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俱滅一
兩個婢女寒兒蓮兒均知少主修煉的心法須得清心寡慾,平日裡兩人從不敢與她有半句嬉言,更徨論調笑打鬧,生怕擾她清修。又因府中人人都知道有這麼一條規矩,少主金鈴才養成無喜無怒的心性。
這小龍王憑空出現,偏生少主不知着了什麼魔,對她青眼有佳,不但將這小乞丐帶回家,還留在了身邊,同住一間屋裡。
這人不但身世不明,來歷不清,性子還跳脫得很,少主不但不以爲忤,反而陪她胡鬧。寒兒屢次勸諫,收效甚微。
她二人眼見金鈴日漸異常,越發疑心是走火入魔的徵兆,不由得暗中留心起來。一日與人衝突交手之中,金鈴真氣岔行,險些遭遇不測,兩人才最終確定金鈴確實已走在走火入魔的邊緣。
罪魁禍首不用說,必定是這小龍王無誤。自從她住到少主屋中,兩人親密狎暱,越發不對味了。
思來想去,兩人還是決定密報行主,以救少主。
金鈴與銀鎖猶自不知,依舊滿室春光。
隔日寒兒密報,涼州馬場主人康照從此處過,約一天後到達,若能殺他,保管可解荊州馬賊之患。金鈴料是師父在鄧州活動卓有成效,逼得康照不得不從此處走。果然下午就接到暗殺康照的命令,她就帶着人,在上庸到房州的官道上埋伏起來。
金鈴趕着回去找銀鎖,務求一擊必殺,先以落石攔路,再用□□攢射,最後自己親自下手殺人,乾脆利落地解決戰鬥,就要趕回去。
寒兒本以爲康照能拖住少主一陣子,卻沒料到他和他的手下本事如此不濟,見金鈴就要折反回去,忙道:“少主,不確定一下他的身份嗎?”
金鈴一頓,點點頭道:“是我疏忽了。”
她回頭檢查康照的屍體,查驗身份路引腰牌,又試了臉上是否有面具或化妝。檢查無誤,金鈴又要往回走。
“少主!不提他的頭回去嗎?”
金鈴微覺奇怪,問道:“何以要提頭?是怕官府來捉沒證據嗎?”
寒兒語塞,但怕金鈴又要走,忙道:“少主,既然怕官府來抓,難道不要處理他們的屍體嗎?”
金鈴道::“你負責即可,我先回去了。”
“少主……”
“寒兒,”金鈴已然察覺她有意拖延,不由得皺眉道:“你有什麼事瞞着我?”
“沒有沒有沒有……”
金鈴一扭頭,臉色森然,冷聲問道:“你們,在算計小龍王是不是?”
寒兒嚇得擺手,“不是不是不是……”心中卻是一凜,暗道她是如何得知的?
但金鈴無暇顧及她,拔腿就往回跑去。
此地離城中尚有四五里,她發足狂奔,一會兒就跑回了家裡,連門也不走,直接翻牆而過,院中一人也沒,靜得不正常。
驀地,後院傳來銀鎖的呼救:“金鈴!金鈴救我啊!咳咳咳……”
金鈴心下大怒,暗中忖道莫非是蓮兒寒兒合夥瞞着我要除掉小龍王?
她跑到後面,銀鎖擡眼看到她,連滾帶爬跑到她身後躲起來,金鈴將她護在身後,低聲道:“什麼人?”
一支柺杖從陰影中伸出來,“篤”地點在地上。金鈴如遭雷亟,顫聲道:“師……師父!”
金鈴聰明絕頂,剎那間便已猜到師父爲何會來到此地:必是走火入魔之事的前因後果已被寒兒和蓮兒告訴了師父,師父要斬草除根,必殺龍若。
可我絕不能讓她死。
思及此節,她已有了計較。當下全力收斂心神,暗中運起荒廢了許久的凝神靜氣訣,擯除七情六慾。久不運功,果然百般滯澀,心魔環伺。
果不其然,師父擡起另一支柺杖,看起來晃晃悠悠,卻幾乎立刻到了眼前,快到躲無可躲。她想到龍若就在她身後,便咬緊牙關,硬接哂道師父這一擊。
劍杖相交,“嗡——”地一聲,延綿悠長,她暗道好險,虧是從小修煉,幼功了得,才能保持劍杖相交,鳴而不斷,沒有露出大破綻。
她一彈衣襬,雙膝跪地,低聲道: “師父,我已好了。”
金鈴的師父,正是昔日擊退魔教聯軍的烏山行主,輞川君向碎玉。
向碎玉聽罷,漠然道:“爲師聽聞你因爲她,連修爲都荒廢了,心中很是着急。須知心魔須有自己除,你殺了她吧。”
金鈴神色淡漠,並不着急,猶如在談論他人家事:“心魔是心魔,相是相,心急除魔,殺了這相,必有下一個相。我若執着於心魔,殺一千一萬也是無用。師父,殺生不祥,勿要多造殺業。”
她有意看了一眼向碎玉的左手。
向碎玉一生寡言少情,殺人無數,他掌中有一血線,傷人性命便長長一些,曾有人算他血線漲過命線之時,會受厲鬼索命。是以烏山之戰後,向碎玉便很少殺人。
這麼一眼果真有效,只見他默然半晌,方道:“爲師方纔已試出你最近未有寸進,但功力精純,也沒有退步。既然你這麼說,就不殺便是。”
金鈴沒料到他這麼好說話,微有驚訝,但臉上須得裝作對一切都不驚訝的樣子,一揖到地,“君子一言。”
向碎玉道:“駟馬難追。金鈴,隨我回家。”
向碎玉非是被她說服,只不過約期將近,怕手段太過激烈,影響金鈴修行。
金鈴神色淡漠,允道:“是,我給她些錢。”
她轉過身去,掏出兩人初識之時的那個錢袋,塞在銀鎖懷中,輕聲道:“龍若,我的錢都給你,你回去吧。”
銀鎖方纔聽着他們講話,心已是一沉再沉,此時早已沉入湖底,只覺得渾身都冷了,她搖着頭,啞聲道:“你昨天不是……不是這麼說的……”
昨日芙蓉帳中被翻紅浪,鶯鶯低語,煞是旖旎。
金鈴哂道:“那時候的話,還能做得真嗎?終究是錯,改了便是。”
說完,師徒二人便從她身旁走了過去。
銀鎖回身去抓金鈴,可哪裡還抓得到?她縱身一撲,抓到了她的衣襬,心中一喜,擡頭道:“你……”
金鈴低頭看她一眼,低聲道:“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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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中巨震,金鈴竟然已經掙脫。師徒二人衣袂飄飄,宛若謫仙,一步跨出三丈,片刻間就已消失在街角。
銀鎖發足去追,卻又哪裡追得到呢?她心中大亂,腳下磕磕碰碰,不一會兒就摔在地上,跌得滿頭滿臉都是灰土,手掌也蹭出了血痕。想再爬起來繼續,手腳卻都已失去力氣。她捏緊了拳頭,狠狠地捶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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