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弟子不過三十人,能比蓮花渡千餘人殺的羯兵更多,不只是因爲人人武功高強,更是因爲令行禁止,紀律嚴明。此時蕭荀帶來的正規軍,或許武功並不是最高的,但兩軍對壘,陣型與軍紀纔是最重要之事。
規整的陣型帶來的壓迫感讓羯兵的氣勢有明顯的動搖,可早上的戰鬥下來,蓮花渡可戰之人已減員一半,傷兵只得退至營中,對抗強敵的任務又只能落在向碎玉等稀少的一流高手身上。
久戰不克,向碎玉似又體力不支,肖大的壓力也是越來越大,陳七寸更是身上帶傷。陸亢龍撿回了自己的刀,帶着明教衆弟子接近過去,與蕭荀一道,慢慢打散羯兵陣型。
羯兵雖然癲狂,可於智力無損,輕易不中他們誘敵深入的計策,兩邊十分有耐心,銀鎖與金鈴二人自恃身法快武功高,衝入敵陣引得羯兵圍攻,兩人再合力逼退一個羯兵,後來人立刻圍上去,將這落單之人幹掉。此計雖然於兩人來說十分危險,卻十分有效,與另一邊潰退的蓮花渡衆形成鮮明對比。
蕭荀有樣學樣,與李見和鄧二郎三人也殺入敵陣,憑着蠻力扔出一人,餘下兵士立刻衝上來,七八支長槍同時戳過來。
羯兵雖然勇猛,能躲開幾支,擋開幾支,可鑲嵌符咒的金槍頭對他們傷害極大,中一槍後,攻速就不再是那麼可怕,動作既然慢下來,則更易中招,如此反覆之下,不多時便力竭而亡。
兩方漸漸匯合,將羯兵分割成了兩部分,蕭荀等人與明教衆人又越殺越是深入,又次第將羯兵分化成更小的一羣,居然在裡面看見一個胖子。蕭荀哈哈一笑,奔着這胖子就去了,胖子被人刺了一槍,立刻招呼旁人保護,可惜趕來的幾個人立刻被跟上來的兵士隔開,近旁並無另外的人可以呼喚,胖子身形靈活似少女,左一飄,右一飄,口中怪叫着:“金大帥饒命!瞧在你我同生共死的份上,留我一條狗命啊~~~~~”
蕭荀笑罵道:“你也知是狗命?我今日就取你狗命!”
元大師慌不擇路之下竟然一躍而起,跳進了水裡。
蕭荀正欲脫了鞋下去捉拿他,又恐此人身旁毒物衆多,混在水裡恐怕沒那麼容易善了,猶豫間卻不見人浮起來,他啞然失笑,喃喃道:“不會是淹死了吧?”
元大師再胖,身上鎧甲卻是不輕,就此淹死也是有可能的,他正欲轉身重回戰場,鄧二郎跑過來,問道:“金大帥,怎麼了?”
蕭荀還未答話,忽見遠處有個光頭浮了起來,鄧二郎從地上挑起一把槍就要擲出去,嚇得遠處的元大師又要往水裡鑽,無奈脫了鎧甲浮得太好,潛了好幾次都還露了個屁股在外面。蕭荀攔住鄧二郎,道:“別費這力氣了,看他是鐵了心想跑。”
鄧二郎點點頭,與他一道又殺回戰場之中。
羯兵漸少,侯景給一羣人圍在中間,不住跺腳,嘆氣道:“當初要是直接殺上山去就好了,豈會在這時候受閒氣?”
周圍的羯兵一個接一個地減少,侯景也越來越是暴躁,他集中了剩餘的人,緩慢往伐木場方向撤離。
長時間與羯兵作戰,蕭荀手下也減員嚴重,就連明教弟子也傷了十餘個暫時無法再入戰場,這四十餘人跟着剩餘的四十多羯兵緩慢前進,雖圍得嚴實,可無力再發動進攻。
太陽從東邊走到了西邊,向碎玉伸手擋住太陽,低聲道:“不好,他們要打過來了。”
金鈴心中一凜,抽出長劍往羯人那邊看過去,見他們毫無動靜,問道:“師父爲何這麼說?他們沒什麼動靜。”
向碎玉道:“去和肖大說我們要打過去。”
金鈴不明所以,但仍是與肖大說了。肖大也擡頭看了一眼太陽,道:“他說得對,我們打過去。”
肖大招呼蓮花渡僅剩的戰力將此處圍住,率先衝上,猝不及防之下,侯景往空中撒了一把藥粉,羯兵身上的黑薩滿之力被激發出來,各個雙目赤紅,兇狠無比。
此地多爲樹林,邊上是斷崖,佔據地形之利,羯人將他們壓在一條狹長的緩坡盡頭,金鈴亦是衝在前面,忽地一道光直射眼中,她眼睛一痛,俄而眼前亮晃晃地什麼也瞧不見,只聽面前有破風聲,她往後一退,面前金鐵交鳴,銀鎖扭過頭來對她道:“大師姐,面巾帶上!”
金鈴睜眼看她,發現她已戴上了眼罩,方知向碎玉方纔擔心的正是太陽斜射。周圍人有不少因爲光亮而短暫失明,繼而被羯兵趁亂所傷,紛紛退下,漸漸衆人被逼退坡下。羯人佔據上游,從上往下,本就有優勢,方纔還有樹木擋着一部分光,現在他們暴露在陽光之下,明亮的斜陽更加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戰局竟然瞬間扭轉。
向碎玉不得不下令撤退,幾位只憑耳朵就能聽聲辯位行動無礙的一流高手殿後,掩護其他幾乎看不見東西的往坡下跑去。羯人見機不可失,自然一鼓作氣跟上來,向碎玉等人且戰且退,也已到了支持不住的時刻。
肖大氣喘如牛,汗如雨下,似是手中無力,格擋的動作慢了一步,左臂中槍。他大吼一聲,還了一槍,卻被人躲過。
他分明見那人亦是氣喘如牛,可手臂像是灌了鉛一般,再也無力反擊,只能眼睜睜看到那人退走,身後另一人補上他的空缺,又一槍刺過來。
他再一擡手,險險接過一槍,他反手壓住對方槍尖,不料竟給他翻出來,那亮晃晃的一個點又反了些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只得閉眼等死。
忽聽鈴鈴作響,一條鐵鏈捲住槍頭,往旁邊一扯,槍尖擦着肖大的肩膀過去,肖大見機不可失,一把抓住槍頭,往後一扯,那人竟然撒手把槍放了,肖大站立不穩,踉蹌後退,那人又拔出身上佩刀,一刀斬下,亮光亂潑,肖大舉槍格擋,槍身木柄,竟無聲無息地被斬斷了。
前方又傳來呼喝,這聲音他這幾天聽了無數次,知是催促進攻的聲音,他卻已經頂不住了。
又有一道亮光從眼前閃過,似是面前那羯兵再次舉刀。他抓住兩截斷槍,又擋在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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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爲這次定然擋不住,不料那羯兵砍上來的力道軟綿綿地,他閉眼伸手一戳,那人竟然應聲而倒。
肖大一愣,遮光一看,金鈴與銀鎖二人早已多走了一步,兩個羯兵倒在二人腳下,倒是露出了後面的場面來。
侯景就在不遠處督戰,此時雙眼圓瞪,十分怪異,肖大定睛一看,他胸前竟有一段刀尖。而他身後有個青年男子,目眥盡裂,咬牙切齒,離他非常之近,手上似是還握着刀。
他身旁羯兵發現異常,回過身向那中年人撲去,他身旁仍有一人,搶過一張木盾,只一轉,就穩穩當當擋下幾招來。
羯兵身上的黑薩滿力量消退了,衆人壓力陡輕。一道陰影落了下來,大家睜開眼睛,奮力殺了回去。羯兵戰意盡失,沒過兩下招就送了性命。只一會兒,他們就殺到了侯景近旁。
這一代梟雄果真是斷了氣。
蕭荀“咦”了一聲,問道:“你是……羊子鵬?”
那人鬆了刀子,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好幾步,跌坐在地,吐氣道:“是我!他、他死了嗎?”
蕭荀道:“死了!”
羊鯤再也支撐不住,向後倒去。攤在那裡,只是喘氣。呼樂也跪了下來,把盾扔在一旁,道:“可算得救了!”
衆人也紛紛扔了兵器,席地而坐,不敢相信一代梟雄就此殞命。
可大家或坐或臥,只侯景一人死不瞑目,站在原地。蕭荀嘆息道:“此人竟然不是死於我們之手……”
衆人皆望向羊鯤,羊鯤擺手道:“我早有誅賊之心,功勞歸誰,你們自便吧!”
蓮花渡在島上還餘一千餘人,大半帶傷,死者甚衆,由親朋好友辨認後各自領回安葬。肖大好不容易從惡戰中脫身,又與陳七寸二人陷入算撫卹金的噩夢裡,向碎玉拜別二人,卻發現陸亢龍已經悄悄離開了,明教中人只有銀鎖還留在這裡。
他忍不住問金鈴:“那老混蛋呢?”
金鈴知她說的是陸亢龍,但他當着別人徒弟如此稱呼總是不好,她略覺尷尬,咳了一聲,道:“走了,呼樂也跟他們的船走了。”
肖大前來挽留,道是要舉行宴會,請衆人留下喝一杯,蕭荀以拿侯景屍身回去交差爲由婉拒了,向碎玉只道腿疼得厲害,要回烏山修養,肖大無法,只得放人。
蕭荀載他們一程,他們在廣陵下船,買了一輛馬車,由銀鎖和金鈴交替駕車,往烏山走去。車過淝水,向碎玉想起有事要和金鈴說,卻發現馬車前面只坐了金鈴一個人。他微感詫異,問道:“銀鎖呢?”
金鈴淡淡道:“先溜了。”
向碎玉道:“那說好的錢怎生給他?只得讓你再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