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往後退去,尋了個易守難攻的高處呆着。銀鎖已和一名持劍的黃衫女子對上,感覺到金鈴消失,回頭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暫時無礙,再無擔心,揮舞雙刀與人激戰。
兩人過了幾招,金鈴便知此人乃是目前爲止與銀鎖對戰過的身手最好的人,她自己不論是內功武功,都不如此人。
方纔銀鎖的圓月斬被她破於相交的一點。倘使是她來接那一招,必定是劍尖上挑,以卸多餘衝力,同時籠罩銀鎖面門咽喉,防着她借勢近身纏鬥。她本覺這一招十分精妙,連消帶打,乃是破大漠刀法氣勢最強一招的唯一解法。
豈料這女子只一招便點在她摸索了許多次才摸準的唯一弱點處,銀鎖強力的衝擊被她一劍便破掉,劍尖微顫,眼看便要刺中銀鎖咽喉,銀鎖只得就勢擺腰,以鬼魅般的身法從她身邊穿過。
她仍然記得這一招:銀鎖雙刀回互頭頸背脊,不需動手,只需調整手腕與身體的位置,便可在此時毫無防禦力的肋下劃出兩條血口,然則這女子腳下功夫一點不弱於銀鎖,只兩個旋步,手腕甚至沒動,劍尖卻已指着銀鎖背心。
銀鎖似有所感,先一步轉身,雙刀交於身前,一刀搭粘長劍,一刀順着劍身切了過去。
那女子笑了一笑,手腕下壓,帶着劍身轉了小半圈,竟把銀鎖兩把彎刀都鎖在外面,劍尖一點,又已襲向她咽喉。
銀鎖卻因方纔一鎖之力,下盤不穩,幾乎被掀倒,金鈴緊張得站了起來,長劍也已出鞘一半,卻見銀鎖雙腳離地,蹬在女子腰間。
指向她喉頭的一劍因爲她全身重量往上一壓,微微有變,從她頸旁兜帽附近擦過,並未造成半點傷害。
金鈴心中佩服,這黃衫女子招式之精妙,臨變之敏捷,都非她所能及,銀鎖更是反應迅速,在死路之中闖出了一條生路,還能反將一軍,更非是她能想出的方法,幸好之前兩人的爭鬥中,銀鎖手下留情,她才得以活到今天。
殊不知銀鎖常常與陸亢龍過招,打不過便只好用一些賴皮的招式,這等倒掛楊柳的無賴法子她倒是常用。
師徒間的打鬧此時卻救了她的命,一招破防,銀鎖跟着雙刀起手交錯,橫於咽喉處,一人失速向後跌落,一人卻是全力衝刺,生死只在頃刻間便可分出。
不曾想絮凝腳下一勾,竟然向後仰倒,銀鎖鎖喉一招失去了目標,銀鎖的靈覺亦只有模模糊糊的感覺,看不清她下一招到底是什麼,當此時,仰面落地的絮凝卻失去了蹤影,銀鎖只記得她似是向右擺了一擺,這等姿勢定然是向左去了。
她當下扭頭往左望去,左邊高地正是金鈴所待之處,她心下一驚,脫口叫道:“大師姐!”
只見那處忽然爆出三條亮光,燦燦如流星一般,最後匯於一點,兩劍劍芒相交,並未有彎折,後者立刻便從中崩斷。
銀鎖稍稍放心,心想悲風果真是一柄寶劍,這黃衫女子劍都斷了必定不能再有反轉。
豈料即使只是一柄斷劍,在她手腕微顫之中又似化作鎖鏈,繞住金鈴的長劍,與方纔對銀鎖一般的方法,將金鈴也掀了起來。
金鈴剛纔一劍出鞘已是用盡全力,此時再難收勢,力道已老,輕易飛了出去,銀鎖急急趕到,伸手在她頸背上按了一下,才叫她飛脫之勢止住。
黃衫女子卻又殺過來,一柄斷劍反手倒持,當做匕首上下翻飛,與兩人纏鬥在一處。
她一柄斷劍,端的是一寸短一寸險,擊避無可避之處,刺新力舊力相繼的斷點。她的武器不單是手中一柄倒持斷劍,肩頭、肘端、膝蓋、拳頭,全都能傷人,銀鎖單隻防她斷劍,不料她左手肉掌比劍更快,拂過她手腕處,便叫她手腕痠麻,險些捏不住彎刀,一招刀法只打出一半,硬生生叫人撕開一邊口子逃了出去。不但如此,她的動作翲忽不定,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銀鎖殘存的靈覺,越來越難以捕捉她的動作。失了唯一的優勢,銀鎖只能勉強擋住她的斷劍,卻接連被肩膀頂中肩關節,骨縫中也隱隱透着痛感。
看出她左臂有損傷,金鈴低聲喝道:“銀鎖,你先退下。”
銀鎖知現在這樣她只是徒然拖累金鈴,應了一聲,退出戰圈。黃衫女子只是看着她冷笑了一聲,銀鎖心中戒備,知這女子身法像是鬼魂一樣不循章法,是以依舊暗自戒備,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防她倏然偷襲。
然而金鈴爲掩護銀鎖撤退,不知哪裡爆出來的力氣,手中長劍驀然拉出一條又一條白練,雪亮的劍尖將黃衫女子與銀鎖中間一丈多寬的通路盡數封死,似是同使許多次“一氣化三清”,叫她無法再前進一步。她劍法風格一轉,轉守爲攻,慢打變作快打,每一劍的氣力卻不見減少。狂暴的劍氣逸散四周,將周圍半條小腿高的草葉切得支離破碎,又被她吹進風裡。
只要長着眼睛的人,看了她這等瘋魔似的打法都明白,此番猛攻必不能持久,黃衫女子當然也明白,是以並不反擊,改爲防守。金鈴要的也正是她的防守,有道是先發制人,後發者制於人,執黑先落子,是以執黑有優勢,金鈴這時正像是執黑先手,落第一子時已將局勢控制在自己手中,此後招招搶攻,不留半點餘地給黃衫女子,亦叫她的快刀只能防守自己的快劍,絕對沒有反擊的餘地。
她手中已經沒有了招式,只有對方喉頭關節諸般要穴等等點到就會失去戰鬥力的地方,她也全然沒有了防守,方纔爲防止誤傷銀鎖而收斂的兇性全都釋放了出來。縱然招數再飄忽,內力再精純,在金鈴全力以赴的壓制之下也只有防守的份。
任逍遙在暗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絮凝雖一時落了下風,但只要守過這一波攻勢,待到她氣力盡了,便可一招反擊,大徒孫這是飲鴆止渴,若不想落敗,就必須保持這個勢頭,可這等狂猛的攻擊,豈是說保持就能保持的?
她嘆了口氣,朝着銀鎖望去,卻發現這個小徒孫沒在她方纔待的地方。她略略一驚,滿場搜索,下一瞬卻見她已出現在絮凝身後,兩柄烏沉沉的彎刀在這一瞬爆出雪亮的刀光,朝着絮凝的肩膀上斬去。
任逍遙幾乎驚呼出聲,連忙捂着嘴巴。
一邊是狂亂的劍氣,一邊是必殺的偷襲,絮凝夾在兩人之間,忽地一笑,竟在這間不容髮的時刻矮身蹲下,以極其難看的姿勢滾到一旁,兩人中間沒了阻隔,金鈴一愣,長劍在空中劃了半圈,將她的刀光盡數吸進烏沉沉的鐵劍裡。
絮凝正等着兩人相遇之時,兩人的氣勢從最強轉爲最弱,正是由極盛到極衰的交替點。絮凝方纔一滾早已接着後招,蹬地便往金鈴背後未有防備之處打去,銀鎖睜大了眼睛,眼睜睜看着絮凝伸出手來,她腳下急轉,腳踩九宮步蹭到了金鈴背後,雙刀交叉貼在胸前,險險擋住指向她胸腹之間的斷劍。
斷劍上附着的力量根本不是雙刀可以抵擋的,刀背本就貼在她胸前,此番更是直接壓在肋骨之上,這股巨力如排山倒海,浪潮一般迎面涌上來,銀鎖頓覺下盤不穩,搖搖欲墜。
她咬緊了牙關,死撐着決不後退,她不知金鈴受了什麼樣的傷,不知曉她的背是不是還疼得難於動作,亦不知曉剛纔她退走之時那一陣狂風驟雨的攻擊是不是耗費了她額外的氣力,對她的身體是不是有什麼損傷。
這力道斷斷不能傳到金鈴身上。做下如此決定後,她微微含胸,隨即挺直腰桿硬生生頂住這一擊,頓時口中泛出一股甜腥,卻感覺不到疼痛,只有一陣麻木從胸前擴散開,震得她眼前一黑,幾乎立時要失去知覺。
她更加苛責着自己的牙齒,全身都繃得死死地對抗這股巨力,連她自己也不知堅持了多久,她眼前騰起的黑霧漸漸化作一個黑影,那黑影與金鈴一般穿着黑袍,辮子高高梳起,宛然便是在上庸城中兩人相處時的模樣,她手持長劍,穿過絮凝,提起長劍,就要刺下來。
銀鎖閉上了眼睛,她如今委實沒有力氣去對抗忽然升起的心魔,只得接受即將灰飛煙滅的事實。
長劍指了一下她胸腹之間被斷刃所頂之處,然後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她本以爲整副軀體都已麻木,卻不料劍刺入那處尖銳地疼了一下,一股暖流自那處爆發,掃過全身。
這股不知哪裡憑空生出來的力氣,彷彿解開了她全身禁制,銀鎖立刻捕捉到了這次機會,雙臂前推,將絮凝頂了回去。
絮凝當真怕將兩個小徒孫打傷,見銀鎖臉色不對,就欲收勢。金鈴此時卻主動貼在銀鎖背上,與她一同對抗絮凝。
一推一拉之下,絮凝下盤不穩,仰面向後倒去,任逍遙終於出手,急點銀鎖穴道,一柄長劍架在金鈴頸上。
金鈴心憂銀鎖,立時去抓她手腕,任逍遙柳眉倒豎,見她不顧禁令,還敢妄動,手中長劍便刺下少許。金鈴不管不顧,摸到銀鎖脈門,見她傷情不重,才鬆了口氣,自己頸中鮮血長流,倒沒心思去管了。
兩人現在還無法使用合擊技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