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是茶末衝開的顏色,銀鎖霸佔了尾樓上最好的位置,乘了一會兒涼,無聊得要死,就鑽到船艙裡,找到了正在算賬的水沉香。
“小瞎子,他們幹什麼叫你少主,”
銀鎖理所當然道,“因爲我師父是主公,所以我當然是少主啦。”
“哦,這樣啊,”水沉香並沒覺得主公多偉大,隨口一答,復問道,“你這麼長時間跑到哪去啦?你喝不喝綠豆湯?我叫人拿來。”
她並不等銀鎖回答,已經出門去吩咐手下,不一會兒已有人擡了一桶綠豆湯進來。湯汁甜得發膩,卻很合銀鎖口味。
銀鎖捧着碗答道:“我一直幫我師父跑腿,在建業忙的要死。”
水沉香湊過來,道:“方纔那個追着你跳出來的小娘子,是什麼人?我瞧她長得很是不錯,穿得也很名貴,就那麼泡水了真是可惜……”
銀鎖問道:“是嗎?能看出很名貴嗎?我可不知道……她會不會有事?”
水沉香道:“不會有事的,我見有人去救她了,她好像也會水。嗯?嗯?她是什麼人?幹什麼要追你?你幹什麼要跑?”
銀鎖道:“我言語上得罪了她,可是我已然跟她道過歉了,不知爲何她要盯着我不放……”
水沉香道:“你武功這麼厲害,幹什麼不還手?”
銀鎖正色道:“她是個弱女子,我怎能出手欺負她?她要發脾氣,我只得由着她了。”
水沉香奇道:“漢人的弱女子都那麼厲害的嗎?水面那麼闊,你跳過來也就罷了,他們把你的輕功都傳成神話了。可是那個追着你過來的小娘子,也只差你一點點,她的武功定然也不錯,你倆不相伯仲,你爲何不還手?啊~你定是打不過她。”
銀鎖自己尚且搞不清楚大師姐爲什麼要追着她,更加不知爲何自己要跑得這麼倉促,只好避而不答。
她坐在水沉香的上鋪,故作鎮定地喝着碗裡的甜汁,道:“別說我了。你在船上可好?我後來聽說你隨小安走了。你不管你哥哥了?”
水沉香道:“他現在看小安順眼,看我不順眼,不愛跟我說話,我也不去他眼前討沒趣。”
銀鎖奇道:“看小安順眼是什麼意思?跟她英雄惜英雄?還是要娶回來給你做嫂子?”
水沉香面色一沉,道:“不知道,他們都不和我說,我也不想知道,我煩我哥,不想看見他,他卻隔三差五到我眼前來晃。”
“那你在這裡過得好不好嘛,小安以前老欺負你,她現在還敢欺負你嗎?她要是欺負你,我替你揍她!”她一邊伸出舌頭,努力地去勾碗裡煮爛的綠豆,一邊說要幫水沉香出氣,顯得一點說服力也無。
水沉香撅起嘴,一把抓住她,搖頭道:“我不要別人揍她……別說這個了……你的情關參悟得怎麼樣了?”
銀鎖支吾道:“沒怎麼樣,人影都沒見一個。倒是你呢?你心中還在想着阿靳沒有?”
水沉香道:“剛剛上船之時,還有一些些想他,總想着他爲什麼挑了別人家,總想問問他到底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入不了他的眼……”
“後來呢?”
水沉香笑道:“後來我知道了,只不過在他心裡最重要的是靳家的事業,爲了這個,他什麼都能犧牲。可是我心裡最重要的,是和我的心上人打鬧一輩子,這個人不願意和我過一輩子,我只好去找個肯跟我過一輩子的人……”
銀鎖問道:“你找到了嗎?”
水沉香羞澀地笑了一下。
銀鎖心裡恍惚一片,道是水沉香終究是和欺負了她小半輩子的小安在一起了,心裡緊張期待,又惶恐她就這麼簡單地說出來。
我可是和大師姐說過“兩個女人,親親愛愛,委實太過驚世駭俗了些,我可沒見過”,可我非但聽過見過,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心裡還隱隱有些羨慕。
水沉香見她還看着自己,知道接受盤問是逃不掉了,便紅着臉道:“我在建業碼頭上認識了一個買賣藥材的小郎君,我覺得他便是我的真命天子……”
銀鎖似受到當頭棒喝,難以置信地問道:“什麼?”
“怎麼了?”
銀鎖晃晃頭,道:“你這船底委實涼快,快給我找個房間,我要睡覺了。”
水沉香道:“隔壁是個客房,才換過牀單,你去睡。”
銀鎖閃身出去了,心裡卻是更大一團混沌,隱隱覺得對大師姐講得那一番話,似乎太過火,可是要說自己不對,卻又說不上哪裡不對。明明和之前說好的一樣,氣勢上半點不輸給她,也沒讓她覺得絲毫佔了自己便宜,最後把兩人扯不清的爛帳一筆勾銷,何以大師姐並不開心?何以大師姐不開心,自己也不開心了?
是了,定是大師姐心裡想着龍若,可是我卻在她面前,把龍若生生弄沒了,大師姐生氣,找我來討。可是沒有就是沒有,又哪裡是抓住我我就能吐出來的?
但是要她就這麼回去同大師姐講清楚道理,她卻總覺得有那麼一點難以再面對她,好像虧欠了她什麼一樣。
她翻來翻去,本該越翻越熱越難以入睡,可也許是方纔太累,竟然沉沉睡了一天。
船行不過一日便即靠岸,銀鎖出來問怎麼回事,小安道:“吳掌櫃的船過一會就到,我們在此等候。”
銀鎖歡呼一聲,想到過一會就能和師父打架出氣,心情雀躍非常。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便有水手喊道:“是蠻帥的船!”
銀鎖也跟了出去,爬到桅杆上瞭望。
江風又大又涼,吹亂了頭髮,幸而有沉重的黃金瓔珞壓着,才勉強維持形狀。她反手戴上兜帽,風便都被兜帽裝起來,獵獵作響。
長江水面比漢水更加廣闊,遠處波光粼粼,好像千條金魚游泳,露出金色的脊背來。
銀鎖睡了一天,又暫時告別教中事物,在廣闊的大江上游玩,很快就把金鈴的事情忘在腦後,一心一意期待陸亢龍到來。
兩船相去不遠,銀鎖揮了揮手,在船帆上跑了幾步,一躍而起,落到了水呼樂的旗艦上,呼樂忙陪笑臉道:“小少主,你怎麼來了?”
銀鎖笑道:“不告訴你!”
陸亢龍道:“銀鎖,又淘氣,你怎麼來了?”
銀鎖撲在陸亢龍身上,陸亢龍伸手就把她舉了起來,轉了一圈,道:“撒嬌也沒用。”
銀鎖道:“我聽說師父要來,就來接師父呀。”
陸亢龍道:“騙我!我可沒跟老康說我要來,你如何得知?是不是幹了壞事,倉皇逃竄?”
銀鎖吐了一下舌頭,心道何以是我幹了壞事?明明是我撥亂反正,將從前的壞事統統了結了,何來倉皇逃竄?只是此事萬一給師父知道了,總歸不好,還是當做和大師姐的小秘密吧。她守了這許多年,一時半會肯定也不會說出去的。
“看樣子是有,麻煩大不大,要不要爲師出面替你解決?”
銀鎖道:“不勞師父出馬,其實是我捉弄大師姐捉弄得太過分,她生我的氣,我就出來躲躲……”
“唔……你們小孩子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你大師伯呢?”
“大師伯就要出來了,師父是來親自接他的?”
“是啊,”陸亢龍摸摸銀鎖的頭,“向歆太沒意思,還是大師兄好玩。”
“師父,師父。”
“怎麼啦?”
銀鎖笑道:“我與康叔叔都在建業,你是不是閒的骨頭都癢了?”
“哼!要我陪你過招?你在建業還沒打夠?”
“在外面打架,兩下子就打完了,與師父過招,可以打好久。”
陸亢龍笑道:“在船上怎麼打?周圍都是人,你還讓不讓船開了?”
銀鎖道:“我們輕點打,不拿刀。”
陸亢龍一挑眉毛,道:“好啊,來。”
他伸出右手,與銀鎖是一個動作,兩人站在船尾樓上,凝立不動,忽然同時出招,快得幾乎看不見,手影已變作殘影。旁人看了半天看不出門道,這兩人倒是樂此不疲,躲在陰影下打了一下午。
忽然陸亢龍往後跳了一步,道:“不打了,乖徒兒,過來借一步說話。”
銀鎖溫順地跟過來,問道:“師父,有何吩咐?”
陸亢龍道:“你說是欺負了大師姐,實際上又吃了大師姐的虧,是不是?”
銀鎖撅嘴道:“我沒有。”
陸亢龍嘆了口氣,道:“你心裡有什麼地方不痛快,怎麼不說給師父聽?”
銀鎖道:“我沒什麼不痛快。”
陸亢龍道:“怎地你長大之後,變得這般忸怩,渾無小時候的坦率。你小時候有什麼事都跟我講,自從……自從……”
他臉色一變,自知闖了禁區,已“自從”不下去了。
銀鎖果然眯起眼睛,徑自走開了。
她晃盪回水沉香準備給她的房間,卻聽到呼樂的聲音在隔壁響起:“沉香,小安最近如何了?”
“小安怎麼了?你幹什麼天天打聽小安?我不愛同你說小安。”
“你這人……還知道護食了?那不說小安,你同小安是怎麼了?”
“能怎麼了?吵了好,好了吵,女人的心思,誰知道?”
呼樂失笑:“你不是女人嗎?”
“女人和女人,也是互相理解不了的!”
“那,那我的妹夫怎麼辦?”
水沉香一愣,隨即嬌羞道:“你怎麼會知道?”
水呼樂當她說小安,道:“當然是我看出來的……”
你們說西域人口嫌體正直的概率是不是要比中原人低很多?小師妹
小師妹:我生在洛陽=?=
(—▽—)y大家好久不見喲~~~~窩昨天偷看新章節簡直是太刺激了,你們說一個天時地利人和該搞上的時刻沒有搞上說明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