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曖昧甜蜜的姿勢實則已讓銀鎖十分羞怯,只因爲金鈴看不見她的臉纔沒有立刻跳下車去。?不過她隨即又想:我師姐妹二人一路上如此親密已不知多少次,此番我心裡又沒有些齷齪的想法,只是借地方放一下,幹什麼要害臊?
不提齷齪的想法還好,一提起來,她不由得浮想聯翩,然而與金鈴在一起,這等想法是無論如何散不掉的,只得淤積心中發酵蒸釀,等待下一次“時辰到了”的時候一併跑到遠處散掉。
聽外面的風聲,車隊行進得不慢,一匹馬靠了過來,金鈴想是有人有事找銀鎖,便推了推她。果不其然,赫連的聲音響了起來:“影月,我們等你的時候已經收到線報,教主在長安遇到了些麻煩,有人大張旗鼓地抓他,惡戰之後他被抓起來了,不得已交出了所有的贗品。”
“師父沒事吧?”
“教主神通廣大,好像沒什麼大事,撇得很是乾淨,只不過這已是七天前的事情,只怕現在追我們的人已經在路上了。所以這路得趕得急一些了。”
銀鎖道:“也只得辛苦這些馬兒,我們跑快一些,只要趁天冷渡過黃河,到賀蘭山的馬場,換過馬後,則安全了一半。”
“不錯,也只能如此了。”
“哦對了,”銀鎖冒出個眼睛,對赫連道,“那個朱家小哥呢?”
赫連道:“沒管,扔路邊了。”
銀鎖啼笑皆非,道:“你竟然就這樣輕饒了他?”
赫連道:“那不是他家的東西嗎?我又沒時間估價跟他買,只得還給他了,咱們借用人家的東西好像還沒給錢。”
銀鎖點頭道:“唔,是這個理。損失了兩箱黃金,我有點心痛。”
赫連笑道:“這些箱子裡也有一些,否則怎麼會那麼沉?我真奇怪你爲什麼要我們帶黃金,簡直是拖累。”
銀鎖道:“我料想我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又要出關,肯定不止有人追擊,到時候你就知道有什麼用了。”
赫連亦笑道:“你鬼主意最多,這次就聽你的。你休息吧。”
銀鎖奇道:“你呢?聽說你也掉下水了?”
赫連恨道:“誰跟你說的?”
他表情雖兇,只可惜威力大減,還打了個噴嚏,只得道:“是啊,還不是爲了找你,誰知底下什麼都沒有,還被石頭砸了。我等會去幹草車上睡。”
“噢,你去吧,我們也睡了。”
她這個“我們”說得極是順口,金鈴聽了心中不知爲何一震,俄而開始盼着她別和赫連說話,回來和自己好好躺着。
銀鎖沒讓她久等,很快回來繼續摟着她。
金鈴卻沒什麼睡意,隨口問道:“這輛車上放的是什麼?”
銀鎖道:“衣服之類的補給品。師姐沒帶人出過遠門吧?”
金鈴點點頭,道:“領兵打仗倒是打過幾場,對於輜重補給,卻只知數目,從未過問過細節。”
銀鎖撫掌道:“那便好說。帶這麼多人出遠門,橫跨五千裡,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是以更換的裝備和多餘的武器,都要有所準備。我們輕裝上陣,但靴子衣物,不免會壞。之後進了沙漠腹地,夜間寒冷,白天炎熱,禦寒衣物也在這車上。還有晚上睡覺的帳篷睡袋,加蓋的毯子,做飯的鍋,吃飯的碗,都在這車上。赫連睡的那一車,要放馬草和乾糧。不過肯定混着幾箱珠寶。”
她脫了外袍,蓋在兩人身上,忽地不知從外袍什麼地方摸出一柄小刀,道:“這刀,也不知是真品還是贗品……”
金鈴接過刀,對着光細細查看,道:“我說不好……這小刀看品相,不過是尋常上品,甚或不及悲風和你的彎刀……”
銀鎖卻道:“你知我從小見慣好東西,這匕首刀鞘做工,卻都是頂級大匠所爲,叱幹阿利這等大工匠,也將它收藏在他的秘密藏品最中間,像是衆星拱衛一般。何以一把尋常之物,要用這麼華麗精巧的紋飾來裝扮?”
金鈴謹慎收口不言,盯着刀鞘。
銀鎖喃喃自語,道:“不過世上也有一些附庸風雅的暴發戶,喜將平常刀劍做華麗紋飾,好彰顯自己多麼有錢,這樣的人我也是見過的……”
金鈴道:“這匕首外飾顏色含蓄,花紋也毫不張揚,若是純爲炫富,可說有些失敗。”
銀鎖道:“別想了,至多帶回去給康旗主做收藏,睡吧睡吧,再晚可就烈日當空,不免睡得有些不舒服了。”
金鈴依言閉上眼睛。
車廂乃是運貨木板,四面漏風,毯子雖厚,到底還是透氣,只有銀鎖從頭到腳是熱的,金鈴背靠着她那不甚強壯的身軀,頗覺安穩放心,睡得毫無防備。
不知又過了多久,她忽覺有些寒冷,她迷迷糊糊往後蹭了蹭,卻沒有蹭到什麼,含混地喚了一聲“銀鎖”,又往後靠了靠。
隨即便有一個溫暖的懷抱響應了召喚,接住了她,銀鎖甜甜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迴響:“大師姐,怎麼醒了?”
金鈴懶得睜眼,小聲道:“沒什麼……夢到你不見了,有點擔心。時辰還沒到嗎?”
銀鎖搖頭哼了兩哼,道:“還有一會兒,你繼續睡。”
金鈴嗯了兩聲,又用黑麪巾蓋住眼睛,睡了過去。
其實時辰早已到了,銀鎖躁動不安地靜靜自虐了一會兒,就爬出了車廂,藉口活動筋骨,繞着車隊騎了一圈,又快速回到了車裡。不料只是這麼一會兒,怕冷的金鈴就醒了過來,幸好銀鎖及時安撫,才讓她繼續安眠。
赤沙延綿千里,十分不好走,車隊走到下午,進入一片沙石混雜的地區,速度才稍稍提起來。
一弟子見銀鎖靠過來,立刻報告:“稟右使,我們已越過沙丘,上了白地,如此二日上下,便可抵達黃河,按原計劃過河。”
銀鎖點點頭,擡頭遮眼望天,天上太陽並不刺眼,被薄薄的雲層遮住,顯得蒼白無力,淡淡散出白光。北風倒是一刻不停地吹拂,吹走水和熱力,吹得所有能動不能動的東西嗚嗚作響。
北邊天地相接之處已是模糊一片,再往後退,才勉強能看清赤黃色的沙子和深褐色的矮樹。天邊的雲已不再是白色,乃是鉛一般黯淡的灰。
“少主,恐天氣不佳,要不要下令全速前進?”
銀鎖道:“不忙,黃河西岸可有人接應?”
那弟子是個嬌小的少女,左手上戴着厚厚的粗皮手套,一雙黑色的眼睛極是靈動有神,聽她這麼問,答道:“前方哨崗尚未傳來消息,若是今天晚上仍然沒有消息,便是前方有變。”
銀鎖眉頭緊皺,道:“若是賀蘭山有變,只好往北走了。”
少女道:“少主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銀鎖嘆了口氣,道:“但願如此。”
傍晚時分,鉛灰色的雲已壓在了頭頂,天被烏雲和沙丘壓成一條窄帶,漸漸地消失在極南之處。
大地上有巨大的溝壑,被不知累積了多少年的黃沙掩埋,只有些低矮的灌木長在上面。這些灌木在常年風吹下,都歪向一邊,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將它們拗成這個姿勢。
粗粗看去,地上除了他們,再無一個活物,天上倒有兩隻老鷹,從極遠的地方乘風滑翔而來盤旋幾圈之後就失去了興趣,又飛向遠方,其中一隻忽然失速下降,以極快的速度俯衝下來,不一會兒又騰空而起,一雙利爪上已抓了什麼東西。
赫連也早就醒了,一直在隊伍的末尾掠陣,銀鎖慢慢靠過去,道:“輝日,你覺得這一車貨能賣多少錢?”
赫連想了一下,道:“二三十萬黃金總可以的吧?”
銀鎖卻道:“二三十萬黃金雖然不是小數目,可是值得我們如此費心?我們可是冒着暴露各地分舵的風險在賺錢……”
赫連微微色變,壓低聲音道:“你可是在懷疑教主?”
銀鎖笑道:“你緊張什麼?再怎麼樣他也是我師父,我不過是個幹活的小卒子,就算不同意,我也沒法讓這部機器停下來。只不過總覺得師父還有事情沒告訴我們。或許他別有他圖,只不過沒告訴我們。”
赫連道:“他連你也不告訴?”
銀鎖撅嘴道:“當然啦,就連大夏龍雀這件事,他也是借了康旗主、雲寒與阿曼三人之口分別告訴我的。”
赫連道:“別多想了,教主不是歷來如此嗎?”
銀鎖道:“可這次非同尋常,我總覺得有不得了的事情要發生。這一路上需特別小心纔是。說不定就連師父也低估了這次行動的危險。”
赫連狐疑道:“還能怎麼小心?我已將人放到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十里之外,這地方平坦荒蕪,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早早便知,還能有什麼危險?”
銀鎖眯眼道:“靠近黃河的五十里中,沙丘變作土丘,和東邊山中一樣,都是風黃土上犁出來的路,那裡要埋伏,簡直太容易啦。我們人這麼少,到時必然要收縮陣型,易爲人所乘。”
赫連皺眉道:“那可如何是好?”
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