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凌風就是這樣的人。
什麼都不說,面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只要往這兒一坐,滿屋生寒,無人敢大聲喘氣。
東方珞也看到了鍾徹。
本來很陽光明媚的一個少年,如今看上去卻是非常的萎靡不振。
雙眼木然而無神攙。
鍾凌霄居然缺席!
新姑爺對於東方珞給的紅包,也是很意外的悅。
不接吧,長者賜不可辭。
接吧,鍾凌風的表情他又拿不準是啥意思。
東方珞看着眼前男子的猶疑不定,不覺扯動了嘴角。
說起來鍾依找這姑爺,個子不是很高,五官很是端正,尤其讓人好感的就是眼神清明。
東方珞瞅着旁邊的鐘依,“嫌少嗎?”
鍾依一把搶過,心直口快道:“有總比沒有強!”
這句話的打擊面有多廣,她自己恐怕無所知吧!
午宴,男人們去了前院,女人們留在後院。
東方珞正想着,今天中午怕是又有戲要看了。
但一切卻出奇的平靜。
在這忠王府中,似乎只要二房不生事,就一切太平。
鄭氏倒是替鍾凌霄告了假,說是身體不舒服,怕過了病氣給一對新人,所以,就在屋裡歇着,沒有出席。
這樣的解釋,倒是合情合理。
東方珞也並沒有多想,安安靜靜的吃着面前的飯菜。
有那個腦子想別人,倒不如想想自家的夫君。
她就是不明白了,那麼個厭煩應酬的人,今日怎麼就變乖了呢?
按照正常的戲碼,他該不管不顧的帶她回松竹堂纔對啊!
這樣子對着一屋子不順眼的人吃飯,再好的飯菜也是味同嚼蠟了。
本來如果鍾依坐在身邊,縱使不說話,也是會自在一些的。
偏偏鍾依今日是主角,所以,就被很榮幸的請到了忠王妃身邊。
無論怎麼說,鍾依都是忠王妃的親孫女!
雖然她不止一個親孫女,但當二房的孫女撐不起門面的時候,鍾依從前不受重視的地位陡然就升高了。
但好在東方珞的兩邊分別坐着阮氏和紀氏,倒也不是特別難受。
飯吃到一半,忠王妃就突然想起重孫和重孫女來。“兩個孩子的飯點可是都安排好了?”
東方菊道:“您就放心吧!他倆這個時候怕是已經吃飽了呢!”
忠王妃突然對大房的熱絡,讓二房就不受用了起來。
鍾伶就啪的放了筷子,“我胃口不太舒服,不吃了。”
東方珞剛剛夾起的雞爪子就撲通一聲落回了雞湯裡,連忙不好意思的笑笑,“手被嚇的抖了一下,不是故意的!”
“我爲小嬸嬸夾吧!”紀氏忙道。
說着,拿起桌子上的公用筷子,將沉回雞湯盆裡的雞爪子撈出來,放到了東方珞面前的盤子裡。
鍾伶的情緒,就彷彿被大家遺忘了般,根本沒人在意。
鍾伶惡狠狠的朝東方珞剜了一眼,想要撤椅子離開的動作,就被鄭氏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鍾伶糊塗,鄭氏倒還算有幾分清醒。
今天這個席面,主陪和主賓都沒有離席,別人若是先起身告辭了,那就不光是在打鐘依這個主賓的臉了,更是把忠王妃這一家主母的臉面踩在了腳底下。
此事,若是發生在二房出事之前,鍾伶如此胡鬧,忠王妃或許還會縱着。
但在眼下這個關口,尤其是鍾伶的皇子妃之位已然無望,指望着忠王妃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就絕對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東方珞突然道:“醫書上說,喝雞湯暖胃呢!”
忠王妃蹙了蹙眉,威嚴的聲音響起,“胃不舒服,就喝碗雞湯暖暖吧!”
鍾伶剛想蹦躂,在接觸到忠王妃冰冷的眼神後,立馬就萎靡了。
只是惡狠狠的瞪着那碗放在自己面前的雞湯,就彷彿那裡面有東方珞的影子般,想用眼刀將其射死。
東方珞一臉的瞭然,她夾起的雞爪子剛剛在裡面遊過泳,鍾伶現在面對着那碗雞湯,心裡不膈應,纔怪呢!
偏鍾依一臉幸災樂禍的衝着東方珞擠眉弄眼。
“曾祖母!曾祖母!”稚嫩甜糯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隔着門和簾子清晰的傳了進來,足見喊的有多麼大聲。
東方菊笑,“婆母剛剛還唸叨着,這會兒就來了呢!”
東方珞也是往門口張望,那聲音當然是屬於鍾文卉的。
忠王妃的臉上終於現出了笑容,“趕快讓卉兒進來,外面可是夠冷的,可別凍壞了。”
端的是一副好祖母的形象。
門打開,簾子打起,鍾文卉率先走了進來。
手裡還舉着一串糖葫蘆。
卻不是一個人來的。
在她的身後,不止跟着鍾文真,還有一個比鍾文真略小的男孩。
三人除去了斗篷,露出了各自的小臉蛋。
衆人全都驚訝不已,主要是那個陌生的男孩,長得太吸引眼球了。
觀他長相,一張粉白的圓臉,濃眉大眼,脣紅齒白。
雖然鍾文真已經很好看了,但這孩子的一副好相貌,卻硬生生的把鍾文真給比了下去。
東方珞忍不住的感嘆出聲,“這孩子,長的太漂亮了!”
鍾伶冷哼,旋即壞笑道:“我一直以爲我哥哥是最好看的,可府裡的老人卻告訴我,五叔小的時候,纔是這府中最好看的男子。就是不知這個小不點跟五叔小時候相比,哪個更好看呀?”
“呀!”鄭氏故作驚訝道,“難怪我也覺得眼熟呢!這小娃娃,跟老五小的時候,還真就挺像的呢!我嫁過來的時候,老五也就這麼大的樣子吧!眉眼上還真是像的傳神啊!”
說着,眼神竟是在那個男童和東方珞之間瞟。
東方珞就有些傻眼了。
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意思自然是再明顯不過了,就是要把這個男孩硬扯到鍾凌風身上。
她們還真是火眼金睛啊!居然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男孩長的像鍾凌風。
爲何她卻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像呢?
好吧!這是她的排斥心理在作怪。
仔細看看,那濃黑的眉毛倒是真的像。
但是忠王府中的男人,似乎都有兩條濃黑的眉毛吧!
“像!的確是像!”忠王妃也忙着附和。
東方珞咬着脣,心裡狐疑,這個男孩莫非是她們故意找來給她添堵的?
其目的就是爲了離間她和鍾凌風的感情?
可是,她們想的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以爲鍾凌風會是東方學嗎?
想起東方學夫婦的所爲,心裡不免又掠過一陣抽痛。
鍾凌風是什麼樣的人?他的另一個身份就是凌五!
除去裕豐商號來說,那可是掌管着勵志學院和尚武堂的人。
可謂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如果他真的在外面有了子嗣,那絕對是會被重重保護的,豈是忠王妃或者鄭氏能找到的?
還有就是,他不知道鍾凌風有出家的想法也就罷了。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他怎麼可能有兒子?
有了子嗣,作爲一個有責任心的父親,還會想着遁入空門嗎?還能做到無牽無掛嗎?
所以,在這一點上,她是絕對相信鍾凌風的!
退一步講,若真的是鍾凌風的孩子,那也是不錯的。不用她生了,倒是讓她省了不少的事呢!
東方珞思慮間,在場的人當然也都沒有錯過她臉上的表情變化。
有幸災樂禍者,自然也有看不下去的。
鍾依就從座位上起身,到了鍾文卉面前,蹲下身,問道:“卉兒,家裡來客人了嗎?他是誰?”
鍾文卉看了看滿屋子的人,倒也不怯場,道:“二爺爺說,他叫鍾待,‘等待’的‘待’。讓我和哥哥喊他小叔叔。哥哥嫌他是小屁孩,不喊。但卉兒喊了,二爺爺就給了卉兒糖葫蘆吃。哥哥就沒有!”
忠王妃就和鄭氏交換了個眼神,雖然意味不明,卻都笑溢嘴角。
東方珞也跟着傻笑。
她突然想到這倆人眼神裡的意思了,是在互問對方:是你安排的吧?
她更想明白了,鍾凌風淡定的出席鍾依回門宴的原因了。
有戲可看啊!
鍾依卻看不下去了,悄悄的走到了東方珞面前。
東方珞道:“我要是能有個這麼漂亮的兒子,就好了!”
一臉的天真無邪,將豔羨之情,表露的淋漓盡致。
鍾依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她,“這麼漂亮的兒子,得從你的肚子裡出來的,纔是真的好啊!”
話語間,難掩同情。
在她的內心裡,恐怕也是認定了,這個孩子是鍾凌風的吧!
畢竟,鍾凌風活到二十好幾了才完婚,在這古代,本身就是鳳毛麟角的事情。
在他完婚之前,肯定有着種種的猜測,比方說不是正常的男人了。
現在,婚也完了,並且夫妻和睦,已經證明了鍾凌風無隱疾。
這個時候,再跑出來個兒子,那就更是再正常不過了。
東方珞還是一副愣愣的懵懂狀。
忠王妃卻已經將臉笑成了菊花,衝着那個被叫做鍾待的男童招了招手。“待哥兒,是不是?過來祖母這邊!”
鍾待!跟鐘律和鍾徹等都是一個輩分的,叫一聲祖母,再合適不過。
這忠王妃病了一場後,是不是糊塗了啊?
居然問都不問孩子的父親是誰,就自封祖母了。
鍾待卻站着不動。
他身旁的鐘文真就推了他一把,“快去啊!二爺爺不是囑咐你,先進來跟曾祖母磕頭的嘛!”
鍾待面對一大屋子陌生人,癟癟嘴。明明是想哭的表情,卻是極力的忍着。“我要去找我娘!我不要在這裡!”
“二爺爺說了,你要是不給曾祖母磕頭,可就見不到你娘了。”鍾文卉上去扯他的胳膊,“來吧!曾祖母可好了!”
忠王妃就笑的合不攏嘴,剛纔還讓人扶着,這會兒卻自己從座位上起身了。真正的詮釋了什麼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卉兒,我的小心肝!快來曾祖母這邊!”
將老奶奶的慈祥和親和力盡顯。
鍾文卉就舍了鍾待,蹦蹦跳跳的到了忠王妃身邊,攙扶着她的手,到了鍾待面前。
忠王妃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鍾待,越看竟是越像鍾凌風了。
心理的暗示作用,真的是很強大的!
“你就是我祖母?”鍾待眨巴着大眼睛,不太確定的問。
鍾文真就開了口,“二爺爺說了,我們的曾祖母就是你的祖母!父親也叫曾祖母祖母,那你就跟我父親一個輩分。”
紀氏趕忙過去,把鍾文真拉到了一邊。
“孩子,別怕!祖母看着你就歡喜!”忠王妃伸手牽鍾待的手,“告訴祖母,你姓鍾?”
鍾待對於突然的親近是有着本能的抗拒的,但看到忠王妃笑的無害,也就放鬆了警惕,“是的!單名一個待字!父親說,府裡的哥哥們的名字也都是一個字。”
忠王妃摸摸他的小臉蛋,那觸感肯定很舒服,不然,也就不會留戀不去了。
但東方珞卻看的渾身起雞皮疙瘩,若是她的兒子,肯定不會讓這個充滿心機的老女人這麼摸。
明顯的,這撫摸就不懷好意。
“你父親可是這府裡的某個爺?”忠王妃問的不急不慢,但聲調是高揚的。
鍾待道:“父親說過,只要等待時機,就會接待兒和孃親進府團聚的,還有孃親肚子裡的妹妹。”
忠王妃眼前再次一亮,“你孃親肚子很大了?”
鍾待道:“是的!孃親說,再有兩個月就可以看到小妹妹了。”
東方珞看到眼前的場景,突然身子搖了搖,差點兒沒站穩。
鍾依眼疾手快的將她扶住,並且在她手上捏了捏,似是要給她力量,讓她撐住。
東方珞明顯的感到了,鍾依的手心裡已經滿是汗水。
東方珞忍不住的苦笑,在所有人的腦海裡,肯定都在上演着相同的劇本。
這孩子的孃親,肯定是個身份低賤的,不足以做鍾凌風的正室。
但是娶回來做妾室吧,又肯定會影響以後的說親,所以,就乾脆雪藏了起來。
現在,娶了個郡主回來,而且娶的如此的風光。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那麼,再把孩子和妾室接回來,也就順理成章了。
尤其,在妾室還有着身孕的當兒,就算東方珞貴爲郡主,也是無論任何不能把人掃地出門的。
否則,就會犯了七出之罪。
東方珞這一踉蹌,所有看過來的目光裡就都帶着深深的同情了,當然幸災樂禍的也不會少。
這同情的意思,東方珞也是看懂了的。
無非是,她堂堂一個郡主,下嫁給一個毫無前途的庶子,本就是虧了的。
此外,還有一個相差十歲的年齡的虧。
現在好了,嫡子還沒影呢,庶子已經來認親了。
東方珞的悲情形象就在她們的自動腦補中,被無限的放大。
但只有東方珞自己知道,她剛纔的站立不穩,是被眼前的畫面給深深的觸動了。
也可以說,竟是跟昨晚水仙在她面前的講述,那般雷同的重合了。
當年,忠王妃也就端的這麼一副慈愛的形象吧!
當年,鍾凌風也跟眼前的鐘待一樣,傻傻的把什麼都說了啊!
東方珞的雙手就緊緊的握成了拳狀,她在隱忍,她真的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去,把這個哄騙小紅帽的狼外婆給一巴掌打飛了。
但東方珞的情緒落在別人的眼裡,卻是對鍾凌風的憤怒了。
她越是這個樣子,某些人心裡就越是歡喜。
東方菊看不下去,走過來道:“五弟妹,若是身體不適,就先回去吧!”
東方珞感激的衝她笑笑。
然後深吸一口氣,走到鍾待身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爆發動作。
鍾依更上上來扯她的衣袖。
東方珞推掉她的手,喃喃道:“這孩子,真的很像夫君小時候呢!”
此言一出,唏噓聲落了一地。
東方珞擡手,撫摸鐘待的頭,“孩子,禍從口出啊!你不知道,有個小男孩比你大不了幾歲的時候,就因爲說了幾句實話,就被人下了啞巴藥,再也說不出話了呢!”
忠王妃倏然倒退了兩步,面色再也不復剛纔的紅潤。
鍾待抿脣,“我不說!不說!”
竟是一臉的驚恐。
鄭氏走過來,一把把東方珞推到一邊,“你對孩子瞎說什麼呢?看把孩子嚇的!待哥兒乖!別害怕!她那都是故意嚇唬你的!”
鍾待疑惑的看看東方珞。
東方珞聳聳肩,“我從不騙好孩子!”
鄭氏道:“待哥兒,想不想永遠留在這個府中,跟你父親再也不分開?”
鍾待用力的點頭。
鄭氏就指着忠王妃對鍾待道:“這位是忠王妃,也是你的祖母,更是王府中,說話算數之人。只要你認她做了祖母,求她留你在府中,她同意了,別人就都沒法反對了。”
鍾伶也衝過來道:“對!待哥兒只要給祖母磕個頭,你和你孃親就都能留在府中了。”
鍾待也是個機靈的,登即跪倒在地,“祖母在上,孫兒鍾待給您磕頭了!”
這話,竟像是大人刻意教授過的。
鍾待衝着忠王妃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頭。
忠王妃就歡喜的不得了,親手將小人兒扶了起來,看着那額頭上的紅印,心疼道:“呦呦呦!這都磕紅了呢!這孩子,也真是個實心眼的。來人,快去前院叫王爺過來。”
冷雨便要往外走。
“等等!”忠王妃突然改了主意,“司嬤嬤,還是你親自去一趟吧!丫鬟年輕,去了怕是說不清道不明呢!”
司嬤嬤便心領神會的親自去了。
忠王妃斜睨了東方珞一眼。
東方珞眼觀鼻鼻觀心,壓根兒不去接她那幸災樂禍的眼神。
忠王妃就拉了鍾待到座位上坐了。
東方菊見這架勢,便使了個眼色給紀氏。紀氏就趕緊讓下人把鍾文真和鍾文卉帶了下去。
東方珞對於這一點兒是極力贊同的,接下來的事情,怕是真的會污了孩子的耳朵呢!
雖然,那被忠王妃禁錮在身邊的鐘待也挺無辜。但沒辦法,誰讓他正好是當事人呢!
何況,看忠王妃的意思,倒像是抓了個人質,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放人走了的。
“待哥兒!”忠王妃的臉上又現出了菊花般盛開的笑容,“跟祖母說說,你孃親是什麼樣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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