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見過了!”朱由崧實話實說,不說自己並不蠢笨,就以姚氏也早料到了這一步,這纔有了早前“知道了”這淡然的一句。
對於這一回答,鄒氏見怪不怪,她心裡明白,姚氏並不是那種沒有絲毫謀略的女人,而且也知道眼前這小屁孩就是個小滑頭,並不好糊弄。
很多時候,她都想:要是福八是自己的孩兒,那該有多好,羨慕之餘也多了份本不該有的嫉妒。
是的,自己一直在嫉妒。她不知道自己這是一種什麼心態,明顯和自己的心境相反,但心裡還是忍不住這般想。
清風吹拂了帷縵,只聽嘩嘩的響音,鄒氏望向了閣宇外,她的目光有些空洞。
朱由崧受不了這種靜謐,上前拾起了案几上的畫紙。
“母妃,畫中的女子在看什麼呀?”沒話挑話,顯然對畫意有了猜想,但朱由崧還是想聽聽鄒氏自己的說“道”。
“女子?”鄒氏回過神,眉間蹙起。
美眸定定看向了畫中人,不經意間,素手將額前飛散的髮絲掠到了耳後,朱脣輕啓,道:“你認爲她在看什麼?”說罷美眸轉向了他的雙眼。
朱由崧被鄒氏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吧咂了下嘴,道:“母妃,我感覺嘛,這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閒話套話,朱由崧深得其道,這東西說好了也沒獎勵,說不好恐怕以後有小鞋子穿了,他可不上當。
“哦?”鄒氏沒想到他會如此一說,心裡感到有些怪異,至於哪裡怪也說不出個之所以然來。
“此畫也是母妃閒暇之作,那不如意會給母妃瞧瞧,想來你也不會拒絕,對嗎?”
略帶有磁性的聲音,似乎能撥動人的心絃,朱由崧心下不免跳了跳,一句“閒暇之作”就把後面的話給堵死了,她的意思就是隨便自己在原畫上怎麼搞,可自己能隨便麼?
“這樣是在逼我啊!”
朱由崧心裡很不爽,看着她那清冷的臉,一個惡作劇的想法從心底浮現了出來。
“母妃,要是孩兒作得不好,可不許怪罪。”神色中帶有撒嬌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一種姿態。
在鄒氏的示意下,朱由崧拿起了毛筆,略微思慮,在畫中女子目光落點處畫了個男童,男童蹲在地上,手上拿了根樹技在鬆軟的沙土上作字。
朱由崧並不會作畫,只圖其形,當這一切弄好後,心裡便開始忐忑了,他不知道接下去將男童作的字寫出來,鄒氏是否會惱羞成怒?
鄒氏並沒有多說什麼,眼神示意:繼續!
“死就死吧!”朱由崧牙一咬,對自己下了狠心。
畫中男童的樹枝下出現了一排字:
“一簾幽夢,花落水中,情堪何處?憐花自落傷悲地,化作淤泥始作春;夙願一曲,襟無問,翼鳥紛飛,孤影向誰去?”
息了筆,朱由崧默默立在一旁,連頭也不敢擡,因爲字體曾被訓慘了,還捱了一頓餓,他在等着狂風暴雨來襲。
“你這寫的都是些什麼字?”果然,鄒氏蹙起了眉頭,一行簡體字,她根本不認識幾個。
對於朱由崧識字,鄒氏早就知道,也曾拿過書文讓他念過,很少有認錯的時候,但這種字體卻從未見過,對於熟讀經典文集的她來說,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鄒氏一直很好奇,福八這字是從哪裡習來的,哪怕是威逼得誘,他也從來不說。
朱由崧心道:“不認識最好!”
他還真怕鄒氏推論出來,要知道簡體字也是後世從古體簡化而來的,有跡可尋呢,雖然其中也有些是現時就存在的簡體字。但這種可能性很低,低到除了學界泰斗——大儒級人物才能推導,但心裡仍舊期盼着鄒氏放下手中的畫紙,不要再將注意力放在那行字上面了。
事實上,朱由崧註定失望,鄒氏拿着手中的畫紙久久不放,她蹙緊了眉頭,勢不將其弄明白不罷休。
“一簾幽夢,花落水中,情堪可處?憐花自落傷……”
突然間,鄒氏磁性的嗓音響起,那一連串的詞句冒出,驚得朱由崧差點兒跳起來,雙眼一黑,只覺得天旋地轉。
“完了,完了!”
朱由崧覺得世道錯亂了,這怎麼可能?
那麼微小的機率居然也被碰上,他知道鄒氏詩畫水平很高,可沒想到高到如此地步,不然他也不會寫這種詞了。
“……憐花自落傷悲地,化作淤泥始作春;夙願一曲,襟無問,翼鳥紛飛,孤影向誰去?”
一語終了,鄒氏看向朱由崧的神色顯得怪異非常。
朱由崧被她看得冷汗淋漓,慌忙開口道:“母,母妃,孩兒不敢瞞你,這行字是從地攤上看來的,一下就記住了,所以就胡亂寫了下來。”
“母妃,你要相信我,要是敢瞞你一句,天打雷……”見她仍是那抹異色,朱由崧拍着胸口賭咒發誓,就只剩剝心挖肺了。但還沒等他說完,一個炸雷平地響起。
“轟隆!”
春雷滾滾,朱由崧目瞪口呆。
“母妃有說過不信你麼?用不着賭咒發誓,只是母妃好奇這種字體是誰教你的。”鄒氏目光灼灼,似要將朱由崧融化了般。
她微微傾向前,豐碩傲挺的飽滿離自己的臉只剩零點零八公分,一抹幽香襲來,朱由崧不免有些慌亂,對,就是慌亂,他是一個正常男的思想,這不免有些讓人難堪了。
“母妃……”朱由崧臉上燥熱,眼神下意識的躲閃。
“真的不想告訴母妃麼?”鄒氏的朱脣近在眼前,磁性的嗓音,似將他的心肺勾起。
樓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一婦人一孩童在靜靜地面對,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他們倆,彼此間能清楚的感覺到對方嘴裡的氣息。
“母妃……”
正當朱由崧被“逼問”難堪之時,鄒氏驀然直起了身子,嘆息了一聲,道:“想來你並不認同我這個母妃,對嗎?”
朱由崧驚得臉色微變,她從哪裡看出來的啊?就算是心裡這般想,可也不能明說啊,如若不孝的名頭搞出去,自己還怎麼在大明立足?
“唉,不多說了,母妃知道你與普通孩子不一樣,你很聰慧,很多大人間的事情你都明白。”
“母妃,我……”
不容朱由崧多說,鄒氏素手寬袖輕輕一揮打斷了他的話,朱脣輕啓,道:“你那字體很有規律性,想來也不是隨便改動而來,雖然母妃很好奇,但你不說,母妃也不會再勉強。”
“現在母妃開始教你寫字。”
鄒氏臉色恢復了清冷,將案几上散亂的畫紙收拾了下,而後拿出一株略微細小的毛筆遞給了他,“這是母妃平時作畫的描筆,正好適合你的小手。”
說罷,她又蹲下從案几的抽屜裡開始翻找了起來,裡面塞滿了各種集冊,還有一堆畫紙,也許東西放得太久,一進半會兒也不能立即找出。
隨着鄒氏的動作,朱由崧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轉到了她身上。
豐滿、傲挺的雄偉微微顫巍,彷彿要將胸襟給撐破,誇張而又圓實的肥臀隨着軀體的下蹲,襦裙下顯露出一個誘?人的圓弧,這一切無不誘人。
妖嬈的身姿不斷晃動,充滿成熟的風韻無意間讓朱由崧看得臉紅耳熱。
“呼,終於找到了!”鄒氏輕舒了一口氣,拿出一本線裝型的文集,有些發黃的封面上印着三個正楷字——《三字經》。
“你就照着三字經來臨摹!”
朱由崧接了過來,暗暗皺眉,心裡十分不願,要知道毛筆寫繁體字最累人了,況且要練字也得練有藝術性的吧?
鄒氏喝了口茶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心裡所想,略帶磁性且沙啞的嗓音,道:“寫字,萬變不離其宗,不管是隸書、還是草體都是從正楷轉化而來。”
“有史以來,先賢是爲了更快速的抒寫,這才逐漸地轉化成各種藝術字體,有了人吹捧,自然也就形成了各種流派,其中就以宋徽宗趙佶的瘦金體最爲顯著。”
朱由崧點了點頭,並不是沒練過毛筆字,這些他都明白,但心裡還是很抗拒這種被硬逼着去做的事。
“來,母妃寫幾個字你看。”鄒氏拿起筆墨,挽着寬袖,在紙張上緩緩書寫了起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惜孟母……”
在鄒氏書寫下,行字一揮而就,一幅清新、淡雅的字體躍然紙上。
這種字體十分唯美,朱由崧雖然對書法也沒多大研究,但一眼看去卻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以前在哪裡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