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接一杯,她喝得拼命,只可惜,想醉的時候,似乎永遠都沒辦法盡情地醉。
半眯着眼,莫小桐嫵媚地擡頭,撐在吧檯之上,透過五色十光的燈光,怔怔地望着酒吧的logo發呆。蘇眉酒吧,這是一個古典、純正、多文化融合的一個酒吧。秉承了頹廢與華麗、個性與自由、張揚與藝術等特點,是f市最愛歡迎的夜店之一。
不過,在f市生活了這麼多年,她卻是頭一回來這種地方。從前,她從不來這裡,因爲母親說過,這是壞女孩選擇墮落的地方。可現在,她就是想墮落,沒有靈魂的肉體,就應該尋找盡情渲瀉的地方不是嗎?
“小姐,一個人吶?”
有人湊了過來,曖昧的搭訕,這已是她今晚遇到的不知道第幾個噁心的男人了。她沒有說話,只用淡淡的眼眸,淡淡地瞅了他一眼,那一眼,有如萬年的寒冰,透骨冷心。
“我也是一個人,要不然,一起?”
比前之前那些識趣的男人,這個男人,顯然要厚臉皮得多。她已用眼神很明顯地拒絕了他,可他還是坐到了她的身側。
“一個人很寂寞的,我陪你?”
“走開。”
她終於開口了,卻是無比厭惡的口吻,帶着酒氣的聲音,透着幾分沉冷的媚,那男人聽罷,不但不生氣,反而更開心了:“美女,終於說話了?交個朋友吧。”
“我的朋友都死光了,你還要交嗎?”
“交,當然要交,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那一個交字,他說得極其下流,莫小桐聽出他的邪意,也不反駁,只拎了自己的包,對吧檯內的小弟說了一句:“我走了,帳算在他的頭上。”
口頭上他佔她一點便宜,金錢上,她也佔他一佔便宜,很公平。
那男人似乎未料到她會這麼一說,尷尬地立在原地,似乎想付費,可看着那擺成一排的空酒杯,心頭又一陣陣的犯怵。
“先生,你付嗎?”
一咬牙,那個終於切齒而出:“付。”
麻利地付了酒錢,那鼓鼓的錢包,瞬間消下去一大半,那男人心頭一陣心疼,二話不說便追了出去。
喝的很多,但神智還清醒。
出了酒吧,還在下雨,莫小桐的傘早已不知被她扔到了何處,她歪歪倒倒的朝前走,正要抻手攔的士,卻猛地被人一把扯到了大路邊。
“美女,酒錢我付了,你是不是也應該跟我走?”
冷着臉,莫小桐甩開他的手,一臉不屑道:“跟你走?憑什麼?”
那人眼看莫小桐似乎並不乖覺,又想到那心疼肉疼的一大疊鈔票,立馬拉下了臉:“你特麼讓我付了五六千,還問我憑什麼?”
“五六千是嗎?嫌多啊?沒錢就不要出來玩啊。”酒勁漸漸地上來了,莫小桐的聲音也越來越高亢。她很少說話這麼毒,可這個噁心的男人,是真的惹怒她了。
那人個子不高,卻長得一臉蠻相,見莫小桐是真的不肯就犯,馬上便出言威脅:“美女,說話不要這麼衝,哥哥我也不是吃素的。”
“那你想怎麼樣?”
淫邪的雙眼,不自覺地瞟向莫小桐的胸部,那男人垂涎三尺道:“陪我一夜,我們就算扯平,怎麼樣?”
其實,她就是出來找刺激的,在被肖奕錐心刺骨地甩了第二次後,她便已鐵了心要出來墮落。一夜情嘛,大家都可以,她沒理由不可以。可是,當這個男人靠上來的同時,她便已後悔了,她不是那種人,從來都不是,就算要墮落,就算要自報自棄,她也選擇不了這樣極端的方式。
自鼻子裡哼出一口氣,她激動地罵道:“下流。”
被他這麼一罵,那人卻反而大笑起來:“喲!大家都是來這兒玩的,你裝什麼裝?”
“放手。”
“不放。”
他的手勁很大,扯得她很疼,莫小桐還算理智的心頭,冷泠冷掠過一絲不安,着急道:“我讓你放手,不然我可叫人了。”
“叫吧,你儘管大聲的叫,看看有沒有人理你。”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眼看這人要耍橫,莫小桐二話不說,拿出手機就要打110,這11兩個數字剛剛撥出,手機卻被那人蠻橫地搶過,一把摔在水泥地上,直接碎成了好幾片。
“我的手機………”
“丫頭,想耍我啊?沒門兒。”
手機裡有她所有的信息,還有她記得的和不記得的所有的人電話號碼,就這麼被人直接砸了。看着地上的殘渣,想到自己今時的處境,莫小桐腦子一熱,當時就火山爆發了:“很好玩是嗎?欺負人很好玩是嗎?啊?”
昏暗的路燈下,是那明晃晃的白刃寒光。
莫小桐掏出一直放在包裡的防身匕首,就像個瘋婆子一般,胡亂比劃着,撕心裂肺地衝他喊。她想,她的臉色一定很難看,要不然,她不會看到那個男人臉上一閃而逝的緊張與慌亂。
“你,你別亂來,別亂來啊。”
“不是要我陪你嗎?來啊,來啊?”
“瘋女人,瘋婆子。”
再好的興致,遇到這樣瘋狂的行爲,在慾望和性命之間,那男人果斷選擇了後者,他一邊逃跑,一邊罵罵咧咧,那感覺,竟像是他遇到了多麼晦氣的事情。
看着那男人離開,莫小桐又哭又笑,拿着匕首的手,在夜暗中揮舞着,就如音樂家的指揮棒,只是,她指揮的不是音樂,而是自己那顆受傷太深的心。
終於,她停了下來,就那麼坐在大街的長欄上痛哭失聲。
曾以爲,她的眼淚已流乾,曾以爲,她的心痛已不再,可是,他那淡漠的眼神,卻如一道刺在心口的劍,撥不撥都疼。
爲什麼,沒有理由?
爲什麼,沒有原因?
爲什麼,什麼也不肯對她說一聲?
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莫小桐赤腳坐在大雨中號嚎大哭。腳下的鞋,不知在何時落了單,有一隻早已失去了蹤影,她就像個遊魂一般,坐在城市的雨夜,傷心哭泣…………
迎着雨,冒着風,他大步而來。
顧不上打傘,只慌亂地將自己的外套緊緊披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她凍到發紫的嘴脣,看着她渾身打顫的哆嗦,於千帆的心頭,除了心疼,更多的卻是怨恨。
“你寧可這麼糟賤自己,也不肯來找我嗎?”
最心痛的,不過是她的眼裡永遠沒有自己,他已習慣了做配角,可往往最心疼女主角的,永遠是那個最不起眼的小配角。
她臉色青白,長髮還在滴着水,渾身發抖地倦縮在一起,可嘴裡卻不停地重複着,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一個大男人,突然也哽咽了,當他接到電話,當他發了瘋地趕到這裡,他突然發現自己越來越後悔。一次次地,他放手讓她去闖,一次次地,他決定地旁觀者的身份,看着她幸福。可每一次,他都只能接回一個傷痕累累的淚人,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還是說,他再也不能夠退縮?
“對不起!”
她又哭了,像個孩子般無助地嗚咽,已告訴過自己要學會堅強,已告訴過自己要學會成長,可當他再一次拋棄了她,她突然發現,她又一次失去了方向。
“起來,跟我走。”
藉着他的力量,她想要站起身來,幾經搖晃,卻又重重倒回他的懷中。坐得太久,淋得太久,她的雙腿早已麻木冰冷,如同千萬只蟻蟲在啃咬着骨肉,痛得連最後撐住自己的氣力也不剩。他擰着眉,在她的驚呼聲中將她打橫抱着,步履沉穩地走向他的車。
她就那麼虛弱地靠在他懷裡,用僅餘的一絲氣力,對他不停地說着謝謝,謝謝…………
這個世界,最關心她的人,永遠是於千帆。
可是,明知道她無法迴應他的愛,他卻依然這樣傻傻的。紅着眼,莫小桐的淚,再一次噴涌而出。她在雨中坐了那麼久,等的從來不是這個人,可這個人,卻回以自己百萬分的愛,用力溫暖着她早已冰冷破碎的心。她試着回抱着他,用盡全力貼近他的胸膛,她卻突然發現,原來,他的胸膛,一樣很寬闊,一樣很溫暖。
緊依着她,用力汲取着她身上的熱量,莫小桐的眼,迷離着微微上揚,冷幽幽地瞅向那不知名的黑暗角落。
是錯覺麼?
爲何,她覺得他也好像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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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的街道,被雨水沖刷着的轉角,肖奕一根一根地抽着煙。戒不掉煙的味道,正如戒不掉她在自己心頭的味道。每當他狠狠轉身,故意推開她,他總會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硬生生撒扯着分成了兩半,一半留在胸膛,一半早已離體而出,追着他想要的方向。
親自給於千帆打了電話,硬着頭皮捱了他半個小時的罵,他知道自己很混帳,可是,做爲混帳的他,最後能爲她做的,也只是爲她找來於千帆了。
從某個方面來說,他是瞧不起於千帆的。可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他卻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如他,他們深愛着同個女人,於千帆雖然從未表白,但他卻從不曾傷害過她,甚至,在她最需要關心,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永遠會第一時間跑回她身邊。
這是自己做不到的,所以,他羨慕着,嫉妒着,也恨着。
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如若這個世界沒有於千帆,他或許,永遠也不知道,在自己絕情轉身的同時,該拿她怎麼辦。那是一種很糾結的情感,是憎恨,是欣賞,是妒忌………
他攏着眉,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當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中瀰漫開來,他透過煙霧繚繞,眼睜睜看着他帶她離去。
莫小桐,記得要恨我,記得要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