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本將銀鎖抱在懷中,聽她抗議要背,便將她放下來,見她滿身血污,連臉上也沾了一些,伸手替她擦掉。
“還有哪裡受傷了?”
銀鎖怔怔地看着她,搖搖頭,“沒有了……”
金鈴見她呆呆的,不由得笑道:“小胡兒,怎麼了?”
銀鎖咬住下脣,忽然間看起來像是要哭了一樣。
金鈴安慰道:“沒事了,我們都活着。”
銀鎖聽了她的安慰,垮下了肩膀,忽地投入她懷中,雙手環在她脖子上。
金鈴勾住她的腰,溫聲道:“沒事了。”
銀鎖的臉湊得極近,淡紅色的嘴脣微張。昔日總帶着笑意的琉璃色雙眸此時卻顯得極爲迷茫,她輕輕舔了一下嘴脣,喃喃道:“大師姐……”
“嗯?”
“我……我好怕我不能帶着你逃出來……”
金鈴輕輕拍着她的背,道:“這不是出來了。”
銀鎖的眼神劃過她的眼角眉梢,似是分外留戀,不捨得挪開。金鈴心中一陣刺痛,已覺這距離有些危險,雙手扶着她的腰,正要將她推開,銀鎖卻湊了上來。
溫暖的雙脣撞上她的嘴角,柔軟的觸感留住了她,讓她一心軟,就沒推開銀鎖。
金鈴忍不住眯起眼睛,而那小胡兒見她沒有反抗,越發變本加厲。牙關被撬開,舌頭與她糾纏在一起。這小胡兒飢渴地吮吸着,顯得極是動情,鼻尖微微顫動,滿意地哼了出聲,這聲音極是可愛,攻破了金鈴最後的心防,讓她忍不住也迴應起她熾烈的吻來。
兩人之間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呼吸也越發急促,銀鎖貪婪地聞着她身上的暖香,輕聲呢喃着,小心翼翼地蹭着金鈴,悄悄扯開了她的領口。
銀鎖低下頭去,那處顏色白的晃眼,細膩得猶如最上乘的羊脂玉,她埋進金鈴的頸中,正欲一親芳澤,金鈴忽然扶住了她的頭,輕聲道:“夠了。”
銀鎖驀然驚醒了一般,用力掙脫出來,暈紅的臉頰一下變得慘白,顫聲道:“我……大師姐,我……”
金鈴嘆了口氣。
銀鎖見她嘆氣,心中亂作一團,平時能言會道的嘴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無法向金鈴解釋何以會情不自禁地吻上她。
她自己都不知道,許是劫後餘生的快慰無法發泄,許是金鈴太過溫暖而誘人,許是她溫柔的眼神讓銀鎖無法自持,總之鬼使神差,她由着自己的心意走錯一步,卻無法回頭了。
金鈴輕輕搭上她的肩膀,溫言道:“人在激烈的戰鬥之後,難免激動難以抑制,勝利之後更是如此,否則也不會有人大戰之後又哭又笑……你一人便退了兩百騎兵,激動至此,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原是情有可原……
金鈴助她脫困,她心中卻殊無一點高興的情緒。大師姐心中只當她是大戰之後激動過頭,卻從未想過她是情不自禁。
“你雖非常人,焚心訣又能散盡心中一切情緒,但我在你身側,焚心訣運轉不暢,是以如此,你不需自責,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銀鎖看着她,點點頭。大師姐非是從未想過,只是從未放在心上。
金鈴笑了笑,重新拉上面巾,道:“我走遠一些,你自己平靜一下。”
她慢慢往後退。六丈的距離,說近雖也不近,但在無邊的荒原之中,卻不值一提。
銀鎖似是失了支撐,慢慢地跪倒在地,雙手支撐着軀體,艱難地盤腿坐下。
金鈴在遠處看了她一會兒,那種“銀鎖就在附近”的感覺迅速消退,她等不及要衝回去,帶着一股冷風,衝到銀鎖身邊,單膝跪下,湊到她面前,伸出一隻手,問道:“怎麼了?傷得如何?讓我看看?”
銀鎖伸出一隻手。
金鈴輕輕皺着眉頭盯着她的雙眼,脫下她的手套。冰涼的指尖輕輕擦過銀鎖的手掌,沿着手腕鑽進袖口裡。
銀鎖的指尖顫抖了一下。
她的手腕熾熱非常,帶着劇烈運動過後的潮溼感,但漸漸被冷風吹得涼了下來。金鈴的動作緩慢,扒開手腕部分的袖口,露出她細白的手腕,將三根手指搭在她脈門之上。
銀鎖禁不住看了一眼金鈴的手指。凍得幾乎蒼白透明,叫人忍不住便要握緊在手心替她取暖。淡粉色的指尖看起來格外惹人注目,她似是不敢再看,將頭偏向別處。
金鈴皺緊了眉頭,放開她的手,替她拉上袖子。
指尖擦過手腕內側的皮膚,銀鎖的手忍不住粘着金鈴,追隨她退走的方向跟過去。
兩人視線交匯,銀鎖心中有鬼,再度低下頭去。
金鈴把手伸入懷中,摸出一個紅色描金的扁瓶子,拔開塞子倒出一顆藥錠,道:“吃下去。”
銀鎖乖乖張嘴,金鈴伸手從她身畔拿下法水的袋子,塞在她手裡,道:“先喝水。”
她十分聽話,先喝水,再吃藥,金鈴背過身來,跪在她面前,道:“莫要逞強了,快上來,雪越來越大了。你好像還答應過我,晚上能讓我好好睡一覺。”
銀鎖平素雖然有骨氣,卻知此時絕不是逞能的時候。她若此時強行運功,最後還是會拖慢趕路的速度,這樣的大風雪裡,只有兩個衣衫單薄的人凍斃路邊,並不罕見。
她順從地貼在金鈴背上,待金鈴將她背起來。金鈴果然抖出鐵鏈,把銀鎖和她鎖在一處。
“走哪邊?”
銀鎖伸出手,指了個方向,道:“那邊。走一會兒應能看見界碑,若是看不見,就往右一些。風雪之中容易迷路,天色尚早,大師姐走慢些沒關係。”
金鈴點點頭,邁開大步往前走去。順着銀鎖指的方向,很快她們就看到了官道,銀鎖卻道:“大師姐,莫慌着上官道,我身上沒有路引,會被守關士兵抓住的。”
金鈴奇道:“這等風雪天也有人出來巡邏?”
銀鎖笑道:“沒有,是以要繞遠一些,繞過烽火臺便可。”
金鈴點頭稱允,循着銀鎖的指印一路走過。走了一段,大雪變小了,天色稍稍亮起來,遠處一個高大的黑影若隱若現,銀鎖鬆了口氣,笑道:“出關啦!烽燧在我們身後,雪也小了,大師姐放我下來,我們走一段吧。”
金鈴道:“我們不先和輝日他們會合嗎?”
銀鎖仗着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頗不願意早早與旁人會合,此時天地之中只有她與金鈴兩人,她私心希望永遠如此,萬萬不要再有外人來打擾。
“不急,天色還早,大師姐猜現在是什麼時辰?”
金鈴遲疑道:“應是中午了吧?我有些餓了……”
銀鎖忍俊不禁,從懷裡摸出一個表面破碎的無酵餅,道:“方纔替我擋了一下,看着不美,大師姐將就一下。”
金鈴想也不想便接過去,咬了一口,道:“農人半年辛苦才得一餅,怎敢嫌棄……你自己呢?”
銀鎖展顏道:“我沒啦,我又不需背別人,大師姐是坐騎,要多吃點。”
金鈴掰了一半給她,與她並肩而行,走了一會兒,伸手替銀鎖彈掉肩上的雪粉,問道:“你私下同蕭留夷說了什麼?你說我就在旁邊了?”
銀鎖笑道:“纔沒呢,我只告訴他他左右逃不過被阿支祁賴賬的命運,若是助我脫困,我就把一車黃金都留給他,他答應啦。”
“你真厲害,竟能說動他替你賣命。若是他篤定阿支祁不會虧他的金子怎麼辦?”
銀鎖抿嘴笑道:“我就是未說‘金鈴便在那邊’,蕭留夷卻就是覺得‘這人八成是金鈴’。……大師姐,他可是爲了你拼命的。”
金鈴嘆了口氣,道:“我出門的時候,可是對爹孃說要護送他一路,到頭來卻受了他的救命之恩。”
銀鎖道:“戰場之上,並肩而戰,誰救了誰,哪裡說得清楚呢?若不是你,他也沒有命逃出去。”
金鈴點點頭,遂又問道:“那你又如何能保證阿支祁會因你一句話而逃跑呢?”
銀鎖嘻嘻笑道:“阿支祁雖然厲害,但他手下家將也就一兩百人,他不可能全部帶出來。我們之前一口氣殺了他八十個人,他要想對我們完成合圍,必然會找四五倍的兵力來合圍。
他哪來的人呢?只能僱傭附近的盜匪,誘以重利,我只消隨便找個頭目,對他說,‘阿支祁這人靠不住,拿到錢之後一定會仗着人多勢衆將你們都殺了,纔不會分錢給你們’,就能引得他們內亂。”
“是以你當初不急着趕路,乃是因爲算到後面的追兵是蕭荀帶的人。”
“不錯,我壓着他們的速度,他們就會被阿支祁趕上,若是想要性命,自然只能和阿支祁聯手。阿支祁缺人,所以也不會爲難他們。”
金鈴略有不忿,道:“何以你就能料這麼準?”
銀鎖嘻嘻笑道:“運氣好罷了,師姐莫生氣,嫉妒不來的。”
金鈴啞然失笑,聽她不着邊際地瞎扯,心道,這哪能是運氣,這分明是每一股壞水都在算計別人,若是師父在,定要說一句“同她師父一模一樣”。
兩人各自沉默,銀鎖垂着頭一言不發,又忍不住回憶起方纔在大雪紛飛裡的吻,明明已兇險萬分,銀鎖滿肚子鬼點子都已不知要如何解釋,卻被金鈴不動聲色地推了回來。她覺得金鈴再無意與她糾結這事,只當她是普通同門,靠着你救我我救你這還不清的人情債才走在一條官道上。
還有她與金鈴說好的那三十萬兩紅利。
焚心訣和冰心凝神合璧果真厲害。銀鎖心中妒恨,妒忌金鈴不論何事都能鎮定自若,恨卻是恨自己練不成,獨自一人,徒受□□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