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間的呼喝聲也當真了得,金鈴躲在樹上,已能感受到士兵們稍稍有騷動,便被這一連串的呼喝鎮壓下來,漸漸地他終於注意到陣型裡的規律,其中統帥穿着與旁人毫無二致,只是在他改變方位時,旁人會因爲些微的延遲與他稍有不同步,金鈴悄悄地跟上去,驀地猛蹬樹幹,朝着那人激射出去。
那統帥自是毫無知覺,金鈴盤算着得手之後是該殺一圈還是該繼續躲在暗處渾水摸魚,那統帥卻忽然轉身,五指箕張,竟然用手來抓她的刀。
金鈴這一招已經用老,雙手中的長刀被他抓住一把,另一把砍進皮甲之中,被粗厚的甲皮與碎裂的骨刺一同卡住。
她暗道糟糕,立刻鬆開刀柄,用肩頭頂住那人腰腹猛地往前一衝,躲開後面橫七豎八砍過來的刀。那統帥中了她一刀,竟然還有一口氣在,她只覺得此人腰間肌肉動了一動,驀地聽見一聲重擊,打在皮甲上的武器爲皮甲所阻礙,滑向了一邊,切開了肋旁皮肉。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直接順着脊骨傳到了耳朵裡,血肉分離又相互摩擦的噁心感覺比痛感還要先一步出現,緊接着纔是劇痛。
陷阱!
她手腕一翻,匕首拿在手上,奮力將那沉重的肉身推了一把,那人卻沒有翻倒,卻大吼一聲,將她攔腰倒着抱起來。
金鈴成了一個豎着的靶子,方纔一擊落空的長刀,現在都往她身上招呼過來。她不信自己當真就會死在此處,如果是銀鎖,她又會如何?
她死死盯着那些晃動的刀尖,手中匕首當先割斷背後那人的喉嚨,這才一擰腰身,藉着反衝之力將這巨大的身軀扭過一半。
刀刃入肉,聲聲悶響,有幾把竟然穿透過來,刺在金鈴身上,好在都並未傷到要害,只是方纔奮力一扭,多半腰間傷口又被撕得更大了。她手上也未閒着,摸索着切開此人肘部的筋腱,脫離出來,趁着旁人的刀還卡在屍身之中時脫出桎梏,滾落在地。
兩旁又有刀影,她險險格開旁邊的大刀,以毫釐之差從兩把刀中間穿過,蹬着樹幹上了樹。
下面的士兵似乎早有準備,當下便有兩個人如法炮製也登上頭頂橫過的枝幹。鬼影刺客失去了雙刀,手裡只有一把匕首,等若是被人拔了獠牙的老虎。
可這兩人跟上樹幹,四下裡皆無人影,一瞬間就追丟了目標。兩人背靠背戒備,忽地一人覺得背後一鬆。回頭只見自己的戰友掙扎着上升,另一道黑影卻降了下來。他一刀揮出,黑影拉着鎖鏈擋下,還極快地在他刀刃上纏了一圈,然後陡然鬆手。一股力量扯着刀刃往外拉,恍惚的光斑飛進擡起的手臂之下鎧甲的空隙裡,溫熱的液體很快浸溼了裡面的衣服,他失卻重心掉了下去,下面的人立刻爬上樹,卻被另一具屍體砸落。
蕭荀兩人卻是一陣錯愕,忽然間所有人都往另一邊跑去,只剩下最近幾個,持刀把他們圍住。他直覺是金鈴鬧出了大亂子,對李見打了個呼哨,兩人互使眼色,一人往左佯攻,另一個人朝右開路,轉瞬間放倒兩個人,突出包圍又朝前跑去。
他沒命似地跑起來,不久又聽到金鈴細如蚊蚋的聲音在附近說話:“別回頭。”
蕭荀隨即聽見有人跌倒在地上,又聽見後面有人用鮮卑話大聲吆喝:“那刺客流血了!跑不了多久!”
“金鈴?!”
金鈴淡漠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我在,別停,我們落他們很遠了。”
“你受傷了?”
“別浪費力氣。”金鈴一陣陣地暈眩,身體裡僅存的熱量隨着鮮血一起離開身體。鐵鏽味如影隨形。
蕭荀沒再聽見金鈴回話,心想她興許是不想再搭理自己了。細細分辨,但金鈴的腳步聲幾乎和葉片抖動摩擦的聲音混在一起,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他聽出來了,還是純粹的錯覺。
李見道:“大帥,風向變了。”
風向變了,又變成了西北向,風從背後吹來,是否能給人加速不太清楚,不過他們的氣味也不會被風吹回去,倘若能經過河流,就能完全洗去氣味,就算對方有狗也追不上了。
蕭荀皺起了眉頭:“血味……金鈴?”
金鈴從樹上墜落下來,蕭荀眼疾手快接住她,衝力帶的他向前跑了幾步才穩住身形,濃重的血腥味頃刻間把他整個人包裹起來,蕭荀被衝得咳嗽了兩聲,道:“你到底流了多少血?自己處理過沒?”
金鈴搖搖頭,“沒空。”
蕭荀煩躁地說:“脫脫脫!自己不能脫就點頭我來脫!”
李見趕緊扭開頭。
金鈴雙眼緊閉,皺着眉頭似乎十分難受,微微點了點頭。蕭荀一把扯開她的衣領,扒開半邊衣襟,首先看到了她腰間一條血肉模糊的縱長刀口,他小心翼翼地揭下上面被血漬粘上的衣物,聽見金鈴不斷吞嚥口水的聲音。
想必是很疼的。平整的刀口切開了皮膚和肌肉,刀口的末端卻是參差不齊的撕裂傷,有刀傷長度的一半,還在緩緩地滲血,鮮紅的血淌過旁邊暗紅色的血痂,又在上面新蓋了一層,像個緩慢生長的怪物。
“還好,不是太深……我先裹上……這是什麼?”
他看到金鈴腰上拴着一條細細的鎖鏈,奶白奶白的十分可愛,但已經斷了,斷口整齊,好像正是中刀傷時一併砍斷的,便嘆道:“現在的女兒家都流行這些小玩意兒?竟然救了你一次。”
蕭荀把鏈子整根扯出來,正要扔,金鈴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別扔……”
“你別動!”
李見也道:“是啊大帥,你還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往哪個方向走嗎?”
“你迴避!”
李見一哆嗦,又背過身去,嘟囔道:“大帥你快點……”
蕭荀雙手一扯,從金鈴裡衣裡撕下一圈,在她腰上捆了一道,多餘的全部壓在傷口處,最後把自己的外衣從盔甲裡扯出來,披在她身上,道:“忍忍吧,也就是臭了點。李見!你的也脫了。”
李見像個被惡霸強逼的小娘子,不情不願地脫了自己的外衣遞給蕭荀,蕭荀把金鈴捆在自己背上,道:“走走走。”
金鈴雖然不重,但好歹是個大活人,蕭荀不大吃得消,跑了一陣子明顯慢下來,不過幸運的是越往南,水系越多,他故意趟了兩條小溪,心想這回應該能甩掉所有的追兵了。
周圍的霧越來越濃,兩丈之外的樹就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張牙舞爪。樹的南邊多受陽光照射,北邊則葉片稀疏,蕭荀怕走回頭路,叫李見仔細辨認,正好他自己也歇一歇。
一行人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不過霧氣越來越濃,水汽的味道越來越重,李見道:“大帥,我覺得應該安全了,你看到那個塔了嗎?”
“看到了,快走!”
這個塔是富陵湖附近一個漁村的瞭望塔,兩人從前在下邳輪值時常來,看到村子意味着可以弄到船,就再也不怕被人追上了。
兩人總算在清晨前趕到這漁村裡,冬天裡碼頭上沒什麼人,村民大多數靠打獵維持生計。金鈴掙扎着抓住蕭荀,指了指自己懷內錢袋,叫他拿錢。李見去和人套了會近乎,半買半騙地弄了輛馬車。
他把金鈴橫抱起來,李見趕在她放下之前鋪了一層髒兮兮的布在那無論如何看着都不太乾淨的車廂裡。說是“車廂”,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個木頭盒子,背板可以打開,前面兩匹馬拉着,車輪只有兩個,好像並不是很能拉貨,李見和蕭荀坐在車前,金鈴獨自躺在後面。
見金鈴幾乎陷入昏迷,蕭荀解下她的水袋,嘟噥了一句“受了這麼多傷,怎麼水壺沒半點事”,就解開強行灌給她。金鈴被水嗆醒,醒來便問:“錢不夠嗎?”
蕭荀嘆了口氣,替她擦擦嘴,道:“夠了,我們有車了。”
金鈴道:“去哪?”
“唉,先去海邊報告一下。”
好像是爲了趕時間,蕭荀沒有做無謂的躲避,而是直接衝上了官道,趕着馬車飛馳起來,碰到有關卡的地方纔想辦法繞開。
太陽卻在大家並未期盼之時出來了。在太陽的炙烤下,金鈴渾身痛得厲害,蕭荀見她難受,逼着李見給她擋太陽,李見苦着臉說“做不到啊大帥”,蕭荀並不理會他的求情。果然過不多時李見就給金鈴支起了一個涼棚。
“哼,就得逼你一逼。”
“大帥莫說我了。以前你有那麼多講究,現在偷起馬和馬車之類的東西還不是駕輕就熟?誰不是逼出來的,還笑我……”
蕭荀嘿嘿一笑,並不和他計較。
他滿以爲受了祖家這些個憋屈勁,定能和蓮花渡申訴一番,誰知道傍晚到了約定的地方,只看見殘垣斷壁一片狼藉,渡口還依稀是渡口的樣子,卻一個人都沒有,更不要說船了。
“爲何如此?他們到底去哪了?”
李見道:“想來有人知道了我們全盤的計劃……會和他們要捉的神秘人是一夥的嗎?會是他們從中搗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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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荀道:“不論如何,我們是沒法從這走了……”
“那我們……去哪?”
核廢土是應付老宅男的追問的。
不過我覺得應該都是不錯的故事
順說十二和十三貼反了之前……現在的順序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