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道:我生病啦!山下大夫不治我,說‘神仙才救得了你’,我就問他:‘什麼地方有神仙?’他道‘山裡纔有神仙’,我就往山裡走,我走了好久好久,就見到了你。
金鈴伸手道:手給我。
那小童正要伸手,卻見金鈴小手白白嫩嫩,自己的卻又黑又髒,忽然不好意思伸手,金鈴見她扭扭捏捏,便一把扯過她的手,搭過脈,又叫她伸出舌頭來。
小童收回舌頭,認真問道:小神仙,我還有救嗎?
金鈴道:我叫小鈴鐺,不是小神仙。你隨我回去,我給你吃藥。
小童立刻走不動路了,愁道:藥苦嗎?
金鈴想了一下,道:大家都說苦,我嘗着還好。
小童喜道:那我吃,小神仙,你一定要救我,我還不想死。
金鈴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死不了。跟住我。
她牽住小童的手,往山上走去。只聽那小童說:我姓龍,你可是姓小嗎?
金鈴搖頭道:我們不叫俗家姓。你姓龍,那你叫什麼?
小童挺胸道:我叫不花喇。
不花喇是什麼名字?
不花喇是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爲什麼那麼多字?大家的名字都是兩個字,三個字,爲甚麼你有四個字?
小童道:你再往北走,大家的名字的字就越來越多啦。四個字很常見,還有有五個字六個字的,有人光姓就有三個字。有人姓步六孤,有人姓侯莫陳。我姓龍,只有一個字。
原來如此,原來你不是中原人。
我是啊!我在長安出生的。
金鈴站住腳,看着她道:你名字如此奇特,聽上去是胡人,我還沒見過胡人呢。
不花喇眸色似琥珀,眼窩深深,金鈴歪頭看着她,自言自語道:是與我不太一樣。
小童洋洋得意,正要開口,忽然向後倒去,金鈴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問: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了?
不花喇半闔着眼睛,有氣無力:我好像,好像沒力氣了。
金鈴點點頭,我揹你,不用你走。你有吃的嗎?
有!我懷裡還有個饃饃,你餓了嗎?
她背起不花喇,道:我不餓,你吃。
不花喇初時還在她背上大啖冷饅頭,漸漸地沒了聲息,卻是攥着半個冷饅頭沉沉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轉醒,見金鈴正兩手分抓她的衣領,便問:小鈴鐺,我們在哪?
金鈴道:在我屋中。我正要給你洗澡。
洗、洗澡?我自己洗、我自己洗。她倏地從牀上彈起來。
金鈴奇道:你慌什麼?
不花喇憂心忡忡,握住領口道:我娘臨死前特別交代,萬萬不可給人看了身子,更不能碰,也不可給人捉去,總之不要與她一樣。
金鈴也聽不大懂這一番理由,只覺得是大人說的便有道理,因此點點頭,鄭重道:我不看不摸便是,你自己洗。
不花喇大大地舒了口氣。金鈴引着她去洗了澡,待她洗完,用大布巾把她裹了扛了回來,塞進了被子裡。她轉身給火盆裡添了炭,爐火燒得屋中暖烘烘的,她才又轉回來看不花喇。
誰知不花喇在被子裡一動不動,金鈴拉了一下被子,以爲她又出意外,怕她暈厥在裡面,不料拉了一下沒拉動,方始明瞭她不高興。
你莫氣我,我的牀讓給你睡當做賠罪。
金鈴見她仍是不說話,又道:我不過就看了一下,摸也是隔着布巾摸的,你也沒有少一塊肉。不要生氣好不好?
不花喇想了一想,實則也沒明白給金鈴看了摸了有什麼損失,便冒出頭來,只露出兩個眼睛,問道:小鈴鐺,你把牀讓給我,你睡哪裡?
金鈴想了想,道:睡地下。
不花喇擺手道:不成不成,地上冷冰冰的,你還是與我同睡吧。
我與你同睡,不免又白看白摸,你到時又生我氣怎麼辦?
不花喇搖手道:不會不會,隔着衣服不算。
真的?
真的真的,她掀開被子,你要上來嘛?
金鈴搖頭道:我在煮藥。
她走出去,端了一碗藥進來。不花喇接過碗,皺着鼻子扭開去,金鈴便勸道:一口氣灌下去就沒覺得苦,我已拿了果脯,喝完就給你吃。
不花喇聽說有糖吃,仰頭咕嘟咕嘟就把藥全喝了,端的是豪氣萬丈。
金鈴見她聽話,塞了一顆蜜杏給她,你要住到病好爲止。我師父明天就回來,他定能救你的。
不花喇喜道:真的?你留我住下來?不罵我不打我不趕我走還給我吃東西嗎?
自然是真的,你躺好,我要寫功課了。
不花喇點點頭,喜滋滋地縮回被子裡,眼睛卻一直看着金鈴,見她要出去,不禁道:你……你要走了嗎?
金鈴奇道:你怕一個人嗎?那我等會便回。
她到隔壁書房拿了筆硯,回來發現不花喇已縮成一團,她坐在對面點起燈,道:你若嫌亮,就扭過頭去。
不花喇搖搖頭,不亮不亮。
金鈴動筆開始抄寫,不花喇盯着她左看右看,不一會兒藥性上涌,沉沉睡去。
隔日清晨,向碎玉由操琴推着回來山上。
金鈴稟告,自山中救起一孩童,向碎玉淡淡表揚了幾句,囑咐她做事需有始有終,既然把人救回來,就要把人治好。金鈴點點頭,道:我自然會像師父一樣。
向碎玉見她視自己爲榜樣,心中略喜,給不花喇把脈之後,便道:這樣的病你已綽綽有餘,不懂之處多看書。
他不再多言,輪椅轉過半圈,慢慢推出門去,把兩個小娃娃關在一個屋子裡。
作者有話要說:有哪位高人知道封面那個字體是哪一款嗎……昨天有人說是行書,我試了差不多市面上所有的行書都覺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