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之後天氣漸熱,近日來武則天在那處小堂呆的少了,更多的時間喜歡在瑤光殿停留。
瑤光殿外,唐鬆等了一會兒,沒被武則天傳進,卻見之前才見的上官妣兒從裡面走了出來。
“適才文昌左相前來請見,一時還完不了。你那宅子裡的事忙完了?”上官婉兒有些訝異唐鬆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面聖,他現在該是在忙活宅子纔對,總要先搬進去吧。
“宅子讓薛懷義帶人砸了我把薛懷義廢了……”
“什麼?”唐鬆語調倒還保持着一貫的淡然,但其內容委實驚人,就連上官婉兒這樣歷經風浪的人聽了也不免色變。
“他怎麼知道你的宅子在哪兒?又爲什麼要砸?”
“我亦不知。你州一走,他就到了。到了就砸,還真沒多說什麼。至於砸宅子的緣由想來跟他與沈御醫的糾葛是同一個原因吧……”這是唐鬆回宮城路上分析出的原因,想來想去也是唯一的原因。
上官婉兒的眉頭皺到了一起……”
……你說將他廢了,此言何意?”
“不能人道其人生死也在兩可之間……”
“你……”上官婉兒猛然擡頭盯了唐鬆一眼,沒再糾纏已經發生的事,冷冷聲道:……此事何人所爲,我留給你的那幾個族人?”
唐鬆迎着上官琬兒的眼神,指了指自己沉聲道:……我”
聞言,上官琬兒釋然了些臉色也好了不少……”
……你這事實在做的太過……”
事憤到了這個地步,又有回宮城這一路上的時間作爲緩衝,唐鬆不僅是該想的都想了心緒也已穩定下來……”
……只能這麼做!難倒要我跟他解釋我不是陛下的男寵?這樣的事我斷然做不出來。再者就算我解釋了他會信?他分明是想要我的命,某還能如何?”
“那你也不該廢了他的……”未盡的言語上官婉兒終究是說不出口。
唐鬆搖了搖頭”
……不如此後患無窮啊……”
上官婉兒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唐鬆的意思,擡頭之間居然飛白了他一眼。
難得她做出這樣頗有小兒女神韻的含嗔之舉,這一刻真是嫵媚到了極致。
可惜此時的唐鬆卻沒有任何心情來欣賞如此動人的風韻。面對上官婉兒深深彎下腰去行了一禮後肅容道:……或者不至身死但陛下如何處斷此事不得而知某有一事想拜請待詔……”
一見他這舉動,語氣,上官婉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沒問他有什麼事,擺手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且先料理眼前的事情要緊……”
說完,上官婉兒便不再理會唐鬆,獨自思忖起來。
僅僅片刻之後便見上官琬兒伸手召來了一個在遠處值守的小黃門……L陛下正與文昌左相商議國事期間任何人不得進去攪擾。
傳令下去,一個時辰之肉,不枸誰來請見,先來報我。對了一併將福祥喚來見我……”
小黃門牢記之後,即刻—溜兒小跑的往瑤光殿四處門戶通傳。
這小太監走後沒多久,—個身形瘦削,年近三十的太監走了過來向上官婉兒躬身一禮。
上官婉兒向這太監吩咐了一番後,他便快步去了。
做完這些,上官婉兒又與唐鬆細語了一陣兒後轉身回了瑤光殿內自讓唐鬆在外面等候。
都已走了好幾步後上官琬兒驀然又轉過身來……”
……茲事體大,你怎麼就知道,或者不至身死,?”
“因爲……我還有用……”
上官婉兒聽完,什麼都沒說,直接進了瑤光殿。
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其間,此前在皇城中被馮小寶痛揍的沈御醫在兩個太監的攙扶下到了。
此時的這位沈御醫不僅憲美的保持着被馮小寶痛揍完的慘象,其衣衫凌亂殘**甚至猶有過之,眼圈臉上的淤青紅腫斑斑斕斕,看上去真是我見猶憐!
沈御醫一到,即刻便有太監通傳進去。
隨即,沈御醫便被傳進。
沈御醫進去小半柱香功夫後,又見一個太監氣喘吁吁的跑進了瑤光殿。
那太監進去了一會兒後,唐鬆被傳進。
武則天所在的地方是一個臨水的平臺,四面障以沙幔,時有習習涼風吹來,在這等時節實是上佳的好享受之地。
今天的武則天穿着一襲廣袖寬衣的便服宮裙,上面雖然依舊繡有九龍,但畢競不像黃袍那般生硬枸人。頭上依舊帶着假髻,髮絲知墨,上面是一支密鑲的金步搖簪子,微微一動之間各色珠玉搖曳生輝。
其人本就是天生麗質,早在十四歲時便以十分顏色名動公卿之家,進而美豔之名傳入太宗耳中被徵入宮中。此後又以無雙麗色見賞於前朝高宗皇帝。
武則天天賦的容貌底子好,加上善保養又有極品保養的條件,兼且妝容化的好,是以此刻穿着一襲廣袖寬衣的她絲毫不見其年齡本應有的蒼老,反倒流靂出絲絲遲暮美人經歲月沉澱下的絕世芳華。
這樣的芳華再配合上她那堪稱古今獨步的王霸氣度,以及極特殊的低沉中略帶暗啞的聲音,混合深釀之間居然就有了一份唐鬆從不曾見過,更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特質之美。
在這份特質之美下,就連她臉上妝容也難盡掩的皺紋似乎都有了特殊的韻味。
雖然近黃昏,夕陽依舊有着特殊的美。
這是無法仿效,註定必將空前絕後,只屬於武則天的特質之美。
看到武則天,唐鬆總會想起穿越前娛樂圈裡的那些個不老傳說,原來這世上這真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屬妖精的,她們抗拒歲月侵蝕的能力遠遠超越了大多數人。
唐鬆進來時不曾見到武承用,當是他面聖完畢後從其本書]整理它的門戶走了。
此時的武則天正一邊用手輕扼着沈御醫的臉安撫他,一邊詢問那氣喘吁吁的太監。
這太監奏報的正是剛剛得自京兆衙門的消息,左衛將軍、白馬寺住持薛懷義帶着二十多個僧人,手提哨棒闖進了履順坊一處抄沒入官的宅子。
太監的奏報到此爲止,武則天聽完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異常,撫摸着沈御醫面龐的手依舊是那麼輕柔,只是稍稍皺起的眉頭處卻在細微的跳動不休。
側身侍立的上官婉兒敏銳的注意到了這個旁人根本發現不了的細節,心底有絲絲喜意涌起的同時又不免爲唐鬆多了幾分擔憂。
喜則在於她深知武則參凡眉頭跳動時就是動了真怒,這樣的景象可是有些日子沒見了。以前每一次見到,此後至多十日內必定會有血腥殺戮之事。
看來,馮小寶肆無忌憚的行徑不僅深深的拂了聖神皇帝的面子更激起了她發自內心的震怒。
忱的是在這個時候迎面撞上,唐鬆能否逃過這一劫真是難測啊。
聽完奏報,武則天擺擺手譴下了那太監之後。移目看向唐鬆,臉上甚至還帶着微微的笑容,“這才幾日功夫,你那章程就出來了?”
“在下嗮”唐鬆方一張口,便聽此前—直不曾開言的上官婉兒一聲低叱道:“放肆,稱臣下……”
唐鬆咳嗽了一聲後重新向武則天開言道:“臣下此來非爲章程之事不敢欺瞞陛下薛左衛帶人去砸的小宅子正是陛下賜予臣下的……”
“噢?”武則天臉上本就極淺的笑容消失了“他爲何要砸你的宅子?”
唐鬆擡起頭來迎上了武則天的眼神,“絳左衛以爲臣下亦是陛下的男寵……”
“放肆”
武則天擺擺手制止了上官婉兒的怒斥,伸手點了點唐鬆,“你接着說……”
“當時臣下正僱了人在整理賜宅,薛左衛一到便將賜宅第一進院落正房廂房砸得乾乾淨淨。臣下當時不曾稍動。然絳左衛砸過之後猶不能解恨,竟而率衆撲擊臣下並衆僱工雙方衝突之間一併使得白左衛重傷……”
說這番話時,唐鬆的眼睛始終迎着武則天的眼神不曾有片刻漂移遊離,“臣下以一介白衣之身重傷左衛將軍此來是爲請罪……”
“棹懷義身份尊貴你的那些僱工漣之唯恐不及,焉敢與他衝突?”
聞聽此問,上官婉兒心中一緊。
“爾等砸宅子時僱工確實不敢稍動,又欲走不能。直至絳左衛率衆撲擊臣下時,一併連那些僱工也遭受了池魚之殃。衆人是爲自保纔有衝突之舉,再則,臣下爲求自保亦只能以重金爲賞激起爾等奮勇之心……”
武則天聽完,側懸向共官琬兒道:“你速馳馬前往,着來俊臣即刻枸拿薛懷義。此外一併將唐鬆所奏之事查明回報,其間恃形不得有一絲一毫遺漏。”
“臣女遵旨”上官婉兒領命後目不斜視的快步而出。
武則天抽回手來,掌指平伸的端起了沈御醫的下領,將他那張臉好一番打量後,才擡頭看了唐鬆一眼,“你去外面候著吧朕稍後自有處斷……”
唐鬆無聲的退了出去。
待唐鬆退走之後,平端着沈御醫臉龐的武則天抽回了手。
下一刻便聽“啪”的一聲脆響,跪伏在武則天面前的沈南馨竟被這毫無徵兆的一巴掌抽翻在地。
比臉更疼的是心,沈南馨完全懵傻了。
“既是見到薛懷義,爲何不遠遠避走?皇城是什麼地方,你竟與他在那般地方起紛爭簡直愚不可及……”
沈南馨淚如雨下,然則張口要說什麼時,武則天卻是猛然一揮寬袖,“再敢多言一句,朕誅你滿門。滾!”
沈南馨在武則天身邊已兩年有餘,深知她的脾性,聞言再不敢吐出一個字,帶着滿臉的眼淚哆嗦着匆匆退走。
外面等着發落的唐鬆也沒心去看沈南馨的倉惶。現在的他也着實不好受,沒人理,沒有茶水,甚至連座位都沒有一個,就只能這般乾等着。
一等又是一個多時辰,眼見著天色都漸漸黑下來。儘管唐鬆嗓子都乾的冒煙兒了,依舊無人來理會他。其間他親眼見着整整一隊的宮人拎着食盒送進了武則天所在的平臺。
然則等他向兩個值守的宮人要求送茶時,那兩人卻似沒聽見一般,既不言也不動。
終於,瑤光殿外傳來了馬蹄聲,上官婉兒回來了,但其路過唐鬆身邊時依舊是目不斜視。
瑤光殿中數十上百架燈樹一起點燃點點燈火應和着水光與天上的星光,此刻的瑤光殿正如天上瓊池,麗美不可方物。身居其中的唐鬆卻是又冷又餓,雙腿更是站的發麻苦不堪言。
約蕒着半個時辰後,上官琬兒從裡間走了出來,冷冷聲道:“走隨我去掖廷宮……”
見上官婉兒身後還跟着四個禁衛,唐鬆知機的什麼都沒說。
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最終到了一處宮門前。
根據走來的路徑判斷,這什麼掖庭宮在整個宮城中的位置當是極偏,除此之外這地方的另一個特點就是黑。
天色分明已經很暗宮城內已四處舉火唯獨眼前這個報庭宮卻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半點火光,更感受不到半點生機。
禁衛在側,唐鬆也不好問什麼。便努力在記憶中搜索關於掖庭宮的信息,總覺得對這三個字還是有印象的。
窮搜冥索終於想起來了,這是唐時有名的冷宮。至於長安太極宮建築羣中有掖庭宮,爲何洛陽宮城也有?這反倒不奇怪了,長安宮城有玄武門,洛陽宮城同樣也有玄武門,類似重名的地方極多。
黑乎乎的掖庭宮門前,就連禁衛的叩門聲都顯得如此陰冷。良久之後,一個白髮老宦官提着一盞昏黃的宮燈來開了門戶。
這老宦官見了上官婉兒也只是微微一禮而已,全沒有外面那些個宮人的已結小心。
唐鬆在四個禁衛的夾持下跟着上官婉兒走到了掖庭宮中部一個極小的院子裡,而後就被鎖進了左廂的一間呤房內。
見禁衛鎖好門戶後,上官琬兒伸手接過了老太監手中的昏黃宮燈,而後一擺手道:……你們去吧……”
幾人無聲的走了,因這掖庭宮太冷太黑又太死寂,幾人遠去的腳步聲都有了些驚心動魄的意味。
耳聽幾人遠去後,上官婉兒方隔着鐵製的窗戶開口道:……馮小寶死了……”
“死了”這結果並不太出唐鬆意料之外,但這畢竟是他親手殺掉的第一人。雖然不至於後悔害怕什麼的,但心思總不免有些複雜。
良久之後唐鬆開口時便徹底撇掉了這個話題……”
……這是冷宮,專門幽閉宮娥及嬪妃們的所在。將我關在此地算怎麼回事?即便我不是官不歸大理寺管那刑部和京兆衙門總靠得上吧……”
“你真想去刑部和京兆衙門?”上官婉兒的聲音驀然低了不少,……我就是在長安掖庭宮中長大,且是一住十四年,我住得你就住不得?”
聽上官婉兒這麼說,唐鬆也就閉口不言了。唐時之掖庭宮有一個極重要的功能就是犯官內眷配沒入宮後的安置之處,上官婉兒尚在搬褓時就隨其母被配入掖庭,這其中滋味實在難言哪。
良久之後,唐鬆扌再次開言道:……對我的處斷究竟如何?”
“陛下只讓我帶你來此別的什麼都沒說……”
“何時能出去?”
“不知
關小黑屋偏又不關在該關的地方!至此,唐鬆也不多問了,只是要求送些吃喝來。
“水稍後自有人送來。飯食卻需明日再說,掖庭之中一日兩食,各有定時爲這些小事招人眼實在不值……”
“有水就成……”
又過了一會兒,上官婉兒要走時唐鬆叫住了她……”
……你也在宮中若無事時記得來這兒轉轉……”
“放心吧你的飲食我自有交代……”
“不爲這個……”唐鬆在宮燈昏黃的光線下笑了笑……”
……你既是在掖庭長大,自該知道此間最可怕的是什麼。
所謂相思刻骨,寂寞殺人你得便兒來陪我說說話就好……”
上官婉兒手中的宮燈一沉,頓時便將整張臉沒入了朦朧的夜色中。下一刻便見的向鐵窗邊走了兩步。
再下一刻,唐鬆驀然便覺臉上熱熱的一暖。
這……競然是上官婉兒將未執宮燈的手探進窗來扼在了他的臉上,……你呀,從上次領著貢生們鬧貢院闖皇城,再到這次殺馮小寶,爲何行事總是這般鋒銳激切!若非這兩次的時機選擇都極好,你又着實有些才華只怕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上官婉兒輕撫的手擡起來,居然……啪”
……啪”
……啪”的在唐鬆臉上輕打了兩下兒。
這……
這……
這……
上官婉兒的動作讓唐鬆失神了很久直到她話說完……”
……啪”
……啪”
……啪”完之後這才醒過神來。
這……實在是恃何以堪!不待上官婉兒的手收回,唐鬆先已雙手伸出隔着鐵窗棒住了上官婉兒朦朧於夜色星光中的臉……”
……我豈是莽撞之人?只是不願把一些無需陰私之事也做的鬼祟瑣屑罷了,男人陰氣重了可不好當放手施爲時自然放手施爲……”
言至此處唐鬆頓了頓後眨眨眼睛……”
……比如眼下!”
今夜星光燦爛,唐鬆眨眼時,上官嫵兒分明從他那大而亮的眼睛裡看到了斑斕的星輝。
沒有脫讓,沒有語言,已收回手來的上官婉兒身披漫天星光,在唐鬆溫暖的掌心包裹中迎着那片斑斕星輝淺淺一笑。
一笑之後,上官婉兒便即轉身離去。
一身淡黃宮裙的她手執朦朧的宮燈走在月下,走在一片星輝斑斕之中,姿容之豔,風韻之美,飄飄然若凌波仙子似欲飛天而去。
上官婉兒走後,唐鬆心思電轉,將州才的情景一遍又一遍的回顧。
最終,鐵窗小黑屋裡驀然傳出一聲擊掌嗟嘆:……哎呀!我只是想說,寂寞殺人,怎麼卻多嘴的把,相思刻骨,也給扯出來了!!!”