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鄒氏也是有備而來啊,王府裡就沒一個是簡單的。還好,《憫農》這首詩,他是知道的,這是唐時李紳憂國憂民的勸儉說,此詩膾灸人口,婦孺皆知,千古傳誦,由不得他不記住。
“咳,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完了!”
朱由崧如同順口溜一般吟畢,順着道了一聲就拿起筷子向席間一塊大雞腿夾去……
“完了?”
鄒氏眉間微蹙,不滿道:“這只是一首,母妃說的是憫農二首,你接着背,背完再食。”
“二首?”
朱由崧瞪大雙眼,不免倒吸了口涼氣,心道:“完了,有幾人知道《憫農》是兩首啊?”
饒是如此,朱由崧知道這次鐵定被正妃鄒氏拿去了話柄。
果然,鄒氏嘴角一勾,看向了姚氏,脣齒輕啓道:“二妹,你看,福八習字還不到位,以後就讓他搬到東廂來住罷,如此姐姐也好看住了他,免得到處亂跑,玩過了性子。”
姚氏眉角一挑,歇了筷子,並未接話而是疑惑道:“《憫農》是兩首麼?福八先前背的坊間到是聽過,後一首?”
朱由崧眼看如此,心裡哀嘆一聲,姚氏終究讀書不多,在這上面哪是鄒氏這種出身書香門弟的對手。憫農是有兩首,不過自個背的那是朗朗上口,婦孺皆知,因此另一首就顯得無關輕重了。
鄒氏雙眼一亮,好似計策得逞,輕許吟道:“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嗯,這就是二首了!”
吟罷,鄒氏微亮的眼眸瞥向了姚氏,順着開口道:“書讀得多,方能明理,二妹,姐姐這也是爲了福八着想,想必你能理解罷。”
鄒氏的話聽得姚氏眼皮直跳,開場先輸一局,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就算是這般,姚氏不置可否,眸光一轉,道:“姐姐,讀書是好,不過福八現在還小,事乃過猶不及,若是讀得太深奧,這理啊也會僵化,你看那些士子,大多明理不明事,你說呢?”
“哈,妹妹說哪話呀,姐姐哪會教得太過深奧呢,妹妹若是不放心也可時常過來探之,一解知可呢。”
鄒氏輕笑微許,一語即出,朱由崧呆在下首座看得那是身冒冷汗,姚氏居然還在讀書上面扯,在這上面她哪扯得過正妃啊,拿自個的短處和人家的長處比,不是自討沒趣麼。
果然,姚氏臉色微變,聲音也冷了起來,“姐姐,你也知道的,福八該會的都會,不比同齡人差,字是要習,到也不必時時習呢,孩童玩耍,那是天性,總不能掐了孩兒的性子。”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鄒氏突然吟了三字經開首幾句,似有頓感,道:“福八性子本是善良的,若是經後見了‘些許事兒’,怕是性子就變了呢,現在正小,恰是教習之時。”
“此許事兒?”
鄒氏猶是在這四字上加重了語氣,那意思不言而喻。
“天!她瘋了麼?”
鄒氏的話音,朱由崧聽得尤爲真切,一下子聯想到了姚氏的某種私秘,心下忍不住腹誹。她這話實在不分場合,現在正堂呢,邊上還立着很多侍女,鄒氏都不顧及一下,若是在私下說項到還罷,可這話能放在桌子上說麼?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啊,鄒氏是準備撕破臉皮了,朱由崧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事態真的失控了。
果然,姚氏聽得那是眼皮直跳,好懸一下子沒被氣死,嬌軀一顫,呼吸緊跟着急促,高聳的胸脯如波起伏,臉頰唰一下騰起了一抹紅潤,鬢髮一側原本潔白如玉的耳墜瞬間通紅,羞惱得她幾乎掀了飯桌。
明知這是鄒氏的暗示和施壓,但內心卻彷彿堆積了一座極欲噴發的火山,有種說不出的暴虐感,姚氏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如此難堪過,想要摧毀、撕亂眼前一切能看到的東西。
“這是不將我放在眼裡麼?”
姚氏的臉上陰沉得有些可怕,她的雙眼變得格外冷冽,美眸看向正妃鄒氏,不曾含有一絲情份,手中的筷子捏得嘎吱作響。
目光冷冷地看向鄒氏:“些許事兒?會是什麼事?我自個兒的私閨秘事?當着福八的面,她還真敢說啊?”
看着眼前這張清冷的臉,姚氏強忍着一巴掌扇過去的衝動,齜着一嘴白牙,顫音道:“姐姐,你到底是說說……”
不好!眼看姚氏控制不住怒火似要發飆,朱由崧心裡一驚,頓時插嘴打斷道:“母妃,三字經裡,人之初,性本善,這個‘善’字可不是善良的意思哩。”
鄒氏面無表情,淡淡的看了一眼朱由崧,道:“母妃何時說過‘性本善’是善良的意思?”
“那之前說我是善良……”朱由崧嘀咕了一句,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人性本無善惡,習有善惡。三字經裡的善,本意是容易,輕易,易於改變。”
鄒氏根本就不理會朱由崧的嘀咕,彷彿也將姚氏忘卻一邊,顧自說道:“這裡的意思是指:人之初始,性子易於轉變,一開始人的性子差許不大,不過習性卻易受周邊的人或環境影響。”
“所以,孩童從小一定好好教導,遠離那些惡習。”
說到這裡,鄒氏若有所指的瞥了一眼側坐着的姚氏,嘴角微微上揚。
“哼,指桑罵槐,這意思不就是說我帶壞了福八麼?”
對於鄒氏的話兒,姚氏發自心底的牴觸,氣得全身發抖,美眸似要噴出火來,心道:“裝吧,你就裝吧,裝得一副清高聖潔樣兒,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如此想着,姚氏也不準備再強忍着了,重新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塊香乾,嘴裡卻是說道:“福八,你嫡母的話要聽着。人啊,世上總歸是沒有完美的,不管被吹噓得多高尚,多聖潔,都不過是假像,待相處的時間久了就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