成兩半,但……
金鈴聽罷,手摸到她背後,拔出彎刀,澆上藥水,然後插回鞘中來回刷了兩下。沒等銀鎖抗議,又拔出另一把,亦是澆上藥水,插回鞘中。
銀鎖這才抗議道:大師姐,刀要搞壞了!
金鈴點頭嗯了一聲,安慰道:性命比刀重要。
銀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有人這麼粗暴地對待她的佩刀,她當然還是會不高興。獨自生了一會氣,她才注意到兩人行進的方向,大師姐,我們去哪?
金鈴道:我家。
銀鎖幾乎想也沒想,掙脫了她的持握,道:我不去你家。
金鈴停下來,又去拉她,拉了個空,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我的藥,是緊急配出來的,才用酒泡了一小會,很快就會沒作用了。若不把你身上的蛇香洗掉,早晚會再招來蛇羣。
什麼?!這蛇香能持續多久?
金鈴道:很久。若你覺得這些蛇跑不過你,你就能這麼遛着它們,你定要先被自己累死。
銀鎖嘖了一聲。
金鈴道她怕蛇羣動靜太大,驚動府上的人,暴露了她的身份,溫言勸道:這麼晚了,哪裡還有人?我們偷偷地去,斷不會有人知道你曾經來過。且一時之間,你哪還找得到地方洗澡?
她說罷便來拉銀鎖,銀鎖只是怕會看見安薩凡打草驚蛇,聽她這麼說,當然也放下架子,任由金鈴拉着她跑。
湯池裡只有一個小婢子守着,已困得不住點頭,金鈴打發她離開,回頭就看見撒得哪裡都是的各色毒蛇。
銀鎖心裡又一陣發毛,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肩膀,可憐兮兮地對金鈴說:真的要脫衣服?
金鈴不置可否,道:你若穿着也能洗乾淨,穿着也可。
銀鎖苦兮兮地咬着下脣,掀開簾子走進去,放下簾子,以最快速度脫了衣服跳進水裡。
她知金鈴早晚都要進來,此時千千萬萬不能被她看見腰上貼肉戴的銀鎖鏈,自然是越快脫光越不容易被金鈴看到。
金鈴在外,把手中油紙包裡的粉末在湯池外撒了一圈,又上房頂倒空了瓶子裡的液體,院子裡的蛇跑了大半,已只剩下一些不怎麼毒的蛇了。
但這些蛇頗讓人頭痛。內有一條金冠大蛇身體又粗又壯,正懶洋洋地盤在樹上盤做一團,樹枝被它壓的彎下來,它卻從自己盤起來的身體裡伸出一個三角的頭,吐起了信子。
金鈴曾見過這種蛇,乃從天竺傳來,號稱金頂毒龍,能把一頭牛勒死,常有王公貴胄養來做寵物。她從未與這等猛蟲戰過,只知千萬不能被纏住。
這不知是誰家養的寵物,尾巴上還帶着環,脖子弓起來,隨時準備彈射。金鈴亦手持長劍,全身緊繃,與那條蛇四目相對。
她手中扣着長劍,身上散發出騰騰殺氣,金冠毒龍與她對峙半晌,晃晃腦袋,尾巴一圈一圈地解開,慢慢遊到了牆外。
她這才進屋去。透過幔帳,看見銀鎖就露出一個腦袋來,她掀開幔帳走進去,在水池邊蹲□來,按住銀鎖的腦袋。
手感可好?
好得很。頭髮也要洗。
銀鎖潛進水裡,過了一會才冒出來。
金鈴把她的衣服都丟到桶裡以水浸溼,又拆了她的刀丟進另一個桶裡。然後走過來,剝開一個皂莢,揉在她頭上。
銀鎖眯起眼睛,問道:大師姐,我跑到你家門口就回頭了,怎麼還是驚動了你?
金鈴道:你雖沒驚動我卻驚動了帝江。
銀鎖奇道:帝江是誰?
你之前帶來的蜘蛛。
銀鎖終於反應過來,忍不住笑道:所以大師姐就給蜘蛛起了名字?叫帝江?
帝江是長着翅膀六條腿的胖怪獸,與蜘蛛還差一雙腿,這大約就是銀鎖的笑點。
金鈴看着她笑得彎彎的桃花眼,點頭嗯了一聲。
大師姐。她忍住笑,你起的名字真是文采斐然。
我還起過什麼名字?
銀鎖扭頭潛下水吐泡泡,心道:河伯出北海向若而嘆。
金鈴戳一戳她,她也不動,心知她又耍什麼小心眼了,對她的背影說:我去擦你的刀。
她把浸在水中的刀鞘掰開,抖了一條手絹,仔仔細細把刀上的粘液洗淨。然後拎出刀和刀鞘,在水池下水處沖洗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存文了!!!!!閃紅燈三秒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