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鎖續道:“那時我在上庸做小乞丐的時候,不是和你說過是下山渡情劫嗎?那時便已是第五重心法了,三年未有寸進,師父也很着急。他說他讓三師叔給我算過一卦,說我定能在這次旅途裡有所突破,成爲第一流的高手……”
金鈴笑道:“他沒說錯。”
銀鎖勉強笑笑,續道:“太師父也給我算過一卦,說我……此去定能將情障破除。”
“準嗎?”
銀鎖想了想,眯着眼笑道:“我心想情障要破,必然有人與我共墜情網。便問那人是誰。太師父不願意說,只告訴我上路便會知曉。我那時忍不住猜是你,卻又絕不願意承認是你……”
金鈴笑而不語,摸了摸她的頭,又摸了摸她的臉,最後忍不住低下頭來,落下一吻。
銀鎖紅了臉,嗔道:“大師姐還聽不聽了?”
“聽。”
銀鎖便續道:“第六重第七重,需破愛慾,我現在是第六重,破的是哪個,師父也不知道。我只得告訴他是‘欲’。”
“爲何是‘欲’?”
銀鎖道:“‘欲’比‘愛’好破許多吧?只要找個人睡上一覺,我說破了便是破了。”
金鈴忍不住笑道:“某教某右使,可是與我睡了許多覺的。”
銀鎖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腰,笑道:“大師姐還敢逞口舌之利,不怕我當場將你睡了?”
金鈴淺笑道:“我料想你手下弟子定然看着這一片,你當真敢當場睡我?”
銀鎖恨道:“不敢。”
“那你繼續講,爲何二師叔要問我你看上哪個小郎君了。”
銀鎖便接着道:“自然是與這情關有關聯。我告訴他,我破這情關便是隨便找了個小郎君雲雨一番,覺得沒意思便破了。”
金鈴訝然道:“這等荒唐的說辭,二師叔居然信了?”
銀鎖賊笑道:“不由他不信。這武功天下便只有我與他……唔,現下還有個你,我們三人練過。他也不知是不是每個人的情關都長得一樣,再加上你我之事,還是沒叫他發覺,所以我說什麼,他只得信什麼了。”
“原來如此。”
“赫連想必是對他說過,你我幾乎晚晚同牀共枕,是以我有什麼異常,你當然是清楚不過。”
金鈴眨眨眼睛,“就這樣,他都沒有半點懷疑?你我同睡一張牀,但凡生出些邪念,早就乾柴烈火了。二師叔也不是那種不知世上有斷袖分桃、對食磨鏡之事的人。”
銀鎖嗤笑道:“那自然是我對你表現得不屑一顧的樣子,我還要繼續保持下去,大師姐千萬莫怪我,這都是權宜之計,我對你的心,日月可表。”
她鼓足了勇氣說這等肉麻兮兮的情話,偷偷擡眼見金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立刻又紅了臉,伸手去捏她的臉。
“大師姐不許笑!”
金鈴板起臉:“我沒笑。你繼續講。”
銀鎖搖了兩下櫓,將傘對着岸邊。金鈴問:“你這又是何意?”
“你剛也說有人在岸邊偷看呢,叫他們看見我躺在你腿上怎麼辦?”
“嗯,就說影月右使頭疼,我替她醫治。”
銀鎖嗤笑一聲:“鬼才信……總之,師父問你我在路上可有跟哪個小郎君糾纏不清,你就說你也沒注意。”
金鈴奇道:“你又說我幾乎晚晚與你同牀共枕,我怎麼會沒注意?”
銀鎖道:“我又不是天天和你睡,再說了,我若是偷偷起來,你怎麼會知道?”
“好好,沒有破綻就行。我便推說不知,想來我在外沉默寡言,他也不會讓我說更多的話。”
“對嘛。”
“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你還是見招拆招吧,只需顯得與我不是太熟,還有些不對付便成。要總是這麼小心,還不如放你走了呢。”
金鈴笑着搖頭,道:“最好二師叔強行扣押我,好讓我名正言順做個上門姑爺。”
銀鎖嗤笑道:“想得美,我是少主,你最多是少夫人。”
金鈴聽得“少夫人”三個字,挑了挑眉毛,笑道:“被你那些白衣門徒跪一地,叫一聲少夫人,好像也挺威風的。”
銀鎖見金鈴欣然接受,居然沒被“少夫人”這稱呼弄得汗毛倒豎,頗感挫敗,金鈴卻道:“雨停了,你還躺嗎?”
銀鎖恨道:“躺,怎麼不躺?醉臥美人膝,醒握殺人劍。不求連城璧……”
金鈴笑道:“但求美人懷?”
銀鎖在她懷中蹭了蹭,道:“對呀,無價寶易得,有情人難求,大師姐倒是很懂,想必想法和我一樣……”
“是,和你一樣。”金鈴摸着她毛茸茸的腦袋,笑着擡頭看天,天空鉛灰,意外地晦暗,此時已盡初夏,荊楚之地原該是豔陽一片,這等反常,卻不知預示着什麼。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金鈴推推銀鎖,道:“你帶來的那些個六博算籌骨牌,可是一個都沒用上,你的手下往這邊來了。”
銀鎖從兩把傘後面探出頭來往岸邊看去,果然有白衣弟子撐着竹竿往她們這邊過來。銀鎖趕緊將那包裹裡的玩具都抖在小几之上,擺出一副玩得七零八落的樣子,拉着金鈴躲在傘後。
那兩個白衣弟子划船靠近,銀鎖方纔伸出頭來,懶懶道:“什麼事啊?”
其中一個綠眼的胡人少年道:“少主,開飯了,曼副旗主叫我喊你回去。”
銀鎖見他往兩人中間的骨牌堆看去,便將那骨牌堆成的小塔推倒,笑道:“好啊,你們兩人,誰來替我划船?”
那兩個弟子任勞任怨將船劃了回去,銀鎖在別人面前,一副少主做派,半倚在船上小几前,不羈得很。偶爾出言調戲烏山少主,口氣奇怪,細細琢磨之下,倒似着意挑釁,烏山少主卻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面色平常,彷彿渾然不將這等無禮放在眼裡。
兩個弟子聽得心驚膽戰,少主這架吵得有十分的水平,烏山少主竟然不發怒,涵養也真是了得。在這等心驚膽戰的情況下,船終於靠了岸。
此處離義陽城不遠,騎馬一會兒就到。兩弟子一到府中便道告辭,匆匆往裡面通報少主回來的消息。
金鈴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他們跑得爲何這麼?”
銀鎖笑道:“多半是師父的耳目,只是不知爲何要刺探我們,希望……”
金鈴亦點點頭,“希望不是。”
兩人往裡間走去,銀鎖眼珠一轉,又有詭計。
此地除了主賓二人,屬她地位最高,理應由她指揮手下侍候二人,陸亢龍吃得盡興,金鈴卻頻頻皺眉,莫說銀鎖,連陸亢龍都看出不對,出言詢問,金鈴只道沒事,但面前的菜,十之六七都幾乎沒有動。陸亢龍料到是銀鎖做的手腳,連連搖頭。
這一頓飯吃得甚是沉悶,陸亢龍忍不住出言問道:“你師父可好?”
金鈴擡擡眼,道:“師父很好,只是這幾日事務繁多,很少睡覺。”
“唔,他就是愛拼命。你也是,下回可不能這麼冒險了。殺人越貨這檔子事,可以找我嘛,我和大師兄是舊識,自然會便宜一些。”
金鈴聽向碎玉說了許多次“陸亢龍的徒弟,同她那師父一模一樣”,料想陸亢龍所說,和銀鎖平時亂講話一樣,是算不得真的,而讓向碎玉聽了火冒三丈,大約纔是他說這話的目的。
自古正邪不兩立,哪有正派人士暗中送錢給魔教妖人,讓他們去做殺手的?豈非是和魔教同流合污?
陸亢龍哈哈一笑,道:“你師父定然會說‘魔教妖人,認錢不認人,怎可與之爲伍?傳出去爲天下英雄恥笑!’其實不然,我等‘魔教妖人’,義士來用便爲義舉,奸人所用便爲邪道。天下惶惶,誰能獨善其身?況且也不是第一次找我,之前他還不是找我借錢嗎?”
金鈴飲下半碗酒,淡然道:“既然如此,晚輩便先師父謝過二師叔,待我回去,定然轉告二師叔的意思。”
“今日玩得可還盡興嗎?”
金鈴似是在思考措辭,頓了頓才道:“只怕悶壞了銀鎖。”
陸亢龍盯着她,見她如此神色,又想起方纔兩個弟子報告的情形,不禁皺了皺眉頭,道:“要是銀鎖得罪了你,還請你多多擔待。”
金鈴微微頷首:“小師妹年紀還小,頑皮些也是人之常情。”
她知陸亢龍多半已信了銀鎖與她不太對付這事,更是總答些明誇銀鎖,暗中告狀的話。銀鎖在旁邊不停皺眉,心道師父如此輕易便信了我,不是一點沒懷疑,便是已經起了十足疑心,我萬萬不能自亂陣腳。
這頓飯在銀鎖的着意搗亂下,金鈴簡直食之無味。她回了房中,盤算着是早點忍着飢餓睡下,還是先去教訓一下那擋着她吃飯的小胡兒。
不料此時卻有人叩門,來時未曾引起她絲毫警覺,也並未有銀鎖在側的感覺,她微感奇怪,問道:“二師叔有何見教?請入內一敘。”
陸亢龍推門而入,盤腿坐下,道:“我有一事,須得向你打探一下。”
金鈴想了一想,道:“可是師父的事?”
陸亢龍卻搖搖頭,道:“銀鎖的事。”
“請講。”
“她……這一路上可有得罪你?”
金鈴道:“算不上得罪。”
“聽說她與你關係不錯,還睡在一起……”古來君臣同榻以示信任有加,尋常好友不會同榻而臥,若能睡一張牀上,交情合該很好纔對,故而陸亢龍有此一問。
金鈴淡然道:“二師叔該當知道,這一路兇險無比,你明教中許多秘密也因此讓我知曉。她不時時看着我,我反倒覺得她有別的陰謀。我倒覺得我和她二人關係不錯……她可未必這麼想。”
她素來少話,此番聽見有人提起銀鎖,竟然說了這麼多,陸亢龍心下嘆氣,暗道銀鎖真有本事,將金鈴得罪成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被暴雨困在辦公室,好不容易等雨小了準備走,發現外面積水已然沒到胸口呢!
於是窩脫了鞋紙,光着腳腳走到了地鐵站,坐着地鐵準備走人
結果出來的時候又遇上了雨最大的時候嚶嚶嚶……
回來又變成落湯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