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荀指着前方窄窄的隘口道:“從那裡出去,就是官道了,旁邊那個山包,就是向陽坡。”
金鈴順着蕭荀指的方向看過去,外面依稀便是大片的平原,野草不高,樹木稀疏,看起來以前是農田,現在已成一片荒蕪。
“金大帥怎會這麼清楚下邳的地形?”
“我以前還是小兵的時候,換防換到這裡。這條路我們訓練的時候常來。”
“料不到金大帥還當過小兵,我還以爲……”
蕭荀笑道:“你還以爲我一入伍就是屯騎校尉?那倒沒有,一開始是偏將。……怎麼了?”
他見金鈴皺起了眉頭,以爲她對這等特殊待遇有所不滿,正準備開口解釋,只聽金鈴道:“不出金大帥所料,有一隊人馬朝此處來了。我們……怎麼打?”
蕭荀聽罷高聲下令加速前進,似是隨意挑了個地方,令大家停下,動手伐木,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就得了許多一尺多長的尖削木棍。蕭荀見金鈴不問,腆着臉貼過來,道:“鈴鐺小妹妹,你就不奇怪這是什麼嗎?”
金鈴只得問道:“請義兄賜教。”
蕭荀哈哈一笑,下令道:“李見,帶人去埋了!”
李見領命,帶着一隊人抱着木棍在林中走來走去,回來的時候一根都沒了,大約是都埋進了地下。金鈴仔細望去,見路邊林中約兩丈深的地方,地上時有寸許尖頭露出來,忽地恍然大悟:“當初你在建業郊外,也用的是這等法子。”
蕭荀道:“沒錯,叫你偷看了去!不過打起來的時候,越簡單,越有效,花拳繡腿沒有用。大夥換弓隱蔽!”
只聽一陣響動,衆人散在樹林中,找些爛葉子披掛在身上,手持弓箭,匍匐隱蔽。金鈴和蕭荀躲在一塊石頭後面,蕭荀探出個腦袋來,時刻注意着遠方的動向。
“鈴鐺小妹妹,你方纔說有一隊人馬,可我怎麼沒見煙塵?”
金鈴道:“來的似乎不是騎兵,是徒步來的。”
蕭荀嘀咕道:“這可不大對了。”
“有什麼不妥嗎?”
李見插嘴道:“這些鮮卑蠻子,騎兵厲害,下邳這地方地勢大體來說十分平闊,第一波攻擊居然不是騎兵……”
蕭荀點點頭,道:“嗯……李見說的不錯。來了,準備!”
金鈴擡頭看了一眼,一隊步兵沿着林間小道疾馳,背弓持槍,因順着風,金鈴還聞到了一股火油味,遂低聲對蕭荀說:“他們是打算直接把糧草燒了。”
蕭荀道:“有點擔心……李見,早上斥候傳回來的消息裡,到底有沒有騎兵?”
李見道:“有,也說不定被下邳守軍拖住了。”
蕭荀忍不住笑起來,道:“行軍打仗最忌諱把事情想得這麼美,我覺得這個武太守一死,誰也不會給侯景賣命,說不定現在已經開城投降迎敵了。你知道嗎?這些牛也是軍糧。侯景卸磨殺驢的事情沒少做,除了羯胡,誰願意把腦袋別在腰上替他打仗?不廢話了,準備放箭。”
金鈴亦拿着一把弓,開弓搭箭與大家一同準備起來。
蕭荀一直看着她,見她越拉越開越拉越開,連忙提醒道:“哎哎,差不多就行了,知你吃得多力氣大,別拉斷了。”
李見又忍不住開始笑,平日裡蕭荀飯量少有人及,開弓能開到百石,他哪有機會說別人?
他還是說晚了一步,只聽“嘣”地一聲輕響,接着那弓反彎過去,垂在金鈴手中,蕭荀嘆氣道:“現下也不可能給你換了。”
金鈴只得丟下手中損壞的長弓,道:“既然這樣,我去前方探查一番。”
蕭荀知她本是,囑咐道:“萬事小心,莫要打草驚蛇,有危險趕緊跑。”
金鈴點點頭離開了此處。
她在林中前進,漸漸遠離了唯一有人聲的地方,前面不過二里便是蕭荀所說的向陽坡,因風向變了,她只能聞到若有若無的火油味,卻聞不到騾馬的臭氣,若不是山坳處還隱隱能看見有牛馬的身影閃過,她都要懷疑整支糧草隊都被天上那怪獸吃進了肚子裡。
蕭荀的人馬隱匿在冬日的樹林之中,疾奔的步兵整齊地從他們面前的小路上經過,蕭荀低聲下令放箭,成羣的箭矢從一側林中放出,亂箭攢射不停,當先便有士兵接連中箭倒下,對方統帥及時穩住陣腳,下令躲進林中尋找掩體,不一會兒一羣人全都跑進了樹林中。
慌不擇路的鮮卑人進了樹林,最先進去的幾個人跑了兩步便不小心踩到尖削的木棍,傷了腳板,還不及喊停,後面的人擠上來,見前面人不走,還破口大罵。
蕭荀此時頭一個起身,高聲下令速射,密集的箭矢更趕着鮮卑人跑進樹林隱蔽,後面的人尚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傻大兵們沒什麼耐心,推着前面的人叫他們快點走。就這樣,前面被釘住了腳的人踩進了地刺陣深處,腳上穿孔,鮮血淋漓,無法再往前進一步,後面的人卻推推搡搡,把前面的人推得滾倒在地。着地的人整個趴在地刺上,粗大的木刺從盔甲薄弱的地方刺進去,洞穿了內裡的血肉之軀。
慘叫聲一響起來就此起彼伏,後面的人仍然有一部分在沒甚遮擋的地方,殿後的最是慘烈,中亂箭而死,中間有一部分倖存的,則趕緊在樹後隱蔽。這些人匆忙掏出弓箭還射,只可惜人微力輕,百人射箭終究不如千人齊射威力大,最後被壓制在樹後一時無法動作,蕭荀早已領着一班人馬從側翼包抄,等到敵人覺得亂射停止,整隊突圍時,蕭荀已然揮着大刀殺到。敵軍擠在地刺與路邊之間的狹長地帶裡,被蕭荀當頭一棒,砍了不少腦袋。最後李見帶着人從側翼殺出來,一時不知斬獲人頭幾何。
二里地轉瞬即過,金鈴爬上了蕭荀心心念唸的向陽坡,可就在這時,地面隱隱抖動起來。她心知不妙,急忙爬上坡頂,但見對面平地上高出一塊,竟是黑壓壓的一片騎兵手持大刀火把,衝將上來。他們的速度比牛車要快了許多,轉眼間就跑到了面前,揮着長刀驅趕護衛的下邳守軍。
守軍多數拿槍,果如蕭荀所說,他們收攏隊形,憑藉大車堅固的車廂,槍尖朝外,使得騎兵幾乎無功而返。
不過騎兵很快就掉頭轉了回來,飛馳間把一罈一罈火油丟到車上。他們不再戀戰,遠遠丟出火油罈子就抽出長刀往回跑,一時間空中油味刺鼻。金鈴心知不必再看,這麼大的味道,只消一點火星,整個車隊就要燒起來。
她馬上回頭往山下跑,欲去尋蕭荀報告此事,卻看見遠處隱隱有騷動,不時還有亮銀色一閃而過,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回到伏擊低點,見蕭荀等人打了勝仗,正悠哉悠哉地搜刮地上掉落的箭矢。
“金大帥!”
蕭荀探出頭來,道:“怎麼了?”
金鈴跑到蕭荀面前,道:“騎兵已經繞到官道另一側了,我們晚了一步,他們沒有衝鋒下來,直接放火燒了車,他們不是要搶,是要毀了糧草。後面有人跟上來了,人數衆多,我們還不快撤嗎?”
蕭荀愣住了,他沒料到東魏兵的速度這麼快,竟然早早就超到前面去。
他追問道:“馬隊抄到前面?那前面埋伏的那一批人呢?難道半點消息也沒有了?”
李見聽了,默默搖搖頭,低聲道:“多半全軍覆沒了,金大帥,我們的處境岌岌可危,趕緊撤退吧。”
蕭荀立刻下令收攏隊形,朝東北方向進發。
祖氏派來的副官中已發現不對,擋在蕭荀面前質問道:“金大帥,爲何我們往這個方向去?”
蕭荀道:“你看見煙了嗎?糧草已經被燒了,我們再怎麼往前衝,這個任務也是再也完不成的!”
那人道:“那運糧隊伍拉了兩里長,只有後面一段冒煙,想來還剩了許多,金大帥就這麼跑了,有沒有想過今年江南的人過冬吃什麼?”
李見擋在蕭荀面前,拔刀指着那人,低聲喝道:“祖榮,我們金大帥纔是統帥,你這是要陣前造反嗎?”
那叫祖榮的副官冷哼道:“我祖氏沒有逃兵,和金大帥可不一樣。”
金鈴拉拉蕭荀的袖子,低聲道:“道不同不相爲謀,我們走便是。”
誰知蕭荀揮開她的手,怒對祖榮道:“你這是要把命送了!前面糧草車是一堵牆,後面又來人追趕,現在不逃,你等會兒還有地方逃嗎?!”
祖榮冷笑道:“抓了!”
剛纔還一同戰鬥的祖氏子弟,如今卻都拔出了刀,將三人團團圍在中間。方纔勝的兩場,就全都不算數了。金鈴着實不懂,
蕭荀道:“你要送死你自己去,你既然不信任我們,就趕緊放了我們,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在此浪費時間?”
祖榮道:“金大帥說錯了。我不是不信你們,而是懷疑你們。昨夜裡我分明見到有個黑影從金大帥眼皮子地下走過,金大帥卻說從未見過有人,我那時便已懷疑你是內鬼,果不其然,就在你放走敵人之後,武刺史就遭人暗殺。剛纔這小娘子說後面有人,你就牽制我們在那打伏擊,若不是因爲這個耽誤了,我們早就把這兩裡地走完了,現如今卻因小失大,叫人在面前燒了糧草,你說,我還敢讓你做這統帥嗎?”
斷刀番外連載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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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終於好了……糾結要不要投訴。八點多才修好,電信小哥們估計也是加班才弄好,但是我四天沒有網用白燒了四天錢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